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再忙了一陣,外間已傳來一聲梆子聲。
五福期期艾艾蹭過來:“姑姑,我擔心阿爹。”
貓兒嘆了口氣,指著自己的臉:“瞧見我這妝容沒?沒用,半點沒用!”半步都未將蕭定曄引出來,如何同他說吳公公的事?
五福聽不懂她何意,卻聽出她的不耐,噘著嘴蹲坐半晌,嘀咕道:“姑姑不去黃金山,我同大黑去。”
他起身點了燈籠,牽著大黑,口里默默念道:“我不怕黑,我有大黑。”
貓兒無奈扶額,喚停他,懶懶問道:“白日你為何不去探吳公公,偏偏要晚上去?”
五福扭扭捏捏道:“阿爹昨兒偷偷叮囑我,讓我千萬莫白日去看他,免得被旁人瞧見,我也會被不明不白的罰去洗恭桶。”
明珠聞言,立刻起身:“我陪你去。”
五福抬頭瞟她一眼,頗不以為然道:“你又不是貓妖,不是閻羅王阿妹,不吃人耳朵,不在御書房當值。我帶你去能嚇的到誰?”
明珠一滯,指著五福半晌,不能說出她十八般武藝俱精通的實情,只憤憤然坐去了小杌子上:“姐姐不惜的侍候你。”
貓兒撲哧一笑,起身道:“走吧,我也去探探我那前夫,看他今兒在山上可混的好。”
*——*——*
月華如練,蒙蒙清暉撒落人間,四周萬物仿佛蒙上一層薄紗,如夢如幻。
黃金山還是一如既往的晦暗,高大的恭桶堆積成高山,將月華遮擋在山外。人進了里間,便如同進了一座暗無天日的山洞,想要再出去,不是那么容易。
貓兒今夜不愿同人起爭執,吹熄了燈籠,同五福、大黑悄無聲息的行走在宮道上。
她悄聲叮囑五福:“莫見人就吵架,如今吳公公在里面討口,我們若得罪了人,那管事明著不動你阿爹,只怕背后要下黑手。”
五福重重點了頭,轉而去叮囑大黑:“不能亂叫,不能亂咬,一切聽姑姑指揮。”
大黑抬頭看看兩位主子,又扭回頭,跟著主子鉆進大門,往前而去。
“刷刷”聲如常傳來。
五福倏地一動,又收回步子,抬頭看著貓兒。
她便悄聲同大黑道:“去聞聞,瞧瞧是不是吳公公。”
寂靜中,大黑如箭一般竄了出去,未幾又急速竄回,著急的扒拉著五福的褲腳。
五福再也忍不得,跟著大黑先一步而去。
待貓兒到了近前時,方發覺,正刷洗恭桶的是另一個太監,而吳公公正同五福站在住人的倉室邊上。
暗夜中,貓兒瞧不清吳公公的神情,只略略能看到他弓著腰站在那里,如喪家之犬一般頹然,全然沒了往日的精神頭兒。
五福抹著淚同貓兒道:“阿爹吃不飽。”
吳公公不敢說話,只急切的向五福擺手,壓低聲音道:“莫再說,被他們聽到,又要想法子磨搓人。”
貓兒的內疚之情飆到最大值。
她隱忍半晌,咬牙切齒道了聲:“我對你不起,今兒我給你做主。”
她立時轉身,大喊了一聲:“都出來!”
千百只恭桶將她的聲音擴散出千百道回聲,每一道回聲都如同陰間惡鬼,在向人間叫囂。
倉室門吱呀一聲打開,昨兒才打了照面的管事公公緩緩而出,他身側還陪著一位舉了油燈的小太監,兩人面上神色泰然,全然沒有昨兒夜里的惶恐。
五福打頭陣,當先跳上最近的一把小杌子,指著管事叱道:“你竟不把胡姑姑放在眼里,你欺負我阿爹!”
管事皮笑肉不笑:“小太監說的什么話,咱家聽不懂。”
五福第一道威風沒擺出去,立刻嘶吼道:“我姑姑是閻羅王阿妹,是前年貓妖,她吃人耳朵,還進了御書房!”
管事卻一聲冷笑,往貓兒身上瞟了一眼,尖著嗓子瞟了一眼:“昨兒這位宮女兒好大的派頭,竟險些唬住了咱家。今兒白日一打聽……”
他嗤笑一聲:“這宮女兒幾次三番說要進后宮,又幾次三番未進去。如今去了御書房好幾日,不但沒有要封娘娘的音信,人竟還住在廢殿里。咱家雖管著黃金山這一處齷齪地,可大小是個管事,竟要被你這個毫無指望的低賤宮女挾持……”
貓兒冷笑一聲:“極好,極好。”
她四顧一回,立時上前,往堆放恭桶的木架上用力一推。
那木架只晃動了一絲絲便再無動靜。
貓兒大喝道:“五福,大黑,動手!”
五福一聲得令,上前幫著貓兒推動木架,覺出了艱難,立時轉變了策略,如頑皮小猴一般爬上了最高處,手腳并用,立時踢打的最上頭的恭桶滾落而下。
如小山崩裂之聲終于將所有人引了出來。
那管事沖在最前頭,對著山頭上的五福連聲大喊:“可不敢啊,可不敢啊,要砸死人的。”
見五福并無要停手的意思,立刻轉去貓兒面前,急急道:“咱家今兒再未讓吳公公夜里刷恭桶,你現下又來無故鬧事,卻要給咱家一個交代。”
貓兒避開滾落下來的恭桶,揚手示意五福先停了動作,待四周恢復了安靜,她方冷冷問道:“今兒膳房什么菜色?”
管事愣了一息,見貓兒已舉起了手臂又要向五福發令,忙忙回道:“小太監帶回來的菜色有:熗炒茄子、煎雞蛋、辣炒白菜、洋芋絲兒、豆腐包子,還有小米粥。”
貓兒轉頭看向吳公公:“你沾到幾樣菜?”
吳公公囁嚅幾番,一字未說。他當了幾十年的太監,知道得罪了上官是什么滋味。便是后頭有人撐腰,那也有吃不盡的暗虧。今兒餓肚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貓兒厲聲喝道:“說!”
吳公公被喊的一抖,只得低聲道:“……小米粥。”
貓兒一聲冷笑,轉頭看向那管事:“四菜一湯一主食,你只給我夫君喝米湯?”
她的手臂刷的舉高,大聲發令:“推,一個不許剩!”
五福得令,在山頭上翻滾踢打,如魚得水,點聽四周如雷般轟隆滾過,層層疊疊的恭桶失了平衡,似大廈將傾般滾滾跌落。
貓兒眼看著此山要解體,立刻招呼五福跳下,三口之家一路抱頭逃竄,躲去了遠處墻根處。
管事唬的心驚膽戰,立時同六七個小太監,齊齊取了長竹竿,不停歇的挑起滾落的恭桶往山頭上丟,而新的恭桶又不停歇的滾落而下。如此不停手的循環往復,過了近一個時辰,才堪堪將山崩止住。
躲在一旁蹲麻了腿的一家三口齊齊舒了口氣,將額頭汗水拭去。
貓兒看著眼前鋪天蓋地的恭桶,悄聲問道:“今兒這禍是不是闖的有些大?”
五福附議:“不是有些大,是非常大。”
吳公公拉著哭腔道:“你們二位,能不能先想一想,咱家能不能見到明早的太陽?”
黃金山已然不成山,充其量算個坡。
貓兒同五福踩著坡悠悠晃晃上前,并不敢離那手持竹竿的管事太近,只站在兩丈之外,換上一副親熱表情,同管事打商量:“十兩銀子,賠你損失。”
管事驚魂未定,抬眼看著這二位始作俑者,咬牙切齒道:“臉呢?”
貓兒聽出來這是罵她和五福不要臉。
她一咬牙,捂著心口再加了五兩:“十五兩,愛要不要。等天亮了,我就去尋大內總管。你信不信,我讓你連這恭桶管事也干不成!”
此時吳公公已跟來近前,看著他的上官,勸慰道:“收了吧,相信我,這位胡姑姑幫扶人的能耐沒有,毀人前程是一把好手。咱家一路倒霉到現在,胡姑姑功不可沒。”
貓兒對吳公公的評價給予肯定。。
她揚起下巴倨傲道:“吳公公所言,一絲兒錯處沒有。這位管事如果有些眼力見兒,今后便莫同本貓妖作對。否則,你當人時我壓著你,你當鬼是我更壓著你。你自己斟酌斟酌。”
五福立刻轉頭慫恿她:“姑姑,費什么口舌,吃了他!”
她癟著嘴嫌棄:“這老家伙年齡大,肉柴不說,在恭桶堆里鉆了幾十年,這肉還能入口嗎?”
五福不解:“可臭豆腐也有人吃。”
一句話招的貓兒咽了口水。
前兒她跟著蕭定曄出去,可沒少吃臭豆腐。
可惜,昨兒夜里他再邀她出宮,她卻沒把握住分寸,惹的那位皇子再也不露面。
她抹了抹嘴角,不耐煩的看向那管事:“要不要銀子?”
五福立刻幫著道:“快些,你沒看姑姑已經咽口水了?宮里一個月禁葷,便是你渾身發臭,姑姑若饞肉,也能將你啃的渣都不剩。”
那管事被幾方人馬說來勸去,終于伸手拿了銀子,嘆氣道:“咱家認栽,請姑姑今后再莫出現。真把咱家逼急了,咱家不吃人,咱家殺人。”
貓兒同他打擂臺:“你莫虐待吳公公,本貓妖也不來吃你。若你再敢陰他,我也不殺你,我也不一次性吃了你。我養著你,日日在你肉厚的地方咬一口,能吃你一輩子。你若不信,咱們就試試看。”
那管事聽得膽寒,忙忙道:“沒今后了,咱家原本同吳公公早年間有些齟齬,這是為報當年之仇。現下仇也報了,火氣也消了,他又有你這么個靠山,咱家再不敢動他。”
貓兒這才有些滿意,待諸事交代過,同五福兩人一路繞開撒了滿院的恭桶,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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