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要出宮前,貓兒想著昨兒李巾眉哭哭啼啼的模樣,心下煩躁不已。
為了買賣,她得會一會喬大郎。
喬大郎今日定然還在戶部尚書王大人家中,以女婿之名操勞亡妻半年忌日。
作為曾為王姑娘投胎出過些許之力的神婆,她覺得她有必要前去上一柱香,順便同喬大郎偶遇一回。
如若喬大郎是個識時務的也便罷了,若要刻意消耗李巾眉的感情,那她便得強硬起來。
要強硬就得有幫手。
宮里的幫手……
五福是個九歲的小太監,沒有威懾力。
王五,倒是武藝高強。卻不能讓他發現李巾眉和喬大郎的事,否則這位狗腿子向蕭定曄告了密,她就是好心辦壞事。
她往她有限的人脈里搜尋了一圈,思緒便落到了那位身體強健、性子溫良的幫工賈忠良身上。
……
戶部尚書,王家府上。
門外馬車靠邊停了半條街,貓兒將租了半日的馬車喚停,從車廂里出來,整了整靛藍金紋男袍,同車轅上的王五道:“馬車極貴,你今兒看車,不必跟著我。”
王五遲疑道:“若主子怪罪下來……”
貓兒不耐道:“王家人多,旁人不敢大庭廣眾下動我。可這馬車,連車帶馬,被人偷了就得賠五十兩,你賠的起?”
王五便被銀子壓垮了心智。
他只得坐在車轅上叮囑貓兒:“還余一個時辰,你要留心時間。”
貓兒點頭應下,同已下了車轅的一臉不自在的賈忠良道:“你跟我走,充當個長隨。”
王家門前掛滿招魂幡,丟滿了橢圓紙錢。
一身孝袍的下人見貓兒大搖大擺過來,一邊哈腰一邊伸手:“請出示帖子一觀。”
貓兒心想,壞了,去大戶人家做客,首先得對方帶著請帖上門來請,再帶著請帖做客。
她訕訕一笑:“帖子忘帶。”
那下人并不拿大,再將手一伸:“可帶了名帖?”
貓兒再一笑:“名帖也未帶。”
這不是大戶人家的作風。出門哪里有不帶名帖的。
那下人只得面露難色:“還請公子體諒,去歲才經了宮變,府上不敢隨意放人進去……”
貓兒立刻昂首挺胸:“去向王大人道,大仙前來吊唁王姑娘。”
下人忙忙去了。
過了不多時,只在腰間綁了白布的王大人跟在下人身后到了門口,瞧見一身男裝打扮的胡貓兒,正暗自納悶。
貓兒忙忙上前抱拳問候:“王大人安好……”
王大人一愣,細細打量她五官,方憶起來她這一號人物,立刻抱拳:“胡……公子,快里面請。”
貓兒今日厚著臉皮上門,一未帶禮物,二未交禮金,也就不好意思去席上混吃喝。
她在王姑娘靈位前燒過紙,便開始四處打量。
喬大郎她此前只遠遠看到過一回,是沒近距離見過長相的。
然而喬大郎同王姑娘此前訂過親,到如今依然持女婿之禮,裝扮定然與旁人不同。
只要尋一位二十左右、一身素服的青年準沒錯。
王家府上熙熙攘攘,朝臣世家多有露面。
貓兒對賈忠良道:“跟緊我,莫跟丟了。”
王家同京城多數官宦的府邸相差不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多是三進三出的局促院落。
她從靈堂開始一路往外尋去,足足尋了一刻鐘,并未瞧見什么全素服青年,只得向王家下人詢問,按照下人所指,急急往后院而去。
待到了后院,依然尋不見喬大郎。
正自彷徨間,只見遠處一排瓦房中的一間門被拉開,一位披麻戴孝全素服的青年從里間出來,左右打量一番,急急轉身掩了門。
貓兒立刻帶著賈忠良上前,正正好將那青年堵在門前。
她雙手抱拳:“閣下可是喬公子?”
喬大郎望著她,狐疑道:“你是……”
貓兒立刻長吁一口氣,轉頭向賈忠良使個眼色。
這位木訥幫工只得按照她此前的交代,叉腰挺胸,擺出個威武體態,粗粗瞧去也確然有幾分能唬人。
貓兒心下滿意,方轉頭望著喬大郎:“本大仙見喬公子印堂發黑,恐有性命之憂,特來點化公子。”
喬大郎面露怔忪。什么玩意?
貓兒讓賈忠良退開幾步,方壓低聲音直奔主題。
“喬公子這般裝束,同王家可是淵源極深?”
“在下……此前同王家小姐訂過親事。”
“現下呢?還當自己是王家女婿?”
“是。”
“王姑娘已逝,公子準備何時重議親事?”
“這……”
“既然暫無議親之意,你就不該刻意拖著旁的女子,引得她茶飯不思,耽擱韶光。”
“在下……”
“便是她對你動了情,你也該一力拒絕,早讓她斷情,怎能一邊忠于亡妻,一邊又同清白女子糾纏不清?”
“你……”
“我什么我?我告訴你,不是所有的女子都那般傻。你今兒給個態度,若誓死不從,你在被抄家前,還要被暴揍一回。”
她指一指幾丈遠的賈忠良:“我那位家仆,可是武藝高強,只伸一根手指便能將你打的大小便失禁!”
她手指所指處,那位“武藝高強”的賈忠良早已收斂了身形,正規規矩矩站在遠處,一臉的軟柿子模樣。
喬大郎的目光在賈忠良身上一掃而過,顯然被他的大塊頭“震驚”道,立刻跟上了貓兒的思維,只略略一思忖,便沉聲道:“公子所言可是李……”
貓兒冷哼一聲:“沒錯,就是她。”
喬大郎的目光一頓:“你與她是何關系?”
貓兒倨傲道:“我與她是何關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請你記清楚,她是定了親之人。她的夫君位高權重,你惹不起。”
喬大郎正色道:“此事我已有決斷,公子請離開。”
貓兒立刻抓住旁邊窗欞,做出來賴定了的打算:“你今兒不同她斷,我便不走。”
喬大郎立刻向遠處招手,喚來了兩個下人。
喬大郎一指貓兒:“他是來搗亂的,將他拖出去。”
貓兒立刻長嚎一聲:“賈忠良,動手!”
賈忠良幾步竄過來,扎著手說好話:“幾位爺莫同我家東家一般見識……他弱不禁風……”
貓兒弱不禁風誰都能瞧出來。
兩名下人立刻扯著她要往外拖。
她兩只手牢牢抓著窗欞,一邊掙扎一邊嚎叫:“殺人啦……王大人……你家女婿和下人合伙殺人啦……賈忠良你個軟柿子……快動手……”
喬大郎:“拖出去。”
賈忠良:“大爺好好說話,千萬莫動手。”
下人:“還不快走。”
一堆人頓時纏繞在一處。
手邊窗欞咯吱咯吱響聲不停,貓兒被下人們緊緊箍住身子,她惡向膽邊生,往一名下人腦袋上用力一湊。
但聽“哎喲,吆人啦”一聲的呼痛聲后,窗戶“哐當”一聲響,貓兒連帶著整個窗扇落了地。
窗框洞開,里間的人影清晰可見。
戶部尚書王大人、禮部尚書戴大人、吏部侍郎喬大人、隨喜……
離她最遠,目光最凌厲的,是李巾眉的未來夫婿。
蕭定曄。
……
墨菲定律古今皆同。
你越不想讓什么事情發生,那件事反而更會發生。
馬車車身微微搖擺,正在過一段崎嶇路。
貓兒坐在車廂里,一臉的生無可戀。
人在經歷了驚嚇之后,總會后知后覺。
此時她方想起來,半年前在溫泉別苑,王姑娘被泰王奪了清白、王公子替妹報仇被侍衛刺傷時,曾是蕭定曄暗中配合她,替王公子鎮的魂。
蕭定曄自然是為了籠絡王家。
他從半年前就籠絡了王家,像今日這種場合,他沒有理由不到場。
而借著百官齊聚的場合繼續拉攏官員,更是個絕妙的契機。
她今兒在王家宅子里,隔著窗戶,將李姑娘和喬大郎的事情向一屋子的人廣而告之……雖然她并未說出“李巾眉”三字,然而能識得喬大郎的人家自然也是官宦人家。
姓“李”的官宦有幾家,有心人挨著一查就能查出。
人言可畏。
她還將消息直接捅到了蕭定曄面前。
多少人丟了大面子。
此時李巾眉的未來夫君正坐在她對面,她便是低垂著腦袋,也能感受到他想要將她千刀萬剮的恨意。
她低聲道:“奴婢今日說的,都是假的,其實是為了去向喬公子訛銀子。”
沒有人接話。
片刻她又續道:“訛人銀子也是犯法。殿下將奴婢放在吏部門口,奴婢去自首。”
仍然沒有人接話。
她心虛的抬眼,先向隨喜投去求助的目光。
隨喜還給她一個白眼。
她郁郁枯坐半晌,轉頭往簾子外望去。
馬車一路前行,經過正街,經過六部衙門,從吏部門口擦肩而過,卻半分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她的心倏地一跳。
他不信她方才的胡謅!他不信她是去訛銀子的!
她的額上一瞬間浮上密密麻麻汗珠,心中急速想著:莫慌莫慌,快想著如何將李巾眉摘出去。千萬不能拖累她。
然而思來想去,只有咬死不認這一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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