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中原的大年初二夜間。
若在平度府之外的任何州府,此時各家各戶還正值熱鬧,親朋好友歡聚一堂,推杯換盞,說不盡的未來憧憬和過往回憶。
而平度府番人對中原年節的效仿,過了大年初一之后,便已停止。
此時沿途四處皆是一片蕭瑟,番民們已早早入睡,好應對接下來的又一日。
全世界所有的普通民眾,不分國界與人種,對平順日子的渴求都是相同的。
在一個還算穩定安寧的國度里,帶頭作亂的,絕對都是利益相關者。
那七國中想叛亂的個別人不會去想,待叛亂之后,余下的安順的番民該何去何從。
無顏留大晏,本國無親人。就像克塔努一樣的許多人,他們原本已將他鄉當故鄉,現下又要開始漂泊,很難找到一處會容留他們。
黑暗中的路往前延伸。
二管家輕咳一聲,主動開始同貓兒說話。
“老君主可還好的?屬下離開坎坦已有十來年的,最后一回見老君主的,還是他站在宮廷最高處,望著王爺遠遠而去之時的……”
貓兒的心中倏地警鈴大作。
又來了,又來了。這個將死之人,又開始試探她。
她的手悄無聲息探進衣襟。
在那里,自今兒晌午開始,就有一個油紙包,牢牢的貼在她的腹腔上。
因為這個油紙包,她原本狂跳不止的心跳,慢慢開始維穩。
她倏地一笑,聲音在黑暗中帶著無情的譏諷:“你小小的二管家的,竟然也見過父皇的?想來父皇也絕不會知道你的。”
二管家的心中騰的起了火。
他轉頭望著貓兒,神情中多了一絲狠厲:“小王子其實并不知君主與屬下的淵源,而是因掩飾而故意諷刺屬下的?”
貓兒冷哼一聲:“本王諷刺小小奴才的,還用找理由的?便是父皇每日嘲弄臣子的,他們也絲毫不敢說什么的。否則,就是以下犯上的。”
她倏地一笑,聲音中諷刺意味更濃:“本王倒是忘了的,二管家……本就是個以下犯上的老手的!
她緩緩轉頭望他:“本王說的可對的?”
周圍是長久的沉默。
那沉默中隱藏的是金石撞擊的鏗鏘與鐵血相遇的腥臭。
二管家衣袖下垂,一柄匕首已悄無聲息落到他的掌中。
他的身子陡的一歪,貓兒胯下老黑倏地長嘶一聲,邁開四蹄往前而去。
貓兒在馬背上手忙腳亂,連連呵斥,方勉強將老黑制服。
幾位隨從急急打馬追上,二管家方笑道:“小王子的馬調皮的,雖是好馬,還未被馴服的!
她一巴掌拍在老黑額上,呵斥道:“再不聽話的,殺了吃馬肉的!
老黑的反常只是短暫的插曲,唱過后又重新歸于平靜。
此時正街邊上已現出一道支路。
順著正街繼續前行,往前便是一處酒樓。
順著支路前行,便是坎坦皇族的老巢。
二管家輕咳一聲,一夾馬腹,其后的幾個隨從涌上來,裹挾著貓兒和老黑,要往王爺府上去。
貓兒立時勒停老黑,轉頭四顧,看向這幾個隨從,眼眸倏地一瞇:“去何處的?不是說要去青樓的?”
二管家勒停馬,轉頭似笑非笑道:“不可去青樓的,今日六國皆知小王子要去青樓,我等便不可真去的,去了有危險的!
貓兒再往幾位隨從面上望去。
各鋪子門前的燈籠光線昏暗,諸人面上皆是一臉的肅殺,他們盯著她的模樣,同盯著砧板上的一塊肉沒有區別。
她的額上迅速浮上一層冷汗,里衣里緊裹心房的布條仿佛一張網越箍越緊,要將她勒窒息。
隱藏在房檐上的蕭定曄舉高臨下望著眼前的一幕,全然不知他的媳婦兒已四面楚歌,等著挨刀。
他政客的眼光從眼前的情形中看出了興致。
不管因為什么原因,坎坦人仿似起了內訌。
一方不服另一方。
眼下的形勢,那坎坦小王子擺明已處于弱勢,孤身一人,已被隨從們半包圍。只怕再往偏僻處走一走,就要被人奪了性命。
他的手中已捏住了一柄飛鏢。
如若這些人真的撕開臉皮要動手,他就得先下手為強,擄了那坎坦小崽子。
有太多太多的消息,要從這小崽子身上獲取。
時間一息一息過去,貓兒再轉頭望望幾個隨從,倏地一笑,道:“本王已忍了一路的,今夜必須要去青樓的。走,今夜本王高興的,帶你等一起去快活的。”
她轉頭同二管家道:“你放心的,六國不會亂來的,他們殺本王無用的,分地之事,泰王才是最終下決定的人的!
她拉動韁繩,同時一夾馬腹,將馬兒調轉向正街,大喊一聲:“青樓的,姑娘們的,坎坦小王子送銀票來的!”
她的聲音在暗夜中回蕩,眾人再不敢貿然動手,五六個隨從紛紛看向二掌柜。
二掌柜雙眸一瞇,搖了搖頭,打馬跟了上去。
貓兒的心跟著老黑的噠噠馬蹄聲,撲通撲通響成一片。
她心下亮如明鏡。
現下二掌柜已經不是糾結于她身份真假的問題。
他只是一心要除掉她。
他既然已背過一次主,就不差“小王子”這一個。
如若新來的主子又是一個不重用他的人,那他第一回的背主就毫無意義。
然而貓兒卻不能重用他。自他主動走上了背叛大晏的那一刻,無論他有多大的能耐,她都不能用他。
她必須除掉他!
所經之路依然晦暗,然而再前方卻是一片亮堂。
傳說中的青樓就在那里,貓兒甚至已經能聽到鶯聲燕語的歡笑聲。
而在通往青樓的半途,在一家酒樓四周,如若她倚仗的人靠的住,會在她將手中石灰粉潑灑出去時,跳出來為她斷后。
老黑比以前加快了步伐。
貓兒轉首回望,對著不遠不近跟在身后的隨從們喊道:“快些,就要到了!闭Z聲輕快,仿佛去青樓果然是一件人生樂事。
隨從們漸漸靠近二管家,等待著他發出新的命令。
二管家抬眼遠眺。沒時間了,前方亮堂處就是青樓,到了人多處更不好動手。
他悄無聲息的往前方路邊一指。
那處是一間已打烊的酒樓,連檐下的燈籠都不知去了何處,比旁處更黑暗。
只有這一處,現下只有這一處最適合動手。
隨從們悄無聲息的點了頭,稍稍打馬趕上,漸漸拉近了與貓兒的距離。
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的聲音嘈雜卻有力的踏在她的心上,她的手緊緊捏住了貼在胸腹上的那個油紙包。
一、二、三、四、五、六。
六個對手。
她并沒有提前意識到,她今晚要用一個油紙包對付六個人。
這又是她的失誤。
一國王子的人設,又是前去參加牛逼哄哄的七國瓜分大晏會談,被安排的隨從怎會不多。
黑壓壓的酒樓已近在前方,她心里急劇的計算著她的行動。
得快速,出其不意的將石灰粉呈一個扇形潑灑出去,盡可能讓六人雨露均沾……
不成不成,一對多的精髓就是,一定要認準一個人打。否則打擊力被分散,最后挨了暴揍的只有她一人。
油紙包就該只對著武功最強的二掌柜,直往他眼睛上撒,然后向他潑水,燒了他一對招子,降低他的武力值。其余的人就由克塔努他們去打。
對,就這么干。等她匍一出手就跳下馬自保,至于老黑……已經到了千難萬難的時候了,如有放棄,請多包涵。
前方烏壓壓一片,老黑矯健的邁出一步,整個馬頭連帶著半個身子隱沒進高高酒樓的陰影里。
包含二掌柜在內的六個隨從,手中俱已捏緊了匕首。
屋檐上的蕭定曄,指尖已夾好了數支飛鏢。
貓兒捏緊油紙包,倏地轉頭巡視一回,同慢她一步之遙的二掌柜道:“今日本王瞧見皇叔的,他透露你曾私吞了他十萬兩銀子的,不給其他人分的。”
突如其來的挑撥離間,令其他幾位隨從紛紛望向二掌柜。
馬蹄還在前行。
整座酒樓的陰影,就要將一行七人吞噬。
就是此時。
貓兒驟然出手,整整一包石灰粉向二掌柜面上揚去的同時,她一把掀開帽子,捏住帽中水袋直直往他面上潑去。
二掌柜捂著一雙眼睛“啊”的一叫,幾乎同時吼道:“動手!”
貓兒倏地竄下馬背,就地一滾。
周遭衣闕翻飛,數十黑影驟然現身,兵刃撞擊聲陡然響起。
克塔努大喊一聲:“兩人保護小王子的!”
他的聲音仿佛黑暗中的一道圣火,點燃了貓兒生的希望。她連撲帶爬往人后躲去,縮在酒樓檐下柱后觀戰。
老黑于這熱鬧中嘶鳴一聲,邁開四腿奔跑向遠方。
空氣中極快被血腥氣填滿,呼呼喝喝的嘈雜中,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填補了上去。
屋頂上的蕭定曄緊緊盯著地面的戰況。
番人中的武功出手詭異,果然同中原差異極大。
那被石灰迷了眼的漢子縱然已吃了大虧,卻依然無損其下手的狠厲與精準。
凡是有人擋在他匕首之前,幾無例外的中刀倒下。
他一邊砍殺,一邊不停歇的喊著不知何意的坎坦話,像是在聲明什么,又像在罵著什么。周圍的人打斗立時減慢。
躲在柱后的貓兒立刻喊話:“別聽他胡說八道的,殺了他各個都有賞的……”
檐上的蕭定曄聽著這聲音,想起方才這小崽子潑灑石灰粉的下作手段,冷笑一聲,順著屋檐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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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網上查過的,石灰是很早很早就有的東西,并不是近代或現代的新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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