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總鋪里,管事正講述著扣船情況。
“自船被扣,賈管事立刻搭旁的船回去報信,小的就準備了厚禮,先去尋了撫臺大人身邊的師爺。
師爺帶著小的從把總開始拜訪,把總收了禮不松口。小的只好再往上去尋百總、千總,都司……”
他苦著臉道:“每一級都收了禮,全都不辦事。這哪里是人,這全是耗子啊!”
貓兒還未出聲,小王員外在一旁插嘴道:“你可去尋了我那干哥哥,總兵大人?”神情十分嚴肅。
管事搖搖頭:“都司再往上,小的就沒有門路,也再無人引薦。”
小王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這就對了,是你沒找對人。若一開始就能遇上我干哥哥,問題迎刃而解。當然……”
他挺挺胸膛:“我那干哥哥位高權重,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上。但是你們別擔心,只要有我在,沒有辦不成的事!”
明珠一眼睨向他:“別說大話。是騾子是馬,得牽出來溜溜!”
小王立刻瘸著腿邁出一步:“走著!”
……
午時,坐落在黃金位置的總兵府前人來人往。
一排威武兵卒挺直腰板,持戧把守在幾道門前。
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的支路上,放下三位青年。
一位似有些殘障的青年拖著一條腿將將行了兩步,便被身畔人拉住:“王阿哥,我們空手而來,果真無礙?”
小王員外一拍心口道:“我那哥哥怎會扣船不放,那定然是下頭的人搞的鬼。今兒老子親自上門,若還要送禮,不是白瞎了我這身份?”
他見貓兒有些躊躇,內心不免有些小瞧她到底是女子,太小家子氣。
他抬手往路旁一顆大樹一指:“你二人若嫌丟臉,先在樹背后躲著。待老子我被請進門,再使喚小兵卒出來召喚你們。”
明珠從善如流,立刻拉著貓兒躲去了樹后。
小王歪著嘴一笑,拖著一條腿一步一步挪去總兵府門前,兩手插在腰間,仰首挺胸道:“總兵大哥啊,小弟我來……”
話音未落,“刷”的一聲,兩道銀槍閃動,夾著他往出一摞。
他的身子立刻騰空飛出,撲通一聲落在幾丈之外。
他當即要掙扎,頸子上已現了一根長槍,兵卒呸的一口啐在他臉上,叱罵道:“去旁處要飯去,再敢大呼小叫,老子殺了你!”
不對啊,老子哪里是叫花子?他一咕嚕爬起身,大喊道:“老子是總兵大人阿弟,老子……”
春日午時,白森日頭下,一道銀光直撲他面門。
他心里噔的一聲,還未來得及驚叫喚,后背陡的被人一拽,乾坤已翻轉好幾回。
他腦仁晃蕩的暈乎,頃刻間已落了地,但聽一個郎颯之聲低叱道:“殺人不可!”
護在他身前的,正是明珠。
他他顫悠悠睜了眼,還未來得及爬起身,貓兒已擠過去,爽快掏出一張小銀票遞向兵卒,點頭哈腰賠笑道:
“軍爺消氣,大白日府門前沾血,劃不來。”
那兵卒冷笑一聲放下長槍,毫不客氣收了銀票。
貓兒見狀,立刻借機問道:
“不瞞軍爺,在下姓王,乃龔州出了名的敗家子,從來不把銀子當錢看。
在下今兒來,是想同總兵大人拜個把子,回去好同鄉里鄉親顯擺。”
那兵卒將她上下打量幾番,不由提眉一笑:“你可就是那位一千兩銀子買一根蠟燭的敗家子?”
旁邊小王氣的跺腳:“說誰敗家……唔唔唔。”已被明珠捂了嘴。
貓兒一只腳后抬,狠狠往后踹去,雙手扌包拳一揖,占了小王的身份:
“沒錯沒錯,軍爺果然見多識廣。在下聽聞總兵大人軍資欠缺,今兒專門帶了一萬兩過來。
只要同總兵大人拜個把子,這一萬兩就是孝敬大人的結親禮。”
話音剛落,她手往前一伸。等再收回來時,手中捏著的一張百兩銀票已落到了兵卒手中。
那兵卒低頭一瞧面額,知她果然人如其名,是個名副其實不把銀子當錢的敗家子。
他心下滿意,只懶懶道:“等著。”
轉身大搖大擺去了。
此時小王方疑道:“老子同阿哥,早就是干兄弟,這又重新拜哪門子的干親?”
貓兒一個眼色,明珠已提溜著小王躲去了樹背后。
小王員外這一番出馬,內心傷的比較重。
他扯著自己的衣襟,同明珠道:
“這可是老子花一百兩一尺買的最名貴布料,據聞連京城的皇子一年才能得一匹。老子這般氣派,哪里像討食的叫花了?”
明珠聞言,只往他衣裳上瞥了一眼,便冷冷道:“普通棉布,一錢銀子兩匹。”
小王立時如被雷擊,半晌方哀嘆道:“老子果然敗家,我阿爹得虧是進了青樓被姐兒禍害死,否則被我氣死,我卻要落下一個不孝的罪名。這就是家中沒有女眷操心衣食住行的壞處啊!”
他哀聲嘆氣過后,卻又咧嘴一笑:“姑娘喚何名來著?明珠?未成想,明珠姑娘不但武藝高強,連說話的聲音也極動聽。”
“殺人不可!”他做出一副威風之氣,學了一回明珠救下他時的話,又搖頭嘆息道:“太威風,英姿颯爽,老子此生未見過你這種姑娘。”
他抬頭細細打量明珠,見她雖面上一派英氣,卻并非五大三粗,反而長眉杏眼,骨肉均停,冷清威風、不同流俗。
她鼻梁高挺,不說話時嘴唇緊緊抿住,顯得有些倔強,倔強中卻又有些令人心動的氣質。
小王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鬼使神差說了一句:“老子還是個雛兒……”
腦袋立刻迎來一巴掌。
總兵府門前,貓兒等了些許時間,那離去的兵卒終于回來。
他向她聳聳肩:“不是我不想幫你敗家,實在是問了一圈,眾人皆不知我家總兵現下在何處。”
送出去的一百兩沒有聽到響聲,貓兒立時肉痛的抽氣。
兵卒又接著道:“小爺給你指一條道。可你能不能見上我家總兵,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往前路一指:
“這條路走到底,有一間青樓。我家總兵常年在那里包著個姐兒。
雖說不至于日日都過去,可三兩日總會過去松松骨。
你若能守到,能見到,就是你的能耐。
若不能,你就回龔州。只要有銀子,哪里不能敗家?!”
貓兒忙忙點頭哈腰的謝了,一邊竊喜的喚著明珠和小王員外離去。
在幾人身后,一位帶著斗笠的青年將斗笠壓低遮了臉,不遠不近的跟了上去。
……
天邊的最后一抹晚霞悄然離去,將寬闊舞臺讓給了明月與星辰。
萬家燈火耀眼,衢州最繁華處的酒樓、青樓皆熱鬧無比,半分沒有戰爭即將到來的蕭瑟之相。
一行三人再次從馬車上下來,站在青樓門前。
小王員外看著涌上路面熱情邀客的姐兒們,腿肚子有點軟。
他期期艾艾道:“老子……能不進去嗎?”
明珠轉頭睨了他一眼:“軟蛋!”
他立時挺直了胸膛:“老子哪里是軟蛋?老子就是……”
他的胸膛又彎了下去,同貓兒訕訕一笑,壓低聲道:
“我阿爹當年就是進了一趟青樓,沒有命出來。我這……家里銀子還多,還沒敗完,死的早不劃算。”
貓兒這一趟來衢州,就是為了撈自己的那一船珍珠,哪里會輕易讓救命稻草離開。
她忙忙蹙了眉,道:
“王阿哥此前說我是賺銀子的好手,頗有向我討教之意。我現下就傳授你賺銀子的秘訣。想賺銀子,最大的信念就是千萬不能虧。
你想想,你這一趟來衢州,丟了二千兩銀票不說,還瘸了一條腿,卻連你老哥一面都未見著。你虧不虧?”
小王想點頭,最終卻搖搖頭,做出一副極大度的模樣:
“不虧,二千兩,不過是兩根蠟燭。
花掌柜有所不知,老子此前還干過四千兩銀子買一只螳螂的事。
買到手發現,呀呀個呸的,那哪里是螳螂,那是一只蟑螂!”
貓兒有些無力。這都到門口了,怎能打退堂鼓。
總兵大人若今兒正巧在青樓里,說不定被那姐兒哄的心情好,就能放了她那一船貨。
明珠看出她的堅持,立刻將小王衣襟一揪:“廢物,再敢多說兩句,我當場摔死你!”
小王立時一愣,眼風從她纖細手指緩緩移到她面上,內心卻犯賤的起了一陣暈眩:“你牽繩,我跟你走……”
……
青樓對面的酒樓里,雅間清靜。
其間坐了當今皇帝的兩位皇子。
燈燭照的亮堂,四皇子瞧見蕭定曄那一臉蓬勃大胡,搖頭嘆息:“半年不見,你竟混成了如此一番鬼樣。”
蕭定曄飲下一口酒,睨了他一眼:“半年不見,四哥倒是越發俊朗。躲在衢州發國難財,果然比較滋潤。”
四皇子一笑:
“這哪里是國難財?這些馬匹、兵器上的銀子我不賺,自然有旁人來賺。他們賺了銀子,你可知要做何用?不如我賺了銀子,裝在荷包里,不給你添亂。”
見蕭定曄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不由低聲道:“為兄跟了近一年的一條線,最近有些眉目。是倒賣兵器的線。”
蕭定曄立時抬頭,緊緊盯著他:“四哥之意,許是三哥那里……”
四皇子搖搖頭:
“那兵器出否出自他的那處鐵礦,不得而知。然而這條兵器的線卻來的極隱秘。
還有,這些兵器鐵質略軟,拿上戰場只打一場勉強還行,若想連續砍殺,卻有些不趁手。”
蕭定曄思忖道:“三哥隱忍不發,說不定便是那處鐵礦非上乘,煉制出的兵器不能支持他起事。”
四皇子一笑,更加壓低了聲音道:“再賣你個消息,一萬兩,你將兩年前從我手里借走的一萬兩還我,我就告訴你。另外一萬,就當我送你的。”
蕭定曄一笑:“你看我現下這個模樣,可是有銀子的人?”
四皇子切了一聲:“別裝窮,我是做買賣的,我會不知?你當年在妝粉鋪子入的股,可沒退出。那妝粉買賣賺的盆滿缽滿,分到你手里的會少?”
蕭定曄聽聞,眼眸立刻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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