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半福見酉時將近,便推開房門,打算讓素衣趕緊離開。
軟塌上已經沒了人影,她懷著酸澀的心,向內室走去。
果然!
床榻上的沈之恒,雙手環抱這素衣,嘴唇貼著她的額頭,睡的十分香甜。
凌半福雙拳緊握,已經沒了之前失態的樣子,眼神看著床上的一雙人,卻分外恐怖。
這是第一次她進門,他是真的在睡覺!
素衣十五歲出師,任務是:要打敗師父。
打敗沈之恒……要付出的代價是非常重的!
那場比試,被譽為閱江樓近年來最精彩的一次!
沈之恒身上未受什么傷,可素衣卻滿身是血的趴在了地上……
他對自己最寵愛的徒弟,沒有半分留手。
若不是素衣取了個巧,只怕她依舊無法出師!
閱江樓的規矩,只有出師的徒弟才有資格做閣主。
那日,素衣雖然當眾打敗了沈之恒,但他臉上的驕傲是怎么掩不住的。
那張讓她癡迷不已的臉上,滿滿都在說‘他沈之恒的徒弟,合該如此優秀!’……
等她上場的時候,他卻說:凌半福非自己的徒弟,無法接受她的出師挑戰,還望閣主另行安排!
在閣主點頭之后,他便急沖沖的去看素衣了。
每次素衣被罰、被打,都是沈之恒親自動手。用他的話說,自己的徒弟,自己罰!
在刑房中,下手絕對不比那些人輕……久而久之,人們都已經習慣了,甚至,有人開始可憐素衣,有一個這么冷酷無情的師父……
呵!
冷酷?
無情?
他們只看到了沈之恒揮舞鞭子在素衣身上開出片片血花,卻沒見他用最好的金瘡藥,一邊‘呼呼’、一邊哄著素衣上藥的樣子……
那么溫柔、那么體貼……那么的讓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她囚了他這么多年,他一直警醒、戒備,從未有一刻放松,也從未有一刻,將她看在眼里……
“嗯~~”素衣感覺到一股冷颼颼的視線,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到半福一臉鬼象的看著她,陰森恐怖。
她覺得,可能是夢!
揉了揉眼睛,想仔細看……
“醒了?”沈之恒緊了緊手臂,在她額頭上親吻了兩下,“再睡一會兒吧!”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的這么踏實了!
“她已經不能再睡了!”凌半福冷冷的笑道:“她的邢寶還在等她回去……”
見沈之恒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冰封了容顏,冷了眼眸,淡淡起身,將素衣也拉了起來。
“我一直很好奇,你當初為什么會對我下藥?”沈之恒遞給素衣濕帕,讓她擦掉嘴邊的口水印子。
他的素衣,他了解!
她不是會對他下藥的人!
“半福說:下了藥,便能讓你喜歡她!”素衣用濕帕糊拉一把臉,仰臉看他,“她說:這藥不會傷了你的根本,只是讓你不能動武,方便她與你培養感情……”
“她說,你便信?”沈之恒靠在床的一側,眼神略帶嘲諷的看著凌半福。
這藥確實不會傷了人的根本,卻會慢慢消耗掉人的內力,這種緩慢的折磨,比殺了他,更甚!
“半福?”素衣一臉詫異的看著她,“這藥……”
原來,她沒有弄錯藥,而是弄錯了人心!
“現在即便有問題,你又能如何?”凌半福退了半步,上上下下的打量如今半死之態的素衣,“閱江樓,是我的!沈之恒,也是我的!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快點兒去死!”
素衣被她臉上的猙獰之態嚇到了。
她……變了!
不再是半夜和她同蓋一條被子,講悄悄話的凌半福……
“確實!”素衣認同的點點頭,起身對著教官跪地磕頭,“嘭!嘭!嘭!”三聲沉甸甸的響聲,砸在了兩人心中……
他們都不是善說對不起的人!
“起吧!”沈之恒扶起素衣,握了握她的手,知她外表冷漠,內心單純,也是他忘記提醒她:需防著點兒凌半福!
“既然已經敘過舊了,素衣,馬車在外面,不送了!”凌半福側了側身,對著大門比了‘請’。
“好!”素衣緩慢的經過半福,“凌半福,你騙我這么多年,可曾悔過?”
“不曾!”素衣的聲音很輕,卻如重錘敲打在凌半福心上……她的聲音很重,似要還擊一般……
只要能得到沈之恒,即便騙了天下,又如何?
“那么,你也合該,與教官一樣……”素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見她身子軟軟的倒在了地上,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
“怎么會?”凌半福扒拉著圓凳,想要站起來,卻發現手腕無力,軟軟的哪里也扶不住。
當年,她讓素衣下藥,是分了幾個月下的。一是怕沈之恒察覺,二是這藥沒有辦法一次性下完……
“凌半福,我當初信你,如今見了,依然信你……”素衣半跪在她面前,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我信你,源自兒時情誼,但這并不代表我傻!
這幾年,我已經研究出解藥,同時,我也將你當初給我的藥,做了個升級版!
你已知我活不了多久,所以才讓我見了教官。
你不怕我如何,可你怕教官怨你……”她松開了手,微微搖晃著起身,“如果教官是心甘情愿,我什么都不會做……既然教官不愿,我自是要彌補當初犯下的錯事!”
“那我會如何?”凌半福發現身上的內力,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流失,不由得慌張,宛若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也在一同消失不見。
“你?”素衣轉頭看向教官,再轉回看她,“如同當初我將教官交給了你,今日……我便將你交給他!”
她向教官躬身行禮,緩緩的退出房間,出門坐上馬車,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但愿,現在還來得及……
沈之恒半蹲在凌半福面前,左右打量她現在狼狽的模樣,臉上淡淡的笑容,變的越來越來大,無聲而笑,卻讓屋內刮起了冷風。
“你要見她,是因為知道她有險,想要看她最后一面,還是知道,她見你如此境遇,會出手救你?”凌半福不甘心的向他大喊,她寧愿,他是在利用素衣,也不要他真的愛素衣!
愛素衣的人,已經夠多了,難道,不能分給她一個?
“有區別嗎?”沈之恒收了笑容,起身展了展衣袍,“戴凡,進來!”
凌半福一驚,素衣竟將戴凡留了下來,她從一開始,便打算救沈之恒?
他們一開始便算計好了?
他們……他們明明沒有見過面,沒有任何形式的溝通,如何謀劃的這一切?
“你們什么時候,謀劃的這一切?”
她不甘心!
多年辛苦皆成空,讓她如何能甘心?
“我與素衣……不需要謀劃!”他教養素衣這么多年,她什么性子,他如何不清楚?
凌半福這么多年的軟禁,她不是沒有怨言,據說,也與半福多次溝通,要她放了自己。
只是,凌半福已經將閱江樓抓在手中,素衣也沒有辦法強制要求,除非,她打算殺了凌半福!
這次見素衣,也是讓她看看,當年錯信的人,如今是個什么嘴臉?
“如果這次她沒有下藥成功,她會殺了我嗎?”凌半福不再掙扎,安靜的坐在地上,眼眸低垂。
“第一,她下藥不會失手;第二,即便失手,她也有補救措施……”沈之恒坐在軟塌上,有些眷戀的摸了摸緞面的墊子,“如果真的失手了,她會殺了你!”
“呵!”凌半福冷笑一聲,“果然!你們才是彼此最親密的人……我,不過是個外人!”
“你本就是個外人!”沈之恒冷冷的看著她,“是你自己從不承認罷了。”
“我憑什么是外人?”凌半福掙扎的想起來,卻把身后的椅子撞到了。
她們一起長大,一起受訓,一起出任務……
憑什么,她就是外人?
身前兩個男人冰冷的看著她,同手同腳的跪在地上,沈之恒可以站著,她為什么只能跪著?
“我不需要為你解釋,你為什么是外人?”沈之恒揮了揮手,“帶她下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凌半福雙手胡亂的扒扯,不讓戴凡靠近她,“你我用了同樣的藥,為何你可以站立,可以正常活動,我卻只能渾身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因為......”沈之恒托腮而笑,“你的藥里......加了些特殊的東西,以酬謝你這么多年來,對我的照顧!”
“沈之恒!你個王八蛋!我那么愛你......”凌半福被戴凡拖著出去,依舊不甘心的叫喊,“你說什么‘愛她’......你就是在騙人!你利用她......你最愛的......永遠都是你自己......”
沈之恒推開窗,深呼慢吐,院子中花香混著脂粉氣,卻不及他重獲自由的香氣襲人。
“喲~”王鐵成推門而入,“看著氣色不錯啊!還是我的藥好用吧!”
“出去!”沈之恒頭也不回,冷冷的吐出一句......他這師兄,從沒個正經!
借機給他解毒,卻是真的給他下了春藥,害的他排解了好久,才算過去。
那日凌半福來時,正是他身體虛弱之時,他心中也是有一絲絲怕,她真的對他用強......
即便最后不能成事,那也必然是他一生中的污點!
“哎~”王鐵成一邊點著他,一邊往屋里走,“你這是怎么跟師兄說話呢!
這么多年,我為了解你身上的藥,耗費了多少心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所以......你那天蹲在窗下,是苦勞?”沈之恒食指叩著小幾,一下下敲在對方心里......
“那什么......”王鐵成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我藥房還有事兒,先回去了!”
他這師弟,招牌動作一出,指不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他還是先溜為上吧!
“不急!”沈之恒笑了笑,“師兄既然來了,就幫我個忙吧!”
自己撞上門了,豈有放過之理?
“師弟啊!”王鐵成嘴角裂到最大,滿臉的皺紋都堆到了一起,“你看,我年老色衰,不如就讓我在藥房安度晚年吧!”
“師兄怎知,我是要你出賣色相?”沈之恒笑的更加真誠,“我知師兄最喜毒藥,而南疆處有‘情比金堅’是為蠱毒之王。
麻煩師兄,走趟南疆,查查事情的來龍去脈,順便將解蠱的法子搞來......”
“我喜歡毒,不喜歡蠱!”
年輕時候,去過一次南疆,被那里熱情奔放的小娘子嚇著了,從此不敢再踏足南疆!
更何況,師弟給的這兩件事,單拿出來一件,都夠折騰人了。還兩件一起......
他是想,讓他這把老骨頭交代在南疆不成?
“師兄,不必謙虛!”沈之恒拿過對于南疆的調查資料,遞給他,“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王鐵成自知再掙扎也無意義,便唉聲嘆氣的接過資料,胡亂塞在懷里。
“你打算接管閱江樓?”王鐵成看著對面幾十年如一日的面容,有著深深的嫉妒......明明是同歲,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
“我都多大歲數了,還要操這種零碎心思?”沈之恒喝了口茶,“我打算將素衣手里的活計,交給戴凡;凌半福手里的……素衣手底下有個叫‘殷悅’的丫頭,好像還不錯!”
“師弟......”王鐵成語重心長的說:“我也不年輕了啊!不如南疆的事,讓年輕人去鍛煉鍛煉吧!”
“師兄如此說,也是很有道理!”沈之恒見他臉上的笑容剛剛展開,便接著說:“那就請師兄帶帶年輕人,讓他們多長些見識!”
“我......”王鐵成欲哭無淚,他能說:帶孩子,還不如自己去呢!
“師兄,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說......”沈之恒笑的有點兒壞,“我們師兄弟兒......誰跟誰啊?”
王鐵成無語哽咽,掩面泣走…..沈之恒最后一句話,讓他想起,他們出師前,他曾將沈之恒身上的銀兩偷走去賭,輸了個精光。
當時,他就對沈之恒說過這句話:我們師兄弟兒,誰跟誰啊?不就是些銀白俗物,不值得掛心!
這都多少年了?他居然還記得?
沈之恒見他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門,連戴凡與他行禮都未理會,可見被打擊的不輕。
“沈教官,殷悅來了。”戴凡見王老沒有理會他,也不在意。
樓里有名的瘋癲老頭,理人才可怕!
“叫她進來!”
“殷悅,奉娘子命,見過沈教官!”她躬身行禮,對于威名遠揚的沈教官,她是第一次見!
看著也不像他們傳的那樣恐怖,但能做娘子的教官,想來也是個厲害人物。
“奉娘子命?”沈之恒沉下臉,厲聲喝道:“你是閱江樓的人,不是素衣的人!”
“我可以不是閱江樓的人!”殷悅在他的威壓下,腰背依舊挺的筆直,“我是娘子的人!”
沈之恒盯著她看了好久,突然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揉了揉發疼的肚子,那個小人兒,無論在不在他身邊,都會給他帶來超凡的快樂。
“沈教官,我并不覺得,這有哪里好笑?”殷悅不高興的看著他,娘子是她仰慕的對象,她就是娘子的人!
“好!好!好!”沈之恒點頭,“素衣果然沒有看錯人!從今天開始,你負責接手樓里情報部的庶務;戴凡負責管理樓內殺手部分的庶務......”
他說完,便接到了兩束疑問的目光......
“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要我處理這些?”沈之恒拍了拍戴凡的肩膀,“此后,你二人就是新任的樓主!”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抱拳行禮。
“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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