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曄含笑望著貓兒,揶揄道:“五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阿貍心疼了好些日子。我只有賺回來,看著你高興,我才高興。”
她心下喜滋滋,手中不停歇的理好銀票,面上卻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樣,拿腔拿調道:
“賭錢可不是好事,十賭九輸,你日后若再去賭錢,遇上賭術高手,只怕要將我輸了去。”
他不由捏一捏她臉頰,笑道:“我若敢將你輸給旁人,依你的脾氣,定然要同我兩個同歸于盡。”
她撲哧一笑,睨他一眼:“你想多了,你要能放手,我不知多高興,定然要敲鑼打鼓歡送你,哪里會和你動刀。”
待整好銀票,她忖了忖,一分為二,將一半交給他:“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我若再被偷,你身上還有銀子,后半程可就要靠你了。”
他不同她推拒,接過銀票揣進袖袋,方展開輿圖,指著一條極偏僻之路道:“我們走這一條道,雖繞了些,行路之人少,你我更安全。”
馬車日夜兼程往前而行,待過了三四日,漸漸遠離危險,車速方慢下來。
兩人救回來的猴兒因受傷,前些日子還算乖巧。
隨著傷愈,猴性顯露出來,越加的調皮。
馬車行進中,它前一刻還在車廂里乖巧坐著,下一刻便竄進了車輪下,逗弄那些藤筐里的雞兔。
貓兒擔心它,少不得要驚呼出聲,引得蕭定曄停了馬車,要從車底里將它逮出來。
蕭定曄逮它的時候,它只當他在同它玩耍,一溜煙的竄去車轅,揪著馬韁便要趕車。
如此調皮搗蛋的停歇不下來,回回都是蕭定曄使出了輕功同猴兒比快,才能將它逮住。
偶爾它也有斯文的時候。
貓兒在車廂里坐的無聊,前去車轅陪著蕭定曄趕車時,它便跟出來,乖乖坐在兩人中間,仿佛娃兒偎依在爹娘身畔。
蕭定曄望著它,搖頭嘆息道:“宮中獸園多少珍奇異獸,誰能想到,我堂堂一皇子,最后卻淪落到為一只猴兒趕車、還與它同吃同睡的地步。”
夜里歇息時,猴兒便躺在兩人中間,十成十是一盞沒有自知之明的燈。
每當兩人說些情話,想略略親熱一番,這只猴便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稀奇,引得貓兒紅了臉,再也不愿同蕭定曄有任何接觸。
他恨的牙癢癢。
這日日暮時分,前路陡峭,馬車提前停下歇息。
兩人分工,一個去尋野菜,一個砍柴生火。
猴兒白日在馬車上猴累了,在車廂里呼呼大睡。
此時醒過來,東倒西歪下了馬車,四處尋不見貓兒,便躲在車底逗雞玩,引得雞驚叫不止。
蕭定曄生好火,被雞吵的聒噪,趴伏低身子,從馬車底下將猴兒拽出來,扯著它耳朵威脅道:“小東西,你再這般不識趣,莫怪本王將你丟在這禿山上。”
小猴最怕被他揪耳朵,此時又無貓兒維護它,立刻乖乖蹲在他面前,可憐巴巴望著他。
他冷笑一聲:“莫這般望著我,這種眼神,只有阿貍的有用,旁人皆無用,更何況還是只畜生。”
小猴聽不懂他的話,卻也不敢造次,只得垂首接受他的教誨。
他便點著它腦袋提要求:“你是猴,逗狗撩雞都由你,可不能逗阿貍。夜里歇息時,自己自覺往車轅上去,莫不知廉恥擠在我和她中間。知不知道我和她是夫妻?啊?”
他手指每點一下,它的腦袋便低的更低,委屈的仿佛隨時要哭出來。
蕭定曄還想繼續教訓,遠處已傳來腳步聲,貓兒背著藤筐興高采烈大喊:“快來看,我尋到了野椒!”
小猴嗖的一聲竄了過去,躲進她懷中,轉頭望一望蕭定曄,抖兩抖,再望一望他,再抖兩抖,心機告狀的意圖十分明顯。
貓兒扌包著它,心疼道:“怎地了?誰欺負你了?”
一抬頭,原本還柔和的表情立刻消失,她扌包著猴兒幾步走過來,兇巴巴望著他:“你拿它怎地了?欺負它了?你是個人,還是位皇子,還武功高強,你欺負一只猴寶寶?”
他怒瞪小猴一眼,訕訕笑道:“我哪里會和一只畜生計較,阿貍對為夫的偏見太深了……”
上前從她背上接過背簍,取出野菜和山椒在一旁清洗,心中十分郁郁。
他混到現下,人的醋不能吃,猴的醋也不能吃,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
篝火熊熊,鍋里的雞已散發出陣陣香味。
貓兒當先夾了一只燒熟的山椒,匆忙吹了兩下,急急塞進口中,猛嚼幾下。
下一息便哇啦一聲吐出來,瞬間滿臉通紅,汗如漿出,在原地不停的蹦跶,連聲喊道:“辣,辣辣。”
猴兒來了精神,也學著她的模樣上躥下跳,樂不可支。
蕭定曄忙端水喂她,忍俊不禁:“不過一個野山椒,哪里值得你饞成這般……”
她咕嚕咕嚕飲了滿腹的水,口中如火一般,半點都未緩解,依然不停歇的喊辣。
馬車里的果子早已吃盡,他左右尋不到緩解之物,見她面上的通紅已蔓延到頸子上,下意識往前傾身,精準的噙住了她的唇……
過了不知多久,他方松開她,與她額頭抵著額頭,啞聲道:“可還辣?”
耳邊猴叫“吱吱”不停歇。小猴只以為貓兒受了欺負,卻礙于蕭定曄的銀威不敢上前,只敢圍著兩人打轉鬧騰。
她緊緊抿著唇,不理會他。
他便含著笑,耐著性子一遍遍啟發她:“可還辣?真的不辣?為夫隨時都樂于助人……”
她竭力忍著口中火辣,只覺整個腦袋仿佛要燃起來,終于再也忍不住,張嘴急速喘氣。
他一笑,義不容辭貼了上去……
時間仿佛又過了許久,剛開始耳畔還有猴兒的吱吱聲,不知何時,四周已靜,只有架在火上的鍋里,咕嘟嘟冒著熱氣。
她靠在他臂彎里,面上已不知是被辣紅,還是被羞紅,扭捏道:“你慣會趁機欺負我……”
他抿嘴一笑:“哪里要趁機?就不能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他長嘆一口氣:“過去一個月,為夫因想岔了,而冷落了你整一月。如今你我和好,中間卻多了一只猴,真真礙眼。放了它好不好?”
提到猴,她立刻轉頭四顧,瞧見兩人身后,小猴保持一個詭異姿勢愣愣站在那里,擺明遭了黑手。
她立刻上前扌包著猴兒,憤憤望向他:“還說沒欺負猴兒?把人家定在那里是何意?你可是堂堂皇子!”
他長嘆一口氣,上前為猴兒解了穴,揪著它耳朵道:“別人夫妻兩個親熱,你在一旁鬼哭狼嚎什么?”
猴兒立刻轉過身,縮在貓兒懷里不停歇的發抖。
貓兒望著蕭定曄,冷哼一聲:“你就是個小氣鬼。”
她扌包著猴兒去了鍋邊,撈出最好的雞胸肉,將肉塊掰的碎碎,喂著小猴一邊吃,一邊柔聲安慰它:“他本就是個腦子有病的,你莫同他一般見識。”
蕭定曄內心越發悲哀起來。
夜里,頭頂一輪明月,偶有云朵經過,撩撥了皓月一番,又被風吹走。
兩人一猴躺在車廂里,透過大開的廂門望著外間。
貓兒撫著昏昏欲睡的小猴,低聲道:“叫它‘狗兒’可好?”
她和他失去了一個狗兒,再也尋不回來。
月光打在她的面上,照的她濕潤的眼眸亮晶晶一片。
他的手越過兩人中間的小猴,撫上她的面頰:“狗兒是個好名字,得給我們的孩兒留著。”
她微微一笑,嘆了口氣:“你總是喜歡自欺欺人。我覺著小猴叫狗兒,也極好。”
他便一下又一下撫著她背,無力的嘆口氣,道:“你二十兩買下的猴兒,叫什么,自然是你做主。”
她便一笑,打起精神將打盹的小猴逗弄清醒,低聲同它道:“就叫你狗兒好不好?狗兒?狗兒?阿娘愛你。”
小猴懵懂的望著她,從那一聲聲的呼喚中感受到她的溫柔,便也應景的吱吱兩聲,兩只爪子箍緊她的手臂,將腦袋埋在她臂彎,安心睡去。
她驚喜道:“你看,它喜歡這個名兒呢!”
自從貓兒將狗兒這個名安在小猴的頭上,對待它更是不同。
凡是好吃的,必然要將第一口喂給它。
好玩的,必然要耐心同它一起玩。
甚至在車廂里翻出她的舊衣,要為它做幾身衣裳。
儼然要將它當成真正的狗兒對待。
她同蕭定曄打商量:“下一站要去哪個州府?可要進城?我的針線手藝極差,做出的衣裳穿不得。還是去買來娃兒的衣裳,再改動幾針,它穿著才合意。”
他輕嘆一聲,道:“它……總歸是要回山林中,你越是牽掛它,它越不能長大。它的爹娘是猴,人能教給它的,始終不利于它日后回歸山林中。”
她怔怔望著他半晌,倏地一笑:“我倒是忘了這一茬,它是猴呢。”
話說的瀟灑,面上的微笑卻顯見的有些蒼白。
他低聲道:“沿途經過合適的山林,我們便將它放回山中去。”
她倚在他懷中,心中幾番掙扎,挖空心思尋了借口:
“它已在人世間好幾個月,若放它回去,它這般小,豈不是要受同類欺負?
它親近人類,日后看到人一定會上前,正巧被人捉走,又要在街頭賣藝。”
他嘆口氣,道:“放心,自然要等它能自保,才放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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