膳房后堂,貓兒將飯碗刨空,又舀了一碗白飯端在手上,低聲同吳公公道:“打聽的怎樣啦?”浣衣局女官手里的名冊,到底拿到手沒啊?!
吳公公左右打量一回外人,捂了半邊嘴角,悄聲道:“好不容易搭上個太監,同那女官結了對子。這兩天太忙,還沒來得及探問。”
貓兒低頭再艱難喂下一口飯,待梗著脖子咽盡,方叱道:“怎地這般磨蹭?你好歹也是當過大內總管的人!”
吳公公見她一句話說完,不管有何情緒和表情,下一刻必定是狼吞虎咽塞一口飯,不由苦笑道:“縱然我沒將事情辦成,你也用不著這般吃飯。這幾個米值幾個錢?”
貓兒再咽下一口飯,含糊不清道:“明兒要結果,再問不到消息,你就等著五福鄙視你。”
吳公公長嘆一口氣:“他鄙視咱家,鄙視的還少嗎?這娃兒此前跟著我時,多么純良的性子。跟了你不過三四月,就成了嫌貧愛富的人。你應該檢討檢討!”
貓兒冷哼了一聲,將碗中余下的飯刨盡,打著飽嗝出了膳房。
午時起了些小風,門簾似動了春心的少年人,不停的擺動著身子,企圖引起心上人的關注。
御書房房門拉開,蕭定曄一步而出,站去了門側,親自撩開了簾子,等著戶部尚書王大人伉儷面色悲戚結伴出來。
皇太后最后拄著龍頭拐杖站去了門外,神色肅然,腳步蹣跚。
太后道:“王大人盡管放心,此事哀家必定給你個滿意交代。”
王大人轉身抱拳一揖,攙扶著糟糠妻,由蕭定曄陪著往院外去了。
龍頭拐杖噔噔響起,貓兒垂首站在檐下,眼睜睜瞧著皇太后的墜珠繡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你跟哀家過來。”皇太后冷冷道。
……
后院小花園,亭臺樓閣,不一而足。
太后坐在亭子里,面色自看到貓兒,便沒有舒展過。
貓兒跪在冰涼的地上,不知這位老太后究竟要拿她怎樣。
“不許你禍害小五。”老太后直奔主題。
貓兒心下登時舒了口氣。
難得的,她的本意能同后宮權利最大的女人保持一致。
她立時向太后做著保證:“奴婢的身份,奴婢心里明白,那是同五殿下云泥之別。太后娘娘放心,奴婢……從來未曾、也不敢真的打五殿下的主意。”沒錯,她現下所行之事,都是偽裝的。
太后十分狐疑的看著她,久久之后嘆了口氣:“你在危機關頭救了哀家,哀家沒忘。你只要莫招惹小五,哀家縱然收你當個公主,也是行的。”
貓兒立刻表明心意:“不用太后娘娘為難,奴婢未曾想過攀高枝。奴婢行止粗鄙,更不敢肖想公主之位。”
太后嘆了口氣,喃喃道:“哀家也只是說說,現下就是真想收你當公主,只怕皇上……”
她再不多言,只疲憊的揮了揮手。
貓兒立刻磕了頭,垂首離去了。
午后的御書房靜的可怕,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有皇帝的咳嗽聲偶爾打破寂靜。
前來覲見的朝臣在御書房門外磨蹭了半晌,為自己找了個“事情并不緊急”的借口,又轉身匆匆離去了。
實在找不到借口的,只得硬著頭皮上。
禮部尚書戴大人便站在門檻邊上,下不了離去的決心。
他往貓兒的方向瞟了幾眼,面上擠上些笑意,悄聲做了個口型:“皇上現下在作甚?”
貓兒頭一偏,轉向另一面。
戴大人心下一陣嘆息。
好不容易等她轉過了腦袋,將將要張口,她又扭了過去。
他只得往前蹭了幾步,略略貓了腰,小聲道:“胡姑娘,本大人有一筆幾千兩的單子,想啟發啟發姑娘。”
貓兒這才轉頭,給了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神情,先墊腳探頭往里間皇上的方向瞄了一眼,這才躡手躡腳跨出門檻,出了房門,拐個彎,當先往御書房背后而去。
戴大人一路跟過去,等她住了步,立刻問道:“皇上他……”
貓兒大喇喇打斷他:“大人先說說幾千兩買賣的事。”
戴大人嘖嘖兩聲,指著她道:“你這丫頭……”
貓兒負手而立,昂首道:“我在御書房當值了兩日,學到一句話,叫‘宰相的門房七品官’。天子的門房,大人說算幾品官?”
戴大人苦笑道:“旁人若當門房,充其量六品。胡姑娘的這個門房,即便是八九品,也能被你強行當出二品的威風來。本大人也不同你浪費口舌,之前同姑娘提起過、禮部采買姑娘的妝粉用在祭皇陵時的事情,已經過了計劃期限,現下連一文錢的預算都沒有。”
貓兒立刻一跺腳:“你誑我!”
他忙忙一擺手:
“姑娘聽在下說。宮里每三年,各處采買上會定一批皇商。譬如宮里各娘娘、各宮女兒們用的妝粉,那都是有定例的。
若本大人所記不差,等開了春,宮里又要采選新的皇商。屆時,只要姑娘的妝粉能進入備選名單,本大人就拼著擼脫官位的風險,當姑娘的舉薦人。”
她聽罷,立刻泄了氣。
等開春她怕是已到了宮外,麻溜的逃離了京城,莫說當皇商,連開個小鋪子的膽子都沒有。
戴大人的這一番空口許諾,根本就等于沒說。
那一千兩的單子,是飛走的定定的。
她頹了半晌,嘆氣道:“戶部尚書王大人夫婦來同皇上扯了皮,皇上心里不高興的很。戴大人若是個剛正不阿的忠臣,但凡是于國于民有利的事,即便是冒著殺頭的風險,也該勇于直言。”
戴大人聽聞,搖頭喃喃:“王家的事又要鬧大咯!”
他思忖了一回形勢,負手同貓兒道:“本大人是忠臣,可沒缺心眼,你莫將我往溝里帶。”大步下了臺階,堅決的出了御書房大院。
時間一過晌午,天色便黑的飛快。
天上的星子初始還含羞帶臊,扭捏著從云朵背后露出那么一兩顆。待快到落鎖前,已沒羞沒臊的蹦跶了滿天。
御書房燈燭逐次熄滅,皇帝的咳嗽聲越加頻繁。
楊臨上前悄聲叮囑:“明兒會更忙,早早就來上值。”
貓兒心里哀嚎了一聲,系上披風,抬腳出了御書房。
宮道還是那個宮道,遠處有亮光,近處有微風。
再行一行,每棵書上便會傳來令人心安的叮囑。
隨之風里飄來鐵銹味,由極淡轉為略淡,等她聞出那氣味中還帶了一絲絲男子的汗味時,樹下人影一閃,已站了個人在那里。
“三哥又被禁了足。”蕭定曄低聲道。
嗯?貓兒立刻舒了口氣。這至少說明,泰王不能再隨意進皇宮,她也不用整天擔驚受怕像個孫子。
他握著她手,續道:“今早三哥同三嫂去王家賠禮,并提出要去王姑娘墳上祭祀。三嫂幾句話說的不謹慎,戳進了王家人的痛處。當時兩撥人又起了沖突,動了手。”
原來如此,這該是今日王家找上門來的原因。
她想起昨夜在宮里發現的狐臭黑衣人,悄聲問道:“泰王的再次禁足,可算意外?”
蕭定曄也處于懷疑中。
他忖了半晌,搖頭道:“若說三哥有意,此事又是因三嫂而起。若說三哥無意……”
他蹙眉道:“是有些蹊蹺。三哥既然托二哥前去尋父皇說情,按理來說是真想解了禁足令。他能隨意走動,就能加快各種布局。可事情卻發展成這個樣子,我也猜不透其中用意。”
此時已至御花園,天上星子漫天,地上花香陣陣。他放緩了步子,轉了話題:“今兒皇祖母同你說過什么?”
她驚詫的望著他。
他便微微一笑:“沒錯,父皇跟前也有與我相熟的人,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呢。”
貓兒額上立時浮上了一層冷汗,結結巴巴道:“太后娘娘說……不讓我接近你……”
他目光炯炯望著她:“你如何回話?”
貓兒便甩開他手,快走幾步,裝出賭氣的樣子:“你的眼線既然已向你告密,你又何必來問我。”
他快走兩步,拽著她衣袖將她擁到懷中,聲音越發柔情:“我那眼線沒有你機靈能干,他離得遠,什么都沒聽見。”
貓兒立時松了口氣,搜腸刮肚道:“皇太后讓我莫糾纏你,我嘴上爽快應承,可心里……”
他立時追問:“心里如何想?”
她著意做出羞澀模樣,垂首低聲道:“心里想,我能管著自己心的時候,自然是不去糾纏的。可若我管不住,我就……”
他面上的笑意幾乎藏不住,雙眸如星子一般一瞬不瞬的望著她,啞聲道:“如若管不住?如何?”
他對著這個話題樂此不疲,決意要追問出她的心里話。
她一咬牙,沒臉沒皮道:“如若管不住我的心,我便也要勾的她家小五管不住自己的心,讓他的人和心都屬于我一個人,讓別的正妃、側妃都成擺設,讓……”
她的唇忽的被堵住,她再沒有將謊話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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