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巾眉上吊的消息在貓兒回宮的第二日準時傳來。
還未到辰時,牛角神婆衣已被小太監送到掖庭。
小太監哈腰恭敬道:“殿下已在東華門前等,姑姑裝扮好后,請直接去東華門上車。”
重曄宮的著火和爆炸,使重曄宮的下人們流離失所,四處借居。
宮里不是沒有空置的宮殿,然而要尋一處絕對安全之地安置蕭定曄,以及他的那些拖油瓶,便不是件容易之事。
連布置了多少明衛、暗衛的重曄宮,其地底下竟然都埋著幾十年前的震天雷,可想而知其他空置宮殿,更是不可信。
如今蕭定曄暫居在慈壽宮,進了一回刑部大牢的胡貓兒,是不可能再與蕭定曄處于同一個院子。
她昨日匍一回宮,徑直便去了掖庭,威逼利誘她前夫,安排了一處瓦房,臨時安置她和秋蘭。
吳公公有強烈的預感,那一處臨時瓦房,很可能被胡貓兒天長地久的住下去。
此時秋蘭快手幫貓兒穿戴好唱大戲一般的神婆衣袍,刻意敞著頸子上的兩排衣扣,道:“這衣裳厚重悶熱,姑姑權且忍耐著些。等到了李家再系衣扣不遲。”
貓兒忙忙系了頸上衣扣,將她用系繩穿好戴在頸子上的玉匙遮掩嚴實。
她思來想去想了一場,這燙手的玩意兒,唯有貼身戴著,才能避免丟失。
如若日后真遇到柳家人,她立刻將這山芋丟出去,也算她報了柳太醫當初的救命之恩。
自此,她便能放下心頭包袱,背上少了一條人命的壓力。
她抓起牛角帽,囑咐秋蘭:“我估摸去李家不過一兩個時辰。你帶好腰牌,趕午時去作坊等我。”
她向秋蘭丟去一兩碎銀:“多買香燭、紙錢和燒酒,等我從李家出來,我們便去一趟城郊。”
秋蘭一驚,悄聲道:“姑姑可是打聽到明珠的墳頭?”
貓兒含糊著點點頭,又叮囑道:“多帶兩身男裝過去。你我都做漢子打扮,莫泄了行跡。明珠……她生前仇人不少。”
待出了瓦房,王五已在不遠處等待。
兩人同行的路上,王五低聲同貓兒道:“求姑姑莫再同主子作對,主子現下諸事不順,極難極難的。”
貓兒點頭道:“你說的對,我的生活太順利,故而不該去往旁人心頭上撒鹽,用我的順利襯托別人的不順。”
王五一滯。
被淑妃看上眼、被板凳爆頭、昏睡中失了火、進了一趟大牢,還有各種小事情,算起來,貓兒也是個流年不利的。
然而和自家主子不同的是,除了她解毒最初頹廢了一段時間,之后這只貓就和此前一般,有本事把不順過的像享福。
便只說坐監,沒有人能在牢里毫發未傷,還被養的白白胖胖。
他昨兒去幫著她搬行李,第一回瞧見一個牢犯被旁的牢犯夾道歡送,仿佛戰場上的將士凱旋歸來。
貓兒在東華門上了馬車,車輪滾滾,極快往李家方向而去。
車廂一頭坐著胡貓兒,另一頭坐著蕭定曄。
一長段的靜寂之后,蕭定曄開口道:“你今日要做的,是為李姑娘鎮魂。兩個時辰,她醒過來你就走。”
貓兒乜斜了他一眼,并不說話。
原本她回宮得知震天雷之事,是想問一回蕭定曄,人怎么可以那么沒有良心。
配殿是她不小心引燃的。然而因為此發現了震天雷,挽救了重曄宮上下幾十條性命。
她歪打誤撞立了那么大的功勞,他蕭定曄怎么能氣定神閑的不記她的人情?
二十日啊,她在牢里二十日。
縱然使計讓衙役在她的牢房門外掛了簾子,然而哪個姑娘能只靠一簾相隔,就大喇喇在里間解手?
還有那些牢犯,隨時隨地便要解了腰帶往地上蹲,她在牢房里眼珠子都快被辣瞎。
然而這位皇子,在早早就發現她立了大功的情況下,還能繼續讓她身處大牢。
秋蘭昨兒偷偷告訴她震天雷的事情之后,她當即做的,就是給了自己一巴掌。
她過去看上蕭定曄,簡直是自己眼瞎。
后來過了一夜,她又想的清楚。
她根本沒有去質問他的必要。
這樣的皇子,自出生就錦衣玉食,對民脂民膏供奉他們理所應當,對奴才侍候理所應當。
她根本沒有必要為提升他的精神境界做貢獻。
她現下要做的應該是,輕易不同他有交集,混夠三年就走人。
車速開始減慢,很快便停了下來。
隨喜在外掀開簾子,恭敬道:“殿下,已到李大人家門前。”
哭聲震天響。
房門緊閉,白煙繚繞。
貓兒被關在李巾眉的閨房,同這位演技一流的嬌小姐共居一室,做法為李家一心要退親而上了吊的嫡女鎮魂。
原本該躺在床榻上、繼續演一具三魂沒了氣魄的半人半尸的李小姐,此時卻沒有按戲本子走。
李家下人為酬神送進來的各式供品,不出半個時辰便通通進了李巾眉的血盆大口。
她吃到最后一口被噎的喘不過氣來,險些同上吊的后果殊途同歸。
貓兒被她翻棱起眼白嚇的不輕,終于施出援手,遞上了一盞茶,李巾眉才險險得回了一條命。
她吃盡供桌上的供品,長嘆一口氣,悄聲道:“等著上吊這一天,我足足等了半個月。再不上吊,我就得餓死。”
確然,過去半個月,她演絕食入戲太深。
后來頂不住餓,狼牙棒回回外出給貓兒送牢犯,回府的路上都會買一些零嘴偷偷帶回去。
然而兵部尚書家的下人們與別處不同。
偵查意識特別強。
于是,狼牙棒常常處于這樣的情境之下:
情景一:
二門前,狼牙棒衣襟里藏著點心要進門。
守門的婆子一吸鼻子:“什么味道?極像小姐最愛吃的水晶酥?可是小姐肚子餓了?太好了,老婆子這就去告訴夫人。”
狼牙棒含淚取出點心:“專程買來孝敬嬤嬤的,嬤嬤快吃……”
場景二:
藏著糕點好不容易進了二門,到了李巾眉院里。
守院子的婆子一瞪她肚子:“什么東西?小狼你莫是看上哪個后生,珠胎暗結?老婆子這就去告訴夫人。”
狼牙棒含淚從衣裳里取出點心:“專程買來孝敬嬤嬤的,嬤嬤快吃……”
場景三:
再一次藏著糕點,好不容易進了二門、進了小姐院門、進了小姐閨房。
李巾眉將將咔嚓吆了兩口糕點,房門便被拍響:“什么聲音?可是房里鬧耗子?哎喲可千萬莫吆傷了小姐……”
狼牙棒含淚奪下李巾眉口中食,打開房門給婆子瞧:“是奴婢餓的慌……”
以上三種場景時常已不同的順序在李家發生,李巾眉和自家人合伙,將“絕食”這幕劇開展的欣欣向榮。
此后十幾日,李巾眉靠著狼牙棒和虎頭鍘同外界斗智斗勇,才能勉強靠些飯渣子吊著命。
等她收到音信,貓兒終于從刑部大牢里出來,她決然用一根麻繩將自己吊去了房梁上。
實在是再不上吊,就真的絕食而亡啦!
此時李巾眉撫著半飽的肚子,低聲央求貓兒:“快,再騙我娘送進來一桌供品,果子少一些,最好全是大肥肉,一口吆下去就是一嘴油,爽的不要不要的。”
貓兒冷笑一聲,指著自己腦袋道:“小爺這仇,你打算怎么了?”
李巾眉一提眉:“五殿下沒告訴你?”
“告訴什么?”
“我偷偷傳給他的信里可夾了一百兩銀票,讓他今后好菜好肉養著你,彌補你蹲牢房受的苦。可你看……”
李巾眉取來銅鏡照向貓兒:“唇紅齒白,身姿曼妙,進了大牢仿佛被狐貍精附體,哪里有受委屈的模樣?”
貓兒推開銅鏡,一把揪著李巾眉的衣襟,瞪大了眼珠子:“你沒記錯?真有一百兩?”
李巾眉掙脫她的貓爪,篤定道:“你可以說我長得丑,卻不能質疑我對銀子的記性。”
貓兒吆牙切齒,將蕭定曄狠狠罵了一場。
然而她明白,她在牢里二十余日,前后折騰了他七八百兩銀子,這一百兩她是不可能再拿到手。
她懨懨坐了半晌,秉持著業余神婆的職業精神,將已經燃下去的香燭重新續上,再胡亂念了一會經,起身打開條門縫,同外間守著的下人道:
“供品已被我阿哥吃盡,再端葷的上來,要快。不出一個時辰,你家小姐就能活過來。”
一個時辰之后,李巾眉挺著吃圓了的肚子,躺在床上半晌,由貓兒對外傳出她蘇醒的消息。
李家人一擁而入。
李夫人扌包著因吃撐而奄奄一息的自家心機女哭嚎道:“傻閨女哦,你死了,為娘還怎么活!退,退親,為娘拼著同你阿爹和離,也押著他去向皇上退親!”
神婆胡貓兒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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