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果然貼著捉拿二人的畫像。
然掌柜和伙計不是兵卒,靠著往來客商吃飯,并不敢見人就潑一桶水以辨真容。
掌柜只將房客隨意瞟上一眼,便歡喜的收了銀子,使喚小二將人送進(jìn)了各自房里。
一左一右,靠近端頭的兩間普通客房,不過一刻鐘,便紛紛住上了人。
待一陣喚飯菜、要熱水、大喇喇罵娘等事皆做過,一間房門開了道縫,房中之人探頭極快一瞧,閃進(jìn)了另一間房。
燈燭憧憧,在外逃亡的兩個人趴伏在桌案邊,制定下一步計劃。
蕭定曄伸指蘸了茶水,將大晏輿圖粗略畫在桌上,指著桌面道:
“這幾個州府是通往京城的必經(jīng)之路,這幾處是從衢州出來的延伸路線。這些地方,定然布下天羅地網(wǎng),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貓兒思忖道:“照這般看,你我往前走不成,回京也不成。你想去何處?”
他的手指點在了往北的幾處州府:“這幾處有我的人,這幾處有駐扎的軍營。”
他的目光繼續(xù)下移,最后定在了最北邊:“如果還不成,最后是此處,北犁府。阿爾汗大人的勢力便聚集在此處。”
貓兒恍然大悟,正色道:“北犁府好,阿爾汗大人是你老丈人,定然會一力支持你反攻。”
他一滯,忙忙解釋:“穆貞姑娘是我四嫂。”
她不妨她一句話便帶出了這般大的皇家秘辛,不由辨了辨他頭頂顏色,吃驚道:“她們……不都是哭著喊著要嫁你?怎地你的側(cè)妃,卻和四皇子……”
他輕聲道:“上回宮變,穆貞姑娘同四哥守在御書房前擊退叛軍,兩人生了情。你知,這些個側(cè)妃都不是我愿意,我慣來便想退親……”
她忙忙擺手:“我不知我不知,你莫何事都牽扯到我身上。”
蕭定曄心下嘆口氣,只得道:
“四哥同她有情,我同她無情,自然要成全他二人。只是這兩年祖母身子有疾,我偶提退親之事,便要引得她生氣。
此事只能先按下不表,先讓四哥同穆貞先受兩年相思之苦。等尋著機(jī)會,我再成全四哥。”
貓兒點點頭,卻又嘆息道:“我還記得穆貞,心思純良,英姿颯爽。好好的一個姑娘,卻要給人當(dāng)……”
她話未說明,然而其意卻極明顯。
她自己不是個愿意給人做小之人,瞧見世間好女子要同人分享夫君,不免為之惋惜。
兩人默默坐了一陣,貓兒方繼續(xù)問道:“你的勢力都在北邊,幾處要道又都被封鎖,難道我二人要穿山越嶺繞去北邊?”
他望著她的目光立刻多了熱切。
從最開始,他和她溝通便最暢通。
他只要透露有限的心思,她就能解他之意,同他配合的妥妥帖帖。
在溫泉池,在地下坑道,甚至逃亡其間在山谷……
世間再沒有人能同她一般,同他琴瑟和鳴。
他點點頭,將手指蘸濕,在輿圖上畫出一條貫穿南北的曲線:“先繞去南邊,再去北邊。如此雖曲折,卻遠(yuǎn)離敵方勢力,你我更安全。后途只需趕路,不用隨時擔(dān)心有人追殺。”
貓兒望著這粗糙輿圖,蹙眉道:“可究竟從哪條路上開始繞行,沿途有哪些山,山路走向如何,這些細(xì)節(jié)你可知?地球雖然是圓的,可山路很可能將你我又送回原處。”
他立時一愣:“地是圓的?難道不是天圓地方?”
她忙忙擺手:“不重要,先說說我們?nèi)绾卫@行去北地?”
他便正色道:“這便是今夜我要去做的事。尋出一鎮(zhèn)輿圖,其上標(biāo)注了山、水、道、路,你我按圖索驥,要少走極多冤枉路。”
“如何尋?哪里敢光明正大去找,豈不是要當(dāng)梁上君子?”她吃驚道。
他抿嘴一笑,起身拉開衣裳,里間已穿著不知在何處順來的一身黑衣。
他囑咐她:“你在房中莫外出,我最多天亮便回。偷是不會偷的,否則消息傳出去,定然招來人盤查。輿圖拿到手,謄抄一份,要連夜送回去。”
貓兒有些遲疑:“成嗎?我怕你被射成刺猬。”
他見她擔(dān)心他,心中不免有些高興,柔聲道:
“我武藝高強(qiáng),他們怎能拿住我?各鄉(xiāng)村的里正連個正經(jīng)官差都不算,家中哪有家丁。你安心等我,我不會出事。
反倒是你,我現(xiàn)下每離開你一步,都生怕有人要害你。”
他這一番話說得纏綿悱惻,貓兒不由睨他一眼,低聲道:“你莫磨蹭,快去快回……”
他便笑一笑,也不回自己屋里去,解開外裳露出里間黑衣,推開臨街窗戶,將將要跳出去,又扭頭道:
“你沐浴后不能自己給背上上藥,莫自己逞強(qiáng),若扯開傷口卻不好。等我回來。”
又向她一笑,探頭往窗外瞧上一瞧,尋了外間無人的當(dāng)口,一躍而出。
貓兒忙忙跟過去,站在窗欞邊,瞧見他幾個起躍,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她掩了窗戶,取了桌椅將房門堵死,極快沐浴過,方趴在硬板床上打瞌睡。
客棧里的夜并不平靜。
往來客商隨隊押運貨物的途中生活枯燥,待到了客棧,雖說身子疲乏,卻也要硬撐著尋快活。
眾人聚集在一處,除了起了賭局大殺四方,隱藏在周遭的私窠子也派了姐兒出動,為漢子們解悶。
四周聲響嘈雜,貓兒睡的不踏實,案上燈燭爆了一朵燭花,貓兒倏地睜眼。
屋里空蕩蕩,并沒有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
她再也無心睡眠,只披了件衣裳起身,探頭吹熄燈燭,推開臨街窗戶,站在窗邊等待。
天邊一輪月牙被云朵遮掩了半邊,含羞帶臊的掛在夜幕上。
長庚星卻依然亮閃閃的升起在東方。
窗外街道并不寬敞,并非像京城那般由青磚鋪就,也趕不上龔州泥地的平坦瓷實。風(fēng)一吹,卷起路面浮塵,便吹的人一頭一臉。
然而不論怎樣的街面和環(huán)境,人都能生存下去。
她其實十分佩服蕭定曄。
自小錦衣玉食,內(nèi)有宮人侍候,行有馬車接送。便是進(jìn)了營中成了武將,還有駿馬駕乘。
然而自落下云端,一夜之間,他由皇帝最寵愛的皇子成為四處通拿的逃犯。
在外居無定所、食不果腹、洗漱清水極難尋到,走路全靠雙腿,卻沒有喊過一聲苦。
她以為在宮里時,她已經(jīng)極了解他。
后來出宮后兩年,心底對他的印象,依然是潔癖、柔情、時而冷漠時而紈绔。
自重新與他相遇,跟著他逃竄,他在她心中的印象卻有了刷新。
他比她以為的更好。
好的令人心碎。
就像天際的月亮和長庚星。
一年三百六十夜,無論月亮是圓是彎,長庚星都不能企及。
他們亙古相伴了多少萬年,無論多么努力,都無法跨越阻隔,只能那樣遙遙相對。
一陣晚風(fēng)吹來,她想起他的那位側(cè)妃,阿爾汗穆貞。
是同四皇子有怎樣的情深,這樣的女子竟能放棄蕭定曄,而戀上他才兄長。
既然不介意給人當(dāng)側(cè)妃,怎地就舍了蕭定曄呢?
貓兒倏地一笑。
感情便是如此,她看著蕭定曄好,必然有人看著四皇子好。
若她是個大度有手腕的,一定學(xué)這長庚星,近距離的守著月亮,卻又給它一定的空間,讓旁的星子也能感受到它的光華。
此時時已三更,外間的賭錢聲漸小,另一種歡樂的聲音此起彼伏在每個房中響起。
偶有妓子同恩客因銀兩問題產(chǎn)生了歧義,傳來幾聲對罵。
貓兒思忖著蕭定曄要去尋鄉(xiāng)村輿圖,該是要連去好幾個村落。等露面,怕已到了日出時分。
她并不關(guān)窗戶,為蕭定曄留著返回之路,自趴去硬板床上歇著。
將將解下中衣,便聽窗邊啪嗒一聲響動。
暗夜中,飄來一陣稀薄的鐵銹味。
他回來這般早,定然是出了意外。
她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立刻下床迎去,繼而便聞到一股血腥味。
她疾步向他跑去,他卻反而身子一閃,避開了她。
她更是大驚,只當(dāng)他受了重傷卻不想讓她擔(dān)心,嗓聲中已帶了哭腔:“你……你莫嚇我……”
立刻將窗戶推的更開。
外間月華淡淡撒下,眼前的青年站的還算穩(wěn)當(dāng)。
等她再撲上去時,他只得擁住她。
她立刻上了雙手。
腦袋全乎。
手臂全乎。
胸腔全乎。
腹間全乎。
背上全乎。
一條腿全乎。
另一條腿……她立刻摸到一手的黏膩。
她吃驚道:“怎地腿受了傷?你不是說,里正家中不會有家丁?你不是武藝高強(qiáng)?”
他站在那里不說話。
她心中更是著急,不知他究竟傷的多重。
立刻轉(zhuǎn)身點燃燈燭,卻見他雖站在那里,面上并無痛楚神色,反而是滿面扭捏。
她舉著燈燭幾步近前,要撩開他褲腿細(xì)看,他忙忙退開幾步,低聲道:“無礙……”
然而只幾瞥間,她就瞧見他傷處的褲腿布料稀爛,不似被刀箭割開,反而像是被猛獸襲擊。
她心下大驚,再起身看看他的身上:“你……遇上了虎狼?”
他面上更加窘迫。
她看他這一副婆婆媽媽之色,不由急的跳腳:“蕭定曄,你再不說,我便一人動身,再不理會你的死活。”
話畢便要轉(zhuǎn)身。
他只得上前攔住她,此時才吞吞吐吐道:“沒想到,里正家中,養(yǎng)了好幾條狗……”
他滿心以為她要笑他,誰知她面色一變,腳下一個趔趄,二話不說便拉下了他外褲。
他一個怔忪。
這是……受傷的福利?他一受傷她便想通了?想要和他重新開始?
他的美事還沒想完,她已從浴桶邊提來水壺,手上捏著一塊胰子,著急道:“會痛,你要忍住。若忍不住,便摟著我。”
水壺中的活水嘩啦啦流下,她已將胰子涂抹在他傷處。
傷處陡的刺痛,他的心思卻還有有些怔忪。
摟著她?他還能摟著?
他覺著怕是有些聽差,然而雙手已早于理智的判斷,從善如流彎腰摟住了她。
掌下觸之光滑。
他方發(fā)覺,她因今夜沐浴過,只身著肚兜。
前面雖護(hù)的嚴(yán)實,然而整個背部卻露在外間……
咕咚,有人咽了一聲口水。
------題外話------
終于把二更送上了。
同時科普一下,萬一被狗、耗子之類的咬到,第一步就是用用肥皂香皂涂抹在傷口上,用活水不停沖洗傷處,持續(xù)至少二三十分鐘。下一步就是去打針。
我們的老五,可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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