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晦成親的夜里,適合用來隱晦傾訴衷腸。
蕭定曄牽著貓兒坐在床邊,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到了此時,卻不得不先解釋宮娥的事情。
“我從沒打過旁人的主意。”他緊緊盯著她,企圖從她面上能看出一絲釋懷。
然而她只蹙著眉,微微垂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頦隨著呼吸極輕微的一晃又一晃。
她在緊張。
作為一個男人,他當然知道她緊張什么,尤其是他和她此前發(fā)生過那樣的事情后。
他立刻道:“我……其實什么都不記得。”
他真的不記得那些過程。
等第二日,雨后陽光將他喚醒后,他的眼中只有臂彎里那位肖想多時的姑娘。
她閉著眼面向他,緊緊挨著他,神情舒展。
他那時一瞬間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身體告訴他,那不是一場素瞌睡。
后來她在他久久的凝視下倏地驚醒,將他狼狽趕了出去。
此前的過程他不記得,此后的經(jīng)歷不那般愉快。
然而他睜眼的那一刻,已美好的足夠讓他記在心里。
后來他追上大軍參加練兵,經(jīng)過白日那般艱苦卓絕的體能訓練,在夜晚的帳子里,他累癱在鋪上,一閉眼,總能想起那一幕。
她那樣心無芥蒂的枕在他臂彎里,睡著的時候,她的姿態(tài)是對他的全然信賴。
美好的和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此時他望著她,沉聲道:“你不用怕,我什么都不記得。”
她抬頭望著他,眼中是濃濃的怔忪。
銀紅的中衣籠罩在她身上,還是她最早先的尺寸,顯得有些緊。
燭光氤氳,似在她周邊描上了一圈光,顯得她白日的精神頭兒弱了一些,凸顯出她的溫柔。
她就坐在他的床畔,發(fā)絲還是濕漉漉的模樣,水滴沿著瑩潤的頸子劃下……
這樣的氛圍給了他無限的想象,仿佛他提什么,她都能柔柔應(yīng)下。
他極快的握了她手,低聲道:“自此你我,好好過日子,可成?”
她瞬間恍悟,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急急挪開幾步,在她和他之間拉開了一道銀河。
她清了清嗓子,啞聲道:“我記得。”
他聽明白,她是在回應(yīng)他上個話題。
他說他忘記了那一夜。
她說她記得。
他的唇邊便顯出笑意,道:“若你能記得,自然很好。”
她立刻接續(xù):
“我知道,但凡這種事,作為你們男子,一定是要和稀泥。
可是你能忘,我不能忘。
我非但不能忘,我還要一條一條掰開揉碎,細細講給你聽。”
他立刻翕動鼻翼。
空氣中除了她的味道,并無酒味。
她沒有飲醉。
那樣的細節(jié),能一條一條細講嗎?
自然,他是不介意聽一聽的。
他簡直太想聽她親自講了。
他的目光立刻熱切起來。
她再清一清嗓子,先賣了個關(guān)子:“皇上喜歡怎樣的女子,你可清楚?”
怎么又扯到父皇身上了?他微微一偏腦袋,等著她繼續(xù)。
她卻又道:
“你們男子喜歡的女子,是單純沒有心機,純粹沒有瑕疵。喜怒哀樂最好全然擺在明面,不用費心去猜測。”
他微微一思忖,點點頭:“父皇確然中意這般女子。身在天家,見多了勾心斗角,自然希望身畔人少些心眼。”
貓兒未曾想他說的這般直接,只頓了一頓,卻又轉(zhuǎn)了個話題:
“楚離雁砸了我的買賣,我本只想嚇唬嚇唬她,訛她兩個小錢花。
然而,她不該妨害我的自由。”
怎么又提到了楚家人?這又與那一夜,有什么關(guān)系?
他此時漸漸明白,她今夜要同他說的,可能不是一個輕松的話題。
他漸漸斂了笑意,只點一點頭:“你最看重的,確然是‘自由’二字。”
她正色道:
“我是個心機極重之人。我一旦決定出手,定然不會讓對方全身而退。
她攛掇皇后取消了我出宮腰牌的瞬間,我就想好了計劃。”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神情篤定,仿佛一切全然在她的掌握之中。
“我知她自來就中意你,在乎你。我故意用你我之事刺激她,引得她大怒,失了理智,上前追我。
而我則一邊往御書房逃,一邊高喊:‘我在宮變時的所為不是出風頭,五殿下并非為了拉攏我而納我為夫人’。”
她緩緩向他傾身過去,問道:“你可知,我為何要那般喊?”
他的神情漸漸肅然,只沉聲道:“你為了讓周遭人誤會,以為離雁是嫉妒你宮變時所立的功勞。”
她點一點頭,追問道:“我拉上你,刻意往你身上潑臟水,又是為何呢?”
他淡淡道:“是為了讓她沾上‘構(gòu)陷皇子可能圖謀大位’的罪名。”
貓兒一笑,向他豎起大拇指:“果然逃不了你的法眼。”
她繼續(xù)道:
“這兩條罪名壓著她,只怕她十年內(nèi)都翻不得身。
我后面往御書房而去,便是要趁著她失去理智、激怒皇上,令皇上再也不能和稀泥。
你該知道,我此前在御書房當過值,知曉皇上勤政、午時御書房極可能留有朝臣。”
他點點頭,目光已有些發(fā)冷。
她看見他的神色,卻笑的更歡暢一些。
“我不但知道午時御書房里有朝臣,我還知道,御書房院外有侍衛(wèi),不可能讓一對追逐廝殺的人闖入。
我肩上被刺的傷,是在我的計劃中。
而我的嗓子……我原本并不需那般用力,然而皇上若真的要審問,我不能說話自辯,反而比我能說話,更有利。
這一場戲里,我算計的不只是楚離雁,還利用了皇上,利用了你,利用了我自己……”
她緩緩抬手,撫上他的面頰。
七月的夜里,他面上一片溫涼,觸之便是一手的汗。
一連說了這么多的話,她養(yǎng)了幾日的嗓子已嘶啞的不成樣子。
她忍著喉間刺痛,竭力提高了聲音:“你現(xiàn)下還想忘記楚離雁的遭遇,忘記我的這些個心計,說什么要和我過日子的話嗎?”
……
秋蘭端著紅漆盤進了寢殿時,寢殿已一片安靜。
她向坐在床邊的蕭定曄行了個半禮,便一路穿過隔門的小門,將紅漆盤放在桌上,回頭掩了門,方同坐在床邊的貓兒道:
“姑姑,湯藥是五殿下專程使人尋來治嗓子的妙藥。待飲過湯藥,再喝些葡萄酒。酒是番邦進貢的葡萄酒,不傷身子。”
貓兒待要開口,嗓子已火燒火燎般痛。
她緩緩坐起身,手往前一探,越過湯藥,徑直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
夜已深,耳室里的宮娥見備好沐浴的水已涼,只得出了耳室,靜靜行到里間,同已在床邊枯坐半夜的蕭定曄恭敬道:“殿下,該沐浴……”
“滾!”
另外半邊的秋蘭聽到那頭的動靜,豎耳靜聽半晌,方挨到貓兒身畔,同輾轉(zhuǎn)反側(cè)還未入睡的貓兒悄聲道:
“你同殿下,怎地了?”
兩個人,白日還好好的,夜里怎地突然都不正常。
她忽的恍然,悄聲道:“是不是殿下要你侍寢,而你犯了牛脾氣,惹的殿下不快?”
貓兒唰的扯了被子,將頭臉捂得嚴實。
侍寢,只怕這輩子,他也不會再提讓她侍寢之事。
……
第二日辰時,貓兒坐在重曄宮正殿前廳的桌案前,正在絞盡腦汁畫一回陶瓷妝盒圖冊。
彼時貓兒已打發(fā)秋蘭外出宮道上尋了一回她的舊圖冊,自無結(jié)果。
先是隨喜帶了一隊宮娥進來,畢恭畢敬問候道:“這些都是靠的住的人,夫人按例可挑兩名一等宮女,兩名二等宮女。”
貓兒擺擺手。
在一旁侍候筆墨的秋蘭代為回應(yīng):“姑姑身邊不喜歡人多,有我一個便好。”
隨喜卻不敢真帶著宮娥們離開,只得指著最前頭的四個道:“你兩個在前廳侍候,你兩個在寢殿侍候。”
貓兒“啪”的將筆管拍在桌案上。
恰逢此時,蕭定曄下了早朝回宮,瞧見正殿里這僵持的一場,立時蹙了眉。
隨喜如見救星,忙忙上前,悄聲道:“殿下,夫人身邊不愿意加宮女,并非奴才不……”
蕭定曄抬手止了他話頭,沉聲道:“先帶走。”
隨后站去桌案邊,同貓兒道:“換身衣裳,隨我出宮。”
貓兒一愣,想不通這位皇子是何打算。
心中又一跳,莫非昨兒夜里他被她的心機惡心到,打算一了百了,直接放她出宮?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認識一個人,可能是一瞬間。
放棄一個人,也可能是一瞬間。
說不得她就是得了這一瞬間的好處。
她立刻回了寢殿,將銀票往身上一揣,隨意取了幾件換洗衣裳塞進包袱卷。
心下卻有些著急。
驚喜來的太過突然,她沒有時間同旁人道別。
此時秋蘭已跟著她進來,見她包袱卷里只收著今日換下來的中衣,以及還未來得及放進柜子里的幾件衣裳,不由好奇道:“姑姑是要同殿下出宮避暑?”
每年六七月,皇子們?nèi)バ袑m避暑,皆是常例。
貓兒來不及同她細說,只將銀票抽出幾張,嘶啞著聲音交代道:“你一百兩,五福一百兩,白姐姐一百兩。作坊不搬,還在那里,出了宮來看我。”
秋蘭聽得心頭一團漿糊,貓兒已經(jīng)挽了包袱皮出去,站在前廳等蕭定曄。
未幾,這位皇子換好衣裳出來,瞧見貓兒站在大廳中間,不由蹙了眉。
他幾步近前,伸手一拽,她的包袱皮便被拽離了手,往椅上一丟,牽著她便往外而去。
貓兒終于意識到她想多了,腳下踉蹌前行,扭頭對著追出來的秋蘭嘶吼道:“銀票……先別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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