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廂房里,五六個菜肴擺了一桌,貓兒不急著用飯,先“請”了彩霞過來說話。
她低聲道:“我前面離開了一陣,王公子可同你說過什么?”
彩霞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今早被貓兒逼著學上妝時,還曾在內心里贊過這位王夫人,贊她事事以夫君為先。
后來自己便被打臉。
原來這一對夫妻并不像想象中的恩愛,都喜歡互相盯梢。
她長嘆一口氣,點點頭:“沒錯,王公子向奴婢問過夫人,他問,夫人向奴婢偷偷說過什么。”
貓兒立時著急道:“你如何應答?”
彩霞要死不活道:“奴婢全都照實說。說夫人一切以王公子為先,便是教奴婢練習上妝,也先教他的妝容。”
貓兒追問:“王公子是何反應?”
彩霞道:“王公子感動的紅了眼圈,若不是礙于奴婢在場,只怕要流下兩行清淚。”
貓兒見她揶揄自己,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低聲道:“你莫油嘴滑舌,我警告你,你若敢亂說,小心我咬死你。”
彩霞生無可戀道:“奴婢活了近四十年,自覺已夠本。若王夫人想吃人肉,奴婢隨時給您磨刀。”
貓兒睨她一眼,靜坐半晌,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道:“你家大人受了傷,你可知道?”
彩霞倏地一愣。
低頭就要拔刀子。
貓兒一擺手:“你莫說風就是雨,沒有歹徒襲擊衙門。即便真有,你現下帶刀出去哪里來的及。”
她端起茶杯飲了口茶,道:“我今日不小心燙傷了你家大人,一杯熱茶淋下去,燙的你家大人的官服冒白煙。”
彩霞這才松了口氣,想著自家夫人怕是要心疼的不成。
貓兒續道:“我心有歉疚,想要表達歉意,你說,我尋了裁縫,扯了布料,為你家大人做一身新官服賠罪,可成?”
彩霞驚訝的半張了嘴:“夫人,您真的不知?”
貓兒佯裝出無辜模樣:“我該知道什么?我又不是神仙,怎會事事都知道?”
彩霞便道:“官服哪里能私自縫制?都由官辦部司督制。按奴婢說來,不過是一盞茶水,洗洗就成。我家大人的官服臟了,歷來都是如此。”
“哦……”貓兒拉長聲道:“原來如此。不若你去將那臟官服取來,我替大人洗一洗。”
彩霞唬的一跳:“夫人替我家大人洗衣裳?這……我家夫人和王公子,只怕雙雙要誤會!”
貓兒又點點頭:“我給旁的男子洗衣裳,確實不妥。現下你被撥來我身邊當值,就是我的人。不若你去洗?”
彩霞對這位王夫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但凡這位夫人還有一口氣,就從不消停,不是折騰自己,就是折騰旁人。
她苦著臉道:“那衣裳平日都是阿蠻洗,從不讓奴婢沾手……”
貓兒一拍大腿:“太好了,你同阿蠻是夫妻,還有什么話不能說。此重任就交給你,你可用過飯?”
彩霞急忙忙搖頭。
貓兒又一擺手:“我看你高高壯壯,一頓不吃餓不死。你先去尋阿蠻,將官服要來。再吃飯不遲。”
彩霞:“奴婢只洗衣裳,不用再學上妝了?”
胡扒皮:“要學上妝。你洗完衣裳就繼續練手,一刻不許耽擱。”
彩霞:“……”
***
蕭定曄回客院的時候,貓兒將將用罷飯,手中又拿起一本書冊當幌子,想著她后面的計劃。
等拿到了官服,還要去一趟黑市尋人做假調令,還要買馬,還要銀子……
正值她從袖袋中翻出銀票數數時,蕭定曄撩開門簾進來。
他的神色有些肅然,貓兒不能等閑視之。
她緊緊盯著他的神色,唯恐他發覺了何種端倪。
他微微一笑,道:“先用飯,飯后為夫有話同你說。”
丫頭們快手快腳又送上一桌菜,貓兒陪坐在蕭定曄身畔,神情有些惴惴。
他究竟要同她說些什么?
她微抬眼皮瞟向他,他沉默用飯,眉頭擰的緊緊,神情比他剛進屋時還要嚴肅。
她心中登時如一團亂麻,一瞬間便起了千百種念想,每個念想后面都對應著兩個選擇:妥協,還是反抗?
妥協是不可能妥協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可大張旗鼓的反抗也不成,蕭定曄是個什么性子她知道。她得學著泰王,水滴石穿的,雁過無痕。
蕭定曄飯用的極快。
待丫頭們撤了飯菜,立刻上前關掩了房門。
貓兒的心立刻沉了沉。
這些日子,但凡蕭定曄要壓著聲兒同她吵架,他首先就去關門窗。
她蹭的從椅上坐起,又緩緩坐下,心中鼓勵著自己:不能沖動,沖動是魔鬼,沖動害死貓。要忍。
蕭定曄并不知她的諸般心理活動,只上前握著她手,低聲道:“我要去一趟文州。”
貓兒一怔:“可是要先去文州,再從那里回京?”
他搖搖頭,簡單將為何要去文州的因由講過,方緊緊盯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她的心咚咚作響。
如若他真的離開,給她三日,三日她就能安排好自己的事。
不,三日不夠。彩霞學上妝還未入門,她要等彩霞學會畫他的那張臉,至少需要半月。
她點點頭,問道:“你打算何時動身?”
他緊緊盯著她:“明日。”
貓兒立刻轉身從柜中取出包袱皮,開始替他收拾行囊。
他靜站半晌,沒有得來他想聽的話,只得上前拿開她手中包袱皮,握著她手道:“你可愿同我一起去?”
貓兒心中倏地警鈴大作。
此前多少回,無論他去何處,她勢必都要死皮賴臉的跟著。現下他主動這般問,怕是在試探她。
沒有可靠人同她配合,她自己私下里的小動作做的越多,暴露出的端倪便越多。
以她平日的做法來對照,她現下一口拒絕自然不成。可哭著喊著要跟去,只怕也不妥,她只得試探道:“你平日總不愿我跟著,現下倒是主動相問,真是稀奇。”
他忖了忖,低聲道:“此事我原本不想讓你知道,可事后你總會知。與其那時候同你起嫌隙,不若現下為夫就明說。文州,喬大郎在那處。”
“誰?”貓兒一瞇眼,顯然還未明白喬大郎是何方神圣。
蕭定曄只得道:“喬大郎,他曾經與你認過干親的王家,訂過姻親。你我初識那年的秋日圍獵,我三哥曾在溫泉別院,唐突了王家嫡女。后來……”
貓兒瞬間想起往事。
后來王家嫡女受辱自刎,喬大郎作為未婚夫,曾為王姑娘守過喪。再后來,這位喬大郎的癡心之舉,打動了旁觀者李巾眉。李巾眉為了這個喬大郎,使計同蕭定曄退了親,一直等他等到了現在。
當然,這里面重要的人物關系,并非喬大郎同李巾眉。
而是喬大郎的妹子,與蕭定曄。這二人之間,還有一場險些就成了親的婚事。
喬大郎就是蕭定曄的未來大舅子。
蕭定曄遇到難處,去尋自己人相助,十分合乎情理。
他當初逃亡路上,原本想帶著她去的北地伊犁,也是要投奔他的姻親。
無論是投奔姓喬的,還是投奔姓穆貞的,其實并無區別。
他現下這般強調一回,倒顯得她沒有容人之量。
她點點頭:“你去啊,既然有自己人在文州,有人配合,當然更好。否則你一人去,怕是危機重重。”
她一席話說的寬懷大度,他眉頭不自覺的一蹙。
她便知道她這時候正確的劇本,該是同他置氣,使小性子,拉著他讓他發重誓,或者是給他些甜頭,將他勾的失了神智。
然而她演不出。
她能對著旁人演那些親熱戲碼,她對著他卻再也演不出。
她低聲道:
“我原想跟著你去,也在喬家大郎面前轉悠一圈,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分量。然而我近幾日還用著湯藥,若是斷了藥,病未好利索,跟著你到半途卻發了病,那可真是拖你后腿。”
他點了點頭,心下卻有些空空。
貓兒將包袱皮收拾好,一件件同他道:
“雖說已到春日,可南北到處都冷,尤其是夜間行路,天氣更冷,棉衣不可少。
老白跑的快,迎面風大,護膝多給你帶兩雙。
各種暗器,包袱皮里帶一些,留一些在外,明日早上動身時,你要揣在身上……”
她事無巨細向他交代的清清楚楚,仿佛這是關心他的最后的機會。
他心里無端端起了一陣恐慌,立刻道:“文州駐城大軍實則不在城內,而在城外。文州城里安全,你同我一起去,在城里等我。”
她倏地后退一大步,直直盯著他。意識到自己行為失態,方又掩飾的撫了撫發髻,眼中極力的表現出一絲雀躍,嘴上卻道:
“真的要帶我去?長途騎馬,你不心疼我吃苦?還有湯藥該如何攜帶?坐馬車可不成,馬車拖累了行程。”
蕭定曄見她如此躍躍欲試,面色方有些柔和,道:“你放心,我會想法子,盡量讓你在馬上坐的舒服一些。”
貓兒見她的一席話竟然沒有令他動搖,一顆心倏地沉到了底。
她若是跟了去,等回來就要混進囚犯堆里上京。她留給自己的時間少而又少,所有的計劃都要夭折。
她還想再垂死掙扎一回,外間卻又傳來腳步聲,阿蠻急急進來,再次將蕭定曄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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