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來的凜冽。
二月二,龍抬頭,雖未下雪,然而北風卻一陣接著一陣,不將人生生凍在地上不罷休。
五福拎著飯屜,像是回自個兒家一般,大搖大擺進了重曄宮。
他先將飯屜送去配殿,遞給秋蘭:“今兒專程做了蹄髈,你同姑姑趁熱吃。”
轉身出去,先往院里各處探頭探腦打探一番,方出了院門,斜著身子往遠處招了招手。
三名女眷立刻踏上宮道,遮遮掩掩站到了院門口。
李巾眉先捂著半邊嘴,悄聲向五福問道:“你確定五殿下不在?”
五福也遮了半邊嘴:“不在,正殿和書房門關的嚴實,門口無人當值。”
李巾眉松了口氣,轉身熱情邀請白才人和春杏道:“走,進,別客氣。”
白才人卻往后一縮,嘿嘿笑道:“你先進。”
白才人切了一聲,挖苦道:“你給人開瓢的魄力去了何處?不就是重獲恩寵,反失了豪邁,這般小家子氣。”
她大搖大擺上前,正要往院門里去,邊上當值的侍衛長槍往前一攔。
李巾眉倨傲道:“本姑娘乃未來正妃,今兒來串門,敢說不識得本姑娘,讓我阿爹將你等從兵部除名。”
侍衛雖身在重曄宮,可編制還在兵部,李巾眉這位上官愛女,侍衛們自然不敢不識。
前方沒人攔路,李巾眉大搖大擺往前而去。
白才人剛要跟進去,再次被長槍阻在外間。
白才人立刻挺胸抬頭:“本宮……本宮……我是李姑娘至交好友,陪她來……避嫌,沒錯,是避嫌,她大姑娘未出閣,不好獨自拜訪五殿下。”
李巾眉回頭斥了她一聲“懦弱”,伸手擋開長槍,將白才人主仆拽了進去。
配殿里,貓兒同秋蘭默默用著午膳,耳邊聽得白才人的切切解釋:“非我不仗義,不來看望你二人。實是五殿下一戰成名,現下行情如日中天,我又將將重獲恩寵。你們也知道皇上的性子,他不喜歡妃嬪鉆營。若我不避嫌,往五殿下這處來,被皇上誤會,又要發配我回廢殿。”
她壓低聲音道:“你們不知,現下廢殿里住進了發瘋的貴妃,白日夜里鬼叫鬼鬧,嚇人的緊。”
她如今雖再次成了才人,可同秋蘭、貓兒都是昔日買賣上的同僚,并不在幾人面前拿架子。
秋蘭并不怵她,只略有埋怨:“才人便是不方便上門,使春杏來探探姑姑,也并無大礙。現下姑姑這樣了,你們一個個倒是有多遠跑多遠。”
秋蘭忙忙喊冤:“我哪里沒照應了?你問問五福,這些日子,他送來的點心、酒水,里面多少是我從嘴里省下來的?”
五福點點頭:“沒錯,等會阿爹還要抬一壇子酒過來,就是白才人相送的呢。”
貓兒緩緩開口道:“極好,我們廢殿里,有人得償所愿,也不全然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才人握著她手道:“我在廢殿時,你諸般照顧。我能從廢殿里搬出去,全因宮變當夜被你喚去畫金龍,才給了我后來照顧皇上、重獲恩寵的機會。你放心,我不會置你不理。”
她拉拉雜雜的一番話說罷,在一旁打量配殿裝飾打量了半晌的李巾眉終于等不及,以新的話題結束了白才人的戲份。
“買賣還做不做?”李巾眉急道。
貓兒緩緩抬頭,拭過嘴角,將飯碗推開。
秋蘭急道:“怎地日日就吃這么一些?姑姑多用兩口。”
貓兒搖搖頭,看向李巾眉:“我人在宮里,再也出不去。賺了銀子無處花,還做什么買賣?!蕭定曄現如今的野心,你還看不出來?日后你是要入宮的,一應花用都要按份例來,你哪里有用錢的地方?”
李巾眉不甘道:“若不是皇上的圣旨,我等皆不知,你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女英雄的名頭不但要靠功勞維持,還要靠銀子堆。人生在世,怎地會有銀子無處花?一定有的。”
貓兒轉頭,秋蘭已倒了兩碗酒。
一陣連續不斷的“咕咚咕咚”聲后,兩只碗依次見了底。
貓兒面上漸漸起了紅暈,起身搖搖晃晃道:“你們……慢聊。”往里間床上而去。
李巾眉瞠目結舌。
待秋蘭服侍貓兒睡下,轉到前廳,李巾眉方蹙眉道:“怎地會這般?我可記得她此前酒量極淺,還在御花園醉后同人打過架。”
秋蘭嘆了口氣,看著桌案上李巾眉和白才人帶來的衣料等見禮,方道:
“兩位貴人日后若再來,與其帶衣料,不如多帶兩壇烈酒。姑姑原先只飲一碗酒就能睡四個時辰,如今兩碗酒才能睡兩個時辰。眼下她是越來越醉不住,不醉就難以入睡,真真愁人。太后娘娘使了太醫來把過脈,開了湯藥,也無濟于事。”
幾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貓兒的事,五福插不進嘴,在房中坐了坐,便外出溜達。
他在院中轉悠了一圈,最后停在隨喜的耳房前,撩開簾子,踩在門檻上,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炕上的隨喜。
隨喜正在苦著臉用午膳,那三個碗中,一碗是清炒白菜,一碗糙米飯,還有一碗是不見幾個油星子的菜湯。
他吃一口,嘆息一聲,其間因為動作拉扯到后面傷口,又夾雜著吸溜呼痛聲。
五福笑吟吟進去站在炕邊,故意探頭往隨喜的碗里一瞧,嘖嘖道:“公公吃的香。”
隨喜拿起手邊的浮塵一把甩向他。
他只側身避了避,尋了牙簽開始剔牙:“今兒我和阿爹吃的是紅燒蹄髈,那蹄髈全是瘦肉,肉絲兒容易卡牙縫。足足喝了兩碗雞湯,都將肉絲沖不下去,哎喲,惱火。”
隨喜聽聞,立刻停了筷子,忍痛支起半邊身子,驚咦道:“闔宮里在節衣縮食,憑什么你們能吃香喝辣?”
五福十分好心道:“我有法子,能讓你日日吃好喝好。”
隨喜不理會他,再吃了一筷頭無滋無味的熗炒白菜,飲了一口刷鍋水一樣的湯,忍了幾忍,終于問道:“什么法子?”
五福神秘一笑:“我同阿爹在掖庭空余處養了兩頭豬,一群雞,還釀了酒,專門用來給姑姑、阿爹和我,我們一家三口改善伙食。這花不著宮里的銀子,宮里管不著。重曄宮多大啊,這么大的地皮,不用來養豬養雞可惜了。”
隨喜一口氣接不上,指著五福半晌,咬牙切齒道:“狗崽子,你等咱家傷好了打你巴掌。”
五福并不懼,反一躍坐到炕邊,關心道:“太后賞了公公四十大板,五殿下賞了公公五十鞭子,六殿下還送了公公十鞭子。后來聽說皇后娘娘也賞了公公?哎,公公這每日忙著領賞,還有空打我巴掌嗎?”
他看隨喜氣的打哆嗦,終于覺著替貓兒報了仇,方滿意的去了。
配殿里,李巾眉還在為買賣的事情發愁。
三百六十行,她是觀察了十幾年,才慧眼識英,發現了妝粉這條路。不久之前妝品的寄賣路子,也證明她發現商機的眼光極好。現下斷了買賣,兩家寄賣鋪子的掌柜都日日催她供貨。
能賺大錢的買賣,沒有理由中斷啊。傷什么不能傷銀子啊!
她為秋蘭出主意:“胡姑姑這般頹廢怎么成?春天來了,動物們都忙活開了,你得拉著她出去逛園子,看花看樹,得讓她感受到生命的活力啊!”
秋蘭嘆了口氣:“你當姑姑不想出去?平日她沒醉的時候,便是靠在窗畔往外望。可姑姑如今在這里,就是被軟禁的。輕易連院里都不能去,更遑論是外間園子。”
白才人聽得著急,不由現出原形:“提著板磚闖出去啊,誰敢阻攔就給他開瓢。她那般潑辣的人,又有平叛的功勞在身,哪里會被幾個小侍衛攔住?”
秋蘭又嘆了口氣:“我也搞不懂。姑姑在廢殿時,怵過誰?向誰服過軟?可到了這重曄宮,卻成了這般模樣。”
李巾眉一拍大腿:“走,今兒本正妃就仗著身份,帶你等逛一回園子。”
她向秋蘭和春杏吩咐:“去,不管她醉沒醉,抱也罷,背也罷,給本小姐弄出來。”
秋蘭面上一喜,同春杏兩個忙忙奔去里間,不多時,秋蘭便將醉蒙蒙的貓兒背了出來,春杏在身后扶著貓兒,恐防她歪滑下來。
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到了院門邊,果不其然被侍衛攔停:“沒有殿下之令,胡姑娘不得輕易外出。”
李巾眉拿出老辦法:“你敢攔本姑娘?我讓我阿爹革你職。”
沉默。沒有得來應答。
“本姑娘可是未來王妃。”
沉默。
李巾眉一叉腰,退回兩步,看著白才人:“你上。”
白才人趕鴨子上架:“我……本宮是五殿下的……母妃……”
同樣沉默。
李巾眉一把卷起衣袖:“本姑娘今兒不姓這個邪!”
此時已有太監、宮娥們跑出來看熱鬧。李巾眉一個轉身,從一旁太監的手中搶過一把浮塵,甩著浮塵威風凜凜打了一套拳。
待最后奉上一個漂亮的收勢,她方氣喘吁吁道:“起開,否則今兒本王妃拆了你這皇子宮殿。”
正值爭執間,外間起了一陣腳步聲。
蕭定曄一身銀甲從外回來,看著眼前亂象,蹙眉道:“發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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