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曄一瞬間起了疑竇,心咚咚直跳,一瞬不瞬的望著她,面上噙著些笑,問道:“為夫在小榻上已睡了好些日子,身子從來沒有伸展開過。撤了小榻,讓我睡床可好?”
她立刻冷哼一聲:“我因你足足昏迷了三日,你當我是泥捏的,性子軟,隨隨便便就能放過你?”
她眼里的憤憤是真實的,沒有絲毫作偽。
他心中的狐疑少了一分,便苦笑道:“你還要氣到何時?你若能給為夫一個確切日子,為夫也能有個盼頭。”
她冷冷道:“生生世世,你慢慢捱吧。”從他溫熱的掌心抽出手,又拿起書冊往眼前一放,自己先“撲哧”一笑,方含了些撒嬌的意味睨他一眼:“你可是發現我倒看書,故意前來看我笑話?”
他心中的狐疑又少了一分,恭維道:“你聰慧,便是倒著看書,也一樣識得的。”
她立刻自謙:“我念書不多,認不得幾個字。這正看倒看,都像看小人書,沒什么區別。”
他便笑道:“你念書哪里不多?你昨日將堂堂的殷大人都考倒,令他啞口無言,真真厲害。”
她面上便顯出了得意:“對付幾個殷大人,姑乃乃還是成的。”
他見她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顏,方略略松了口氣,將她擁在懷中,低聲道:“你心里有什么話都能同我說,你說什么我都能聽。你千萬不可同我置氣,做出什么事來。”
貓兒笑容淡淡,道:“我說什么都成?”
他忙忙道:“我什么都能承受,你心里有何話,一定不要擱在心里,都同我說。”
貓兒垂首一笑,轉身望向窗外。
春回大地,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片云彩,澄凈的仿佛赤子的心。
貓兒緩緩道:“我想問你,那夜你外出未歸,到底去了何處?”
蕭定曄一愣。
貓兒回轉身來望著他:“怎么,很難回答?”
他立刻心虛的垂下了眼皮。
“曾去過青樓,可沒發生過什么……”這幾個字在他喉間翻滾來,翻滾去,依然被他咽了下去。
易地而處,如若貓兒與一個男子二人共居一室的過了一夜,然后向他解釋什么都沒發生,怕是他不能輕易善罷甘休。
連過來人殷大人都曾叮囑過他,千萬不可讓貓兒知道此事。
他避開她灼灼眼神,端起茶杯飲下一口茶,笑道:“那夜我也飲醉了酒,從大牢里出來后就闖進一間客棧,一覺睡到大天亮。”
貓兒的心如撕裂般痛。
她遽然轉過身去,望著窗外逼退了眼淚,方回轉身,擠出一點笑意:“你我不愧是夫妻,生過氣都喜歡飲酒。”
他見她不再追究,心中松了一口氣,上前道:“你飲醉酒就傷了風,我飲醉酒就……總之飲酒不是好事,今后你我都莫飲酒。”
房中一時靜寂下來,貓兒在窗前站了站,起身往廳里去,站在彩霞身畔,往她面前的丫頭面上瞧去,不由放聲大笑。
她笑的太過劇烈,乃至眼淚都笑了出來。
站成一整排的丫頭們見她笑的如此厲害,紛紛擠過來往彩霞的杰作上一瞧,各個被逗得大笑起來。
那丫頭見自己如此被人恥笑,轉身四顧,尋了一面銅鏡照一照自己。
但見銅鏡中立刻顯出一張鬼怪的面孔,比門上貼著的秦瓊、尉遲恭更加驚心動魄。
她癟著嘴跺跺腳,指著彩霞急道:“彩霞姐姐,你怎地,怎地這般作踐我!”
彩霞苦著臉道:“要不你來試試?這可比舞刀弄劍難多了。”
貓兒笑罷,抹去眼角淚珠,上前指著丫頭面上的鬼怪臉譜,點評道:“粉撲的不勻,畫眉毛時手太抖,腮紅畫成猴屁股,眼窩妝粉太濃未抹開,鼻梁珍珠粉太厚……”
她笑道:“第一次畫,畫成這般不容易。快午時了,你等歇一歇都去用飯。用過飯繼續練手。”
她出了前廳,見蕭定曄正倚在廂房門上望著她,便同他道:“我去廚下瞧一瞧有何好菜,也好給你我兩個加餐。”見他點點頭,方抬腿往院門處而去。
待出了院門,她面上笑容終于斂去,眼淚汩汩流了下來。
待往前行了兩步,卻見阿蠻遠遠跑了進來。
她忙忙拭干眼淚,回轉頭來,便見阿蠻一臉的喜色,恭敬向她行個禮,興奮道:“王夫人,劉老爺有音信了!”
貓兒一蹙眉:“誰?”
阿蠻:“劉老爺,劉鐵匠,我家夫人的阿爹,我家大人的岳丈!”
貓兒笑道:“真的?太好了。”
阿蠻忙道:“大人差小的進來,請王夫人同王公子去書房。”
貓兒點點頭:“我在此處等待,你去請王公子吧。”
阿蠻興高采烈的“噯”了一聲,轉身而去了。
客院廂房里。
蕭定曄低聲同彩霞道:“她都同你說了些什么?”
彩霞惴惴道:“王夫人說奴婢欠了她好幾回人情,若奴婢不好好學上妝,不協助她將公子護好,她就不繞過奴婢。”
蕭定曄一愣,未想到貓兒說的竟然是這個。
他追問:“可還有?”
彩霞搖搖頭。
蕭定曄忖了忖:“她教你畫了幾張臉?”
彩霞道:“只有公子的臉。夫人說,公子的最重要,先將重要的學會,再學不重要的。”
他心中的柔軟,立刻將他心中僅剩的懷疑淹沒。
他的阿貍無論何時何地,都將他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他之前同她鬧的那些,實屬不應該。
他嘆了口氣,道:“她哪里不重要了?她比我還重要。”
彩霞聽的險些要哭出聲來。
一張臉都已經讓她束手無策,若再多一張臉,她怕是要英年早逝。
好在她夫君同她心有靈犀,在面前的王公子還要同她再交代多余的話時,阿蠻興高采烈從院門跑了進來。
***
殷家內宅青磚小道上,貓兒站在樹下遮陰。
蕭定曄隨著阿蠻快步前來,牽著她繼續往書房而去。
蕭定曄望著天色,同貓兒低聲道:“今年春暖,我想著早早回京,回了京先將我二人的親事辦了,再忙旁的事。”這是大事,重中之重。一天沒有正式辦婚事,他就覺著對不起她。
她倏地一驚,問道:“打算何時回京?”
阿蠻在一旁插話道:“江寧每年是三月初河面解封。今年若天一直這般暖和下去,只怕二月中就能解封。”
二月中……現下已經二月初,若二月中動身,給她留下的時間就只剩不到半個月。
她眼中不由流露出一絲愁容,他立刻壓低聲道:“你放心,回了京成親后,你我就住宮外府邸,不同宮里事摻和。”
她勉強一笑,低聲道:“好。”
他牽著她邊往前行,又道:“成親倉促,六禮只怕要擠在一起行禮。宮中籌備不過來,難免會有疏忽,這與我當初承諾出入極大,可我一天也不想多等。”
她不知他因何忽然說出這一席話,只有點點頭:“好。”
他顯然只對她這一個字不夠滿意,蹙眉望著她。
她便又續道:“等了這許多年,我也等累了,只想快快同你成了親,也好塵埃落定。”
他這才滿意,緊緊牽著她的手往前而去。
前堂外書房,殷大人身穿官服,手中捏著一疊紙,不停歇的踱來踱去。
待門簾被撩開,蕭定曄同貓兒一腳邁進門檻,殷大人立刻上前一揖到底,面上顯示著為官數年不常見的激動:“殿下,下官多謝殿下出手相救下官岳丈……”
蕭定曄點點頭,道:“如何?”
殷大人將手中密信遞過去。
那密信寥寥數字,是用密語所寫,卻難不倒蕭定曄。
他簡略看過,先同貓兒道:“暗衛已尋見劉鐵匠,現下已在返程途中。”
方向殷大人扌包拳道:“恭喜大人,一家人終得團聚。”
又強調道:“此事并非我一人所為。阿貍曾在逃亡半途收養過一只猴兒,那鐵礦線路圖,便是那猴兒根據阿貍的指示盜來。”
殷大人再次躬身一揖:“下官多謝王妃相助。”
貓兒心思斗轉,立刻上前做出要虛扶他的模樣,身子一歪,卻將原本就放在桌子邊上的一盞茶撞落。茶水盡數潑灑在了殷大人的官府上。
她驚呼一聲,上前著急道:“大人可燙著了?”
殷大人忙忙擺手,可從面上神情望去,定然燙的不輕。
貓兒忙忙喚道:“快,阿蠻進來!”
阿蠻進來時,殷大人官服上還冒著白氣。
阿蠻慌忙攙扶著殷大人出了外間去換官服,蕭定曄略略跟出幾步,前去看熱鬧。
貓兒立刻轉身將袖袋里的調令掏出來,往書架里的一本書里夾進去。
她正想著要壯著膽子翻一翻官印時,蕭定曄已踱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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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到這里,明天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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