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罩樓前，種了一片梨樹，花開荼蘼，風過花落，在地上留下片片雪白。有些不甘心的花瓣，順著開啟的窗飄落在室內，期望一絲渺茫的生機。
“娘子，王爺交代，日跌后，我們要去興慶宮赴宴。”搖煙雙手托著一件鶴舞齊胸襦裙，頭幾乎垂到了衣服上，她從未見娘子穿過帶刺繡的衣衫……
之前，也就只有一次，穿了帶顏色的衣服，此后，依舊一身素色，黑白灰為主調，襯得滿園花色嬌艷。
娘子設計的衣衫，與平時穿著，詫異極大。不知，娘子是要送人，還是……
“他還說了什么？”素衣伸手翻了翻衣服，月光白窄袖短襦，同色帔錦，兩頭繡著展翅欲飛的白鶴，奶藍色的下裙，裙擺處繡著仙鶴欲落，花青色的束帶，兩頭繡著祥云……
這應該是他能找到最素的衣衫了吧！
按照他以前私服的習慣，只要沒人看見，天天穿的跟個新郎官兒一樣，悶sao的很啊！
“王爺……王爺……”搖煙閉了閉眼睛，咬著牙將話復述出來，“王爺說，王府沒有死人，以后娘子的衣服，皆以此為例！還讓人……將您的衣服，都燒了，邢將軍已經去東路院，找王爺理論去了。”
“你伺候我穿衣吧！”
素衣伸開雙手，兩條束帶繞肩而過，前后穿定，胸線以下，裙幅垂直，肩上再罩短襦，外束帔錦，行走間，白鶴飄逸，仙鶴落云。
推開搖煙要為她上妝的手，只是簡單的在唇上抹了些口脂，便推門出去了。
搖煙怔怔的在后面看著，娘子換了這一身，如同欲飛的白鶴，展翅于藍天，帶著時下女子沒有的清逸灑脫。
“在看什么？”素衣回身，見搖煙急匆匆的跑回去，一會又拿了只步搖出來，近前一看，是一只飛鶴步搖，不由得頭痛扶額，這玩意兒拿在手里，她都嫌沉！
“娘子！”搖煙用步搖在素衣腦袋上比劃，覺得插在左邊，最好看，“娘子，別躲啊！”
“搖煙，我們能不戴嗎？”素衣連連退了好幾步，“我會把它甩掉的！你想，是不戴好，還是甩掉了，頭發凌亂的在人前出丑好?”
“娘子，你也不好頭上光光、手上光光、臉上……”搖煙見素衣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滿臉黑線，“只涂了口脂，不叫上妝！”
“我記得，妝盒內，好像有一個鴻雁紋玉梳背，就用那個吧！”素衣見她妥協的回去換，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好慶幸，之前梳頭的時候，用了一下，要不都不知道還有這東西的存在。
搖煙又將素衣的頭發重新梳了墮馬髻，將玉梳背插在發髻中間，挑了個花瓣形鈿花貼在她的眉間，退后了三步，感覺臉上還少些什么……
“如果你還要繼續，我保證，我們晡時一定出不去！”素衣用眼神盯著她躁動的小手，威脅的挑挑眉，“到時候，王爺問罪，我就說，你嫌棄我什么都沒有，給我弄晚了，我就不去了！”
“唉！”搖煙無奈妥協，好不容易有機會給娘子上妝，不能好好施展一番，真的好遺憾啊！
“我們去東路院吧！”
估計，邢寶還在為自己鳴不平呢！
“我們可以直接去門口的！”去王爺的東路院，要走好久，娘子臉上的……
呃！
忘了！
娘子臉上啥也沒有！
“以后，多為我準備些胡服！”穿裙子也可以快步走，但真的沒男裝來的方便。
搖煙慶幸的拍拍胸口，還好娘子沒再讓她準備原來樣式的衣服。
胡服，雖然沒有襦裙美，但絕對好過娘子原來的衣服！
“你憑什么燒了她的衣物？你知道，什么人才會焚毀衣物？”邢寶氣的漲紅了臉，他知道這個消息，便急沖沖的趕來，那些衣物，已經化成了灰燼。
那堆黑白之物，昨天還在素衣的身上，今天就變成了一捧灰，宛如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般。
“我自是知道，死人才會焚毀衣物！”司玉衍對著銅鏡，正了正衣衫，是和素衣同色系的藍袍，腰間錦帶上，繡著祥云飛鶴。如果細致觀察，會發現這繡工與她身上的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不知何時起，也喜歡弄這些娘子的小心思了。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喜滋滋的讓人拿著畫稿去做成衣。只要想到和她同樣的衣衫、同樣的刺繡，心中就有些雀躍的小滿足。
這種滿足，與得到父親的褒獎不同；與得到哥哥的依賴信任不同；與上陣殺敵、大贏四方不同……
這種滿足，是那種小小的、細細的、一下下的，如同用一根發絲撩動心臟，帶著癢癢的舒適感，潤潤的柔情感，好似她是太陽，他似雪，化了一地，卻心甘情愿。
“你明明知道……”邢寶更氣了，上前要薅住他的衣領，卻被他靈巧的躲開了，“你這是，要咒她去死嗎？”
她，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嗎？
她，為你能健康生活，舍棄了什么，你知道嗎？
她……你……你們曾那樣相愛，你知道嗎？
邢寶苦澀的閉上眼睛，緊抿著雙唇，他不能說！
因為……素衣不想讓司玉衍知道……
“邢寶，你真的喜歡素衣嗎？”司玉衍看著一臉痛苦的邢寶，心中的滿足感，像一顆石子入湖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之前那些暗藏在心里的嫉妒，在此刻都煙消云散，雨過天晴。
“我當然喜歡她！”邢寶瞪著眼睛看著他，心中默默補全：比你更早喜歡她，比你更早愛上她，比你……
“如果你足夠喜歡她，就請你了解她！”司玉衍拿起桌上的紙扇，敲了敲掌心，“她是會在乎這些的人嗎？她并不在意這些，她只在意，她在意的人！”
所以，她才會衣不解帶的照顧邢寶，她才會幫著古佛坑他的藥材……
比起這些個身外物，她更在意的是人！
他，什么時候，才能成為那個她在意的人？
“在意的人啊！”邢寶有些晃神的看著他，“原來，我又多此一舉了！”
除了你，她還會在意誰？
邢寶苦笑了一聲，轉身出了房門，搖搖晃晃的往后罩樓方向走。
素衣此刻已經出門了吧！
他可以回到那個有她味道的房間，好好的、獨自的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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