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州的穩定只持續了十來日。
終于有一天,從城門外涌入了更多的外鄉人。
貓兒騎著老黑漫無目的的在城里閑逛時,在茶樓、酒樓聽到外鄉人用晦澀難懂的方言談論著巴蜀地帶的交戰,她的心就再也放不下去。
她更多的逗留在茶樓、酒樓,想從這些閑話中聽到更多的戰況。
然而民眾的視角同她不一樣。他們不關心主將是否受傷,只談論村莊是否遭殃,戰火是否殃及平民。
貓兒想著,他們都是多慮了,蕭定曄既然親自帶軍,自然不允許惡劣的事情發生。
她和他雖然又走到了分道揚鑣的地步,然而她對他還是了解的。
隨后的幾天,越來越多的外鄉人不斷的涌入文州。
貓兒日夜難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這天下最令人無望的情感,就是你恨他,同時發現你依然愛他。
這種情感令人對自己失望,顯得自己懦弱拖拉,毫不干脆利落。
男人,男人,男人而已。
貓兒在這樣的煎熬中,度過了二十余日。
直到有一日,蕭四為她留下的兩個侍從前來報信,說大軍已經班師返程,還有三兩日便到文州,貓兒倏地放了心,長久的昏睡了一場,錯過了前去迎接蕭定曄的第一時間。
床榻上的貓兒并非被蕭定曄喚醒。
是蕭四。
蕭四靠在門邊,嫌惡的望著睡眼惺忪的她,面上有些幸災樂禍:“五弟沒有立刻趕來見你,你很失望吧?”
當了主帥的蕭定曄,不能像此前一樣任性,隨時就離開大軍。
他匍一回來,便有數件要事要辦。
安置從鐵礦解救出來的礦工,暫且關押礦上管事,捉拿整個文州府衙官員。
這里面將有數人被蕭四押解上京,成為泰王私自經營鐵礦的罪證。
一個煽動、勾結鄰國,一個私營鐵礦。兩件事足以將泰王打倒,沒有任何懸念。
貓兒望著蕭四的神情,確認蕭定曄健康的很,沒有受傷,最多是小傷。否則蕭四怕是沒有這么有興致來奚落她。
她第一句話便問:“我要的人,可尋見了?”
***
黃花巷往里第三間,“胡子張”在調令紙上落下最后一筆。
待提筆,眼見鼻尖的一滴汗堪堪要落下,忙忙躲閃了腦袋,方長吁一口氣,恭恭敬敬將假調令遞給貓兒。
貓兒的目光仔仔細細將調令查看過一遍。
“瞇眼王八”道:“圣女放心,我二人聯手,沒有什么不能造假。”
瞇眼王八被擄去鐵礦折磨了一陣,雖說未毀容,可后背卻更弓的更彎,雙眼更瞇,貓兒便對他的保證打了些折扣。
然而事到如今,她也沒有更好的路,只有盡人事、聽天命。
她將調令裝進信封里,再塞進衣襟,方肅著臉同二人道:
“你們做旁的事,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有兩件事不可碰。第一,不可摻和進銀票造假的勾當。第二,此后不可再為他人造假官府與朝廷之物。”
她的聲音越漸嚴厲:“如被我知,立刻將你二人逐出鳳翼族,闔族同你二人再無瓜葛。可記下了?!”
兩人齊齊扌包拳:“屬下遵命!”
*
貓兒同蕭定曄回到江寧的時候,已是鶯飛草長的三月。
被禁錮了一個冬日的秦淮河,沿著河道嘩啦啦的快樂流淌。
河水流淌,代表著新的征程。
蕭定曄回到江寧的當日,沒有喘上一口氣,就投入到了異邦囚犯的上京籌備之中。
貓兒立刻出了一趟殷府。
城西客棧里,翠玉黑葡萄一般的雙眸里,包著一包眼淚,望著貓兒哽咽道:“我以為,阿姐不回來了!”
貓兒撫一撫她的小腦袋瓜:“你跟著我時間短,還不了解我。我打定主意看上一個人,就輕易不會放棄他。”
她忖了忖,又補充了一句:“除非他做對不起我之事。你今后可會對不起我?”
七八歲的小孩,還不能完全理解“對不起”二字中包含的全部含義。
她忖了忖,認認真真道:“我會好好聽阿姐的話,永遠不讓阿姐擔心。”
貓兒捏捏她臉頰:“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當個提線木偶。”
她帶著翠玉先去尋了一回替她買騾子的青年。
青年是個實誠人,將她要的二十五匹騾子全部尋夠,下了定,只等她付了尾款,便可牽走。
貓兒將剩下銀子遞過去,并不先牽走騾子,只低聲道:
“等我的消息,等我通知你,你便將騾子送去西城門外一里地處等我。屆時,我會再付價值騾子一倍的銀子作為賞錢。”
青年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忙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要在何處交貨,在下就送去何處。”
貓兒便不再勉強。
**
貓兒將行動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五。
助攻有兩位。
一位是這府上的下人彩霞。
貓兒離開前,曾向彩霞教過一張妝容。
過去一個月,彩霞拿出了吃苦耐勞的精神日日練習,在貓兒從文州回來,送上了一張還算過得去的考卷。
當彩霞在蕭定曄面上畫出一個與他十分契合、又確然能隱藏他真容的面容時,貓兒便明白,她要抽身的時候終于來臨了。
另一位助攻是殷夫人。
貓兒和蕭定曄從文州回到江寧時,殷夫人的阿爹劉鐵匠已被救回來,在家中休養。
三月十五,江寧的白云廟里,供奉著的某位神仙正值誕辰。殷夫人在她阿娘的多方交代下,打算在這個重大日子里,去酬一回神,感謝神佛護佑。
貓兒得知消息時,立刻前去同殷夫人表達了想同行的意愿。
她笑道:“過不久我同夫君便要跟著囚船上京。沿途危險,我去求兩道平安符,權當自我安慰。”
殷夫人見她笑容燦爛,只當她去往文州的這一趟已同王公子完全和好,便長吁一口氣:“你能消了心結,便十分好。白云廟香火旺盛,你我要趕出燒頭一炷香,便要早些出發。”
貓兒同殷夫人定好了那日啟程的時間,方做出歡喜的模樣離去。
她離開上房時,殷微曼正同丫頭在院里打沙包,正打的興致缺缺,瞧見她出了院門,忙上前跟來,主動牽著她手,道:“姐姐過兩日可是要離開?”
眼中似有不舍。
貓兒沉默的點點頭。
微曼便極老成的嘆口氣:“那我今后,怕是再不能見到你啦!”
她原以為貓兒會說:“今后你來京城,我們就能見面”,未成想她等來的并非這句話,又是貓兒的幾下點頭。
微曼吃驚道:“你竟然如此小氣,都不邀請我去京城尋你玩?”
貓兒蹲下身去,抬手撫上她發髻,低聲道:“我對不住你……”
對不住的又何止是殷微曼一個人。
為了她的事,她將殷府上下利用了個遍,從主到仆,整整齊齊,沒有放過誰。
微曼望著她不說話,還在等她的后半句。
她續道:“……我會記得你。”
殷曼失望的“哎”了一聲:“我還當你能說出什么話來,又是這種沒有意思的話。得啦,看清你啦!”
殷微曼顯然說了大話。
這世上能看清貓兒的人,實在太少。
作為一個嘴里幾乎沒有實話的人,有時候連貓兒都看不清自己,更遑論是旁人。
縱然與貓兒生死與共的蕭定曄,也做不到。
如若他能做到,他現下就不可能將所有的熱情和注意力放在帶著異邦囚犯回京城的準備工作上。
在這個當口,其實他只要稍微分一點神在貓兒身上,他就還能發現端倪。
畢竟這兩日,貓兒外出時,已完全沒有過問過他的意見。
她出去一趟,回來一趟,兩手空空,并不是逛街游玩的模樣。
他以往對她疑神疑鬼,到了這個時候,卻又喪失了敏感性。
貓兒加緊了自己的事。
她前去同賣騾子的青年,交涉了收貨時間與地點。同時同青年道:“你去尋二十五個人來,一個年輕女子,二十四個年輕男子。每人二十兩的酬金,請他們坐船。”
青年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樂善好施,想出了諸般折騰銀子的法子。
然而主顧有要求,他自然好好去辦,還十分善解人意的想到:
“小的屆時在西城門外一里地處向姑娘交付騾子,那二十五人便無法同時帶出東城門。小的去尋另一人,幫小的帶著人去坐船。”
貓兒點點頭,覺著她此事諸般順利,在她穿越過來的第六個年頭,老天終于站在了她這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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