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衍見素衣與凌半福出去了,便重新回到后罩樓,敲開房門,見邢寶半靠在引枕上,手里拿著兵書,頗有些詫異,在北梁,誰人不知,邢將軍最是不耐煩看書?如今竟也卷不離手,如何不讓人覺得驚異?
邢寶見他進門,點頭示意,并未起身相迎,只是將書卷放到了小幾上。這是素衣在書房為他挑選的書,看著頗為枯燥乏味,聊做打發(fā)時間。
“邢寶,自你回錦都后,我們的關(guān)系,似疏遠了許多。”司玉衍撩袍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為他和自己倒了杯茶。
對著他比了個‘請’,希望他能坐到自己身邊來,如同在北梁一般……
“王爺,您有話可以直說!”邢寶坐直身體,雙手撐著膝蓋,“我心思魯直,聽不懂這些個彎彎繞繞。”
生疏?
自然是生疏的!
他們原本也不算熟悉,好不好?
沒有素衣,他根本入不得司玉衍的眼,這一路,也是素衣帶著他平步青云……
“那我們先談公事吧!”司玉衍將茶杯遞給他,見他隨手放在了小幾,沉默片刻,抿了口茶,才說:“你什么時候回北梁?”
一個從一品的將軍一直跟在小娘子身后,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后罩樓中,成何體統(tǒng)?
“王爺,這是要趕我走嗎?”邢寶微微蹙眉,“我以為,在我上表辭官的時候,態(tài)度已經(jīng)非常明確了!”
江山不是他的,素衣不是他的……
可,他想是素衣的!
哪怕是用賴的,他也想是她的!
“邢寶,你身為大龘的將軍,怎可因為兒女情長,放棄一城百姓,放棄一國邊疆?”司玉衍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敲出了清脆的響聲。
“王爺,大龘的江山……姓什么?”邢寶面色無改,眉頭卻立如刀鋒,這個理由,素衣已經(jīng)用過了。
司玉衍用,是以家國天下來壓他,素衣用,是為了讓他心中不留遺憾。
他心中,確實愛北梁!
所以,他自覺需要保護北梁百姓不受外族侵擾。
這不意味著,他要被司家兄弟牽著鼻子走,成為他們手中最好用的看門狗!
“呵!”司玉衍怒笑一聲,“多年不見,你的功夫不知是否長進,嘴上功夫倒是厲害了不少!”
邢寶何時變得如此牙尖嘴利?
近日,他與古佛交往密切,可是被他帶壞了?
“厲不厲害的,我不知道。”邢寶輕叩了兩下桌子,“我只知道,江山姓什么、是誰的……誰就要操這份兒心!”
他只是長在民間的小老百姓,皇帝誰做,江山是誰的……
他從不關(guān)心!
“說的有理!”司玉衍斂去怒容,將茶一飲而盡,“你延期回任,這個我可以幫你去說……可你總該給我個期限,好讓我去與皇上請旨!”
邢寶確實比不得那些世家出身的將軍,那種從骨子里對國家的責任感,他身上是沒有半分……
可如今,他必須回到北梁去!
那里需要他,哥哥也需要他守在那里,直到自己完全康復。
“金秋十月,十五圓月之后,我會帶著素衣離開,回北梁城赴任。”邢寶停頓了一下,“如果那個時候,你們還需要我赴任的話……”
他其實更想和素衣獨居一偶,從此山水田園,不問世事。
司玉衍頭痛扶額,半晌無言,這邢寶倒是敞快,要不,讓他們同意他的辭官,他踏踏實實的不回北梁;要不,就等到素衣結(jié)束,帶她一起走。
可他,并不想放素衣離開!
她身上那么多的秘密,他還沒有一一解開,任何就讓她從此遁隱?
“無論什么時候,北梁都是需要你的!”司玉衍深呼一口氣,咬了咬嘴上的死皮,用牙齒撕下來一塊,疼的皺眉。伸出舌頭舔了舔,腥咸的血腥味充斥滿口。
“那便煩請王爺周旋了!”邢寶此刻才起身行禮,一揖到地。
他并不想此時辭官不做,他還需要幾年的時間,培養(yǎng)一個合適的守將……只是與素衣比起來,那閃亮的將帥之位,變的暗淡無光。
“這到無妨!”司玉衍拿起茶杯要飲,發(fā)現(xiàn)里面無茶,惺惺放下,“公事談完了……咳咳……我們來聊聊私事!”
他細想了一下,這幾個月素衣與他、與邢寶的相處模式,規(guī)律中透著詭異。
他希望邢寶能回北梁,他也希望邢寶能離開素衣!
這樣,他便不必擔心,那一天素衣想開了,會舍他而去。
畢竟,與邢寶的多年情誼相比,他這張臉根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
“王爺,可是要說素衣的事?”邢寶身子微微靠后,微微瞇起了眼睛。
“是!”司玉衍為自己倒了杯茶,水落杯中的聲音,讓他微微感到些許平靜,“待在這樣一個心中有人的娘子身邊,可值得?”
“王爺,在你眼中,何為值得?”邢寶從未有像此刻一般討厭司玉衍,這種凡事算計清楚明白的性子,素衣當初是如何喜歡他的?
“兩情相悅,是值得;佳人在懷,是值得……最不濟,也是結(jié)合變強,也是值得!”
事情總有因果!
沒頭沒腦的對一個人好,什么都不求的為一個人好……總讓人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王爺,素衣愛不愛我,其實沒什么打緊……”邢寶輕撫了下身后的引枕,她常常喜歡歪在上面,“我只要能陪在她身邊便好!”
他也學著素衣的姿勢歪靠在引枕上,覺得床榻太小,他的屁股都要掉下去了,趕緊調(diào)整了一下,將厚實的背緊貼在軟塌的背靠,膝蓋剛好在邊緣處打彎兒,安放好自己的長腿,他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不愛你!”司玉衍見他剛才的滑稽像,也抿唇笑了下,“你莫不是忘記了?”
這種自我欺騙,真的會讓心中好過些嗎?
若他是邢寶,哪怕是用搶的、用奪的,也要將心愛的女子鎖在身邊……
“我沒忘!”邢寶眼眸幽深的看著司玉衍不屑的面容,“她的情郎已經(jīng)不在了……這便是我的機會!”
他們相愛時,他只能眼巴巴的看著……
那時的素衣笑的如同百靈鳥一般,人美歌甜的撞進他心里,他不曾忘,也不會忘!
他不是那個能讓她笑的這么甜蜜的人……
他知,他一直知!
可那又如何?
他們?nèi)缃瘛磥砜善诎。?br />
“這是機會?”司玉衍不能理解,素衣能做他的藥女,已經(jīng)充分的表達了自己的舊情難忘的程度。
但凡有點腦子的郎君,都不會選擇和她有什么牽扯,畢竟,每天面對著思念別的郎君的娘子……是需要一顆很強大的心臟!
“這不是機會?”邢寶笑了,“若不是機會,王爺為何突然給她準備衣服,且還是與你配套成雙?”
邢寶知道素衣昨日躲起來了,他也確實需要一個人,安靜的待會兒。
見兩人相攜的背影,那么美好……
他有片刻恍惚,似見了之前的他們,那時的司玉衍,也喜歡弄些小把戲,討得素衣滿心歡喜。
“我之前有些不開竅,一個小娘子為我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我總要對她好些不是?”
司玉衍是近距離觀察了邢寶與素衣的互動,覺得,自己若是能對素衣好些,打破她的心房,不但可以知道她隱藏在背后的真相,也可將她身后的閱江樓劃到手中……
一個跟著古佛走南闖北的女子,一個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娘子……
真走了,他可就再難找見了!
“王爺是要對她好些,免得她跑了不是?”邢寶學著他的語調(diào),微微調(diào)侃的復述,“放心!她是不會跑的。”
素衣昨夜回來,便給他看了身上的衣衫,以及以后會穿的衣服,還笑稱,這是司玉衍怕她跑了,留下的錦緞枷鎖!
“你為何如此篤定,她不會跑?”
司玉衍心中發(fā)虛,之前古佛,如今凌半福,她從未有一次是站在他這邊的!
他曾心中暗暗期待,她多少也是對他有情的,只是細看之下,她似乎只關(guān)注為他解毒,其他再無其他心思……
“因為她選擇了,就不會半途而廢……”邢寶摩擦著杯沿兒,笑的有幾分苦澀,“王爺,莫要再求別的東西了!”
素衣已經(jīng)竟最重要的東西給了司玉衍,其他的,可否能給他留些?
古佛可以向她要藥材,凌半福可以向她要銀錢……他有些貪心……貪心的想要更多……
“我?”司玉衍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挑眉看他,“我會向她求什么東西?”
“若你不求,那便是最好!”邢寶再次拿起書籍,無聲送客。
司玉衍也不再打擾,轉(zhuǎn)身出了門,一路步行回東路院。
回想剛剛那段談話,他似什么都知道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邢寶語氣中淺淡的哀求,不要說是武將,就是在一個郎君身上也是很少見的。
那么傷、那么痛……
這種痛有些熟悉……他應該……
啊~~~
他想起了!
那天晚上,哥哥帶素衣進宮,她在描述情郎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淡而濃烈的情感,深深攜刻于骨髓,呼吸吐納之間皆帶著深情……
“王爺,宮中有旨意傳來!”一小廝上前稟報,“香案已經(jīng)備好,王妃已在沐浴更衣,王爺也請快些!”
司玉衍一路大踏步回到東路院,洗漱整理之后,才到正廳接旨。
見來人是趙給使,頗為不解,此時,哥哥為何要下旨給他?
趙給使見王爺王妃皆已跪好,手拿金黃提花錦緞的圣旨,高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
易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未有躬自累善,而其后不振者也。
朕豈吝于褒貺哉。
爾乃天策將軍,其性之義,其行之良,允文允武,四方之綱,爾靈不昧,其尚知榮。
敕曰:德之在人,應以良緣配之。
朕常聞,夏家有女,孝敬勤儉,貞靜淑懿。
故賜夏初晴為懷王側(cè)妃,欽承無數(shù)。
敕命上清六年五月二十八日之寶”
司玉衍伸手高舉過頭頂,接下這黃燦燦的圣旨,心中不由苦笑,哥哥是怕他王府不夠熱鬧,才又送來一個嗎?
“趙給使,若是不急,可否稍等本王片刻,我隨你一起進宮謝恩!”
“王爺,請自便!”趙給使躬身行禮,“奴等著便是!”
“嗯!”司玉衍拿著圣旨回到東路院,命人找了一個長方漆木盒子,將圣旨放于其中,轉(zhuǎn)身回到正廳。
藍纖云正低聲與趙給使說些什么,見司玉衍回來,便退了幾步,微微福身,靜立一旁。
目送司玉衍出門,她急急的回到西路院,拉著香鳳的手,笑的有些明媚……
“王妃,王爺要娶新人,你何故如此高興?”香鳳沒收回自己的手,但見眼前女子又蹦又跳,全沒了往日體統(tǒng)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他娶不娶新人,與我何干?”藍纖云靠近她耳邊,“趙給使跟我說,這是皇上的計謀!多一個人,可以分散司玉衍的注意力,這樣日后也好安排見我。”
“那……香鳳便提前恭喜王妃了!”她有些同情的看著藍纖云,在這里半日,她已了解到,西路院平時王爺根本不來,王府內(nèi)中饋也由李嬤嬤掌管。
藍纖云,不過是這王府中的一尊擺設(shè),無人真的將她放在心上……她如今還不知,自己為何會留在她身邊?
該說她天真,還是愚蠢?
“同喜、同喜!”藍纖云拍拍她的肩膀,“趙給使說了,你再陪我?guī)讉月,屆時與我一同入宮……”
“奴,遵命!”香鳳看著臉上猶自帶著幸福光芒的女子,摸了摸腰間的匕首,慢慢的低下了頭。
司玉善對著桌子上兩卷圣旨發(fā)愁,老五將圣旨鄭重的放在書案上,開始對著他講圣人言,‘大丈夫無以立業(yè),何以成家?’
他便順著他問:‘你打算立什么業(yè)?’
老五回:‘自然是立圣人業(yè),福報于天下,如孔儒大夫一般……’
見他還要慷慨陳詞,司玉善不由得擺手,讓他趕緊去立他的圣人業(yè),這輩子不成婚生子也隨他。
老七更是氣人!
直接大咧咧的將圣旨甩給他,說:‘成親可以!但成親后,要去北梁守城五年……’
去北梁?
他可真敢想!
從來沒帶過兵的人,張口就要當將軍,怎么想出來的?
眼前這個還算客氣些,知道帶個盒子來,好歹沒讓外人看他們兄弟笑話……
“唉!”司玉善長嘆一口氣,敲敲桌上金黃的圣旨,“你也準備抗旨不尊嗎?”
他抬頭看著日漸恢復的司玉衍,眼眸頗為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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