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
夜來一身素衣,云發半挽,靜坐在大帳中。
是浩星嵇宇的住處。
自今早他向霄鏡陌表明,愿意追隨浩星嵇宇之后,霄鏡陌將她送回帳中,從此便消失不見,哪怕夜來向武云旗打聽,也是枉然。
夜來在帳中呆了一天,入夜時分,侍女送進熱水,服侍夜來洗浴更衣,又秉承霄鏡陌的吩咐,將夜來送進浩星嵇宇的住處。
浩星嵇宇暫時不在,夜來便坐在桌邊,靜靜地等候。
帳內靜得沒有一絲聲響,仿佛一個空蕩蕩的深海洞穴,不動聲色地侵吞一切生命。
她當然知道,今晚會發生什么。
浩星嵇宇風流成性,又是面對她這個主動送上來的尤物。但凡是個人,都大致能猜到,今晚那紗帳內的千般旖旎萬般香艷。
正因如此,夜來才將“刃”種到自己身上。
“刃”,是她自己為那毒藥取的名字。
普天之下,只有她知道“刃”。
想要殺死浩星嵇宇,她還有別的法子,但她獨獨選中“刃”。為了讓浩星嵇宇受“刃”的腐身之苦,那寧可獻上自己的白璧之身。
她完全確信,“刃”將帶給浩星嵇宇的痛苦,能補償她今日的犧牲。
到底對一個人抱有怎樣的情感,才會令人心甘情愿地陷入地獄,只為換得那人的生不如死!
夜來腦中,又開始盤旋那慘絕人寰的嘶叫——
“他不是義父......他是禽獸......”
“求求你們,放過我......我錯了!都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求求你們,不要再打我......”
“誰來救救我......”
夜來心如刀絞,狠狠一閉眼,將那些模糊的畫面排出腦海。
突然,門簾掀開,冷風灌入,便聽見沉沉的呼吸聲遠遠傳來。
夜來的發絲迎風飛起,那素白的面頰仿佛陷入墨染的雨霧中。月光如水涌進,籠罩在她周身,那身形隨之變得朦朧錯落,只如一縷憂傷的夢境。
此刻,縱是再冷酷嗜血的惡魔,也會變得心腸柔軟。
夜來清亮的眸子,看向門口靠近的浩星嵇宇。
多年不見,當真是沒什么變化啊。
浩星嵇宇走到桌前,落座,迎著她的目光,凝望她。
夜來突然覺得,浩星嵇宇那雙深邃的眼眸,含著些別樣的東西,令她感到陌生。
那眸底,仿佛閃爍幾絲疑惑,又伴隨濃濃的疼惜。總之,都是發自心底的情愫。
這些情愫,真的屬于浩星嵇宇?
夜來輕咬下唇,溫順地喚道:“浩星大人!
浩星嵇宇看著她,緩緩開口:“我總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夜來心頭微動。
浩星嵇宇突然面露惆悵,搖頭嘆息:“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夜來在心里冷笑。
浩星嵇宇沉默一會兒,又問:“你真的做了決定,要去侍奉......浩星大人?”
這話問的,很有幾分古怪。
夜來眼波流轉,柔柔地說:“能侍奉浩星大人,是我的福分!
浩星嵇宇突然笑起來,頗為無奈地搖頭:“你這是何必。哪怕我是只豬,也能看出,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亦不是你的本來面目。”
他目光犀利,仿佛要直看進夜來心底:“我只是奇怪,你為何執意做這樣的選擇?”
夜來安靜地與他對視,面龐似月煥發著照亮人心的皎潔神采,驀地,微笑著反問一句:“我做這樣的選擇,大人不高興?”
浩星嵇宇盯了她一會兒,默默點頭:“高興,當然高興。七公主高華出塵,能得七公主一顧,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
夜來卻緩緩搖頭:“我一點都不高華,只是個奴隸而已。大人對一個奴隸,無論想要怎樣,夜來都予取予求,甘之如飴。”
她清瀅的目光之底,已隱隱躍動火種,透出勾魂攝魄的挑逗之意!
天使的無辜,卻纏綿著魔女的誘惑。
哪怕浩星嵇宇是個死人,也能立刻還魂,只為與之一夜巫山!
夜來情意綿綿的外表之下,胸中卻已冰風呼嘯。
她心里只裝著一件事。
“刃”!
只要浩星嵇宇一動她,“刃”就能刺入浩星嵇宇的血肉,令他經脈盡斷,骨血焦爛,生不如死!
夜來這么想著,聲音便有了一絲顫動,眼波更加嬌媚:“大人還要與我對坐到何時?難道,今晚我們要舉杯對飲一夜?”
浩星嵇宇突然露齒一笑,極其明悅,竟點頭附和:“七公主所想,正是我所想。我今晚,就想與七公主對飲一夜。我視七公主為知己,愿對七公主暢所欲言,多多傾訴心事!
夜來錯愕。
她隱隱意識到,事情有些超出掌控。
然而,到底哪里走錯了?
浩星嵇宇看出了她的意圖?
猛的,胸中一陣驚雷爆破,狂風驟雨呼嘯盤旋。
浩星嵇宇可能沒看出她的意圖,但霄鏡陌必定看破了!
設想一下,若浩星嵇宇被她行刺成功,浩星家的家主在霄鏡陌的軍營中被害,這責任霄鏡陌是怎樣也推脫不掉的。浩星家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也不會再信任霄鏡陌。
如此,霄鏡陌與浩星家的結盟,就算毀于一旦。
以霄鏡陌的精明,怎會不提前想到這些?
原來霄鏡陌早就識破了她的想法。怪不得今晨在書房中,那般陰陽怪氣!
霄鏡陌既然識破,自會告知浩星嵇宇。
夜來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果然,浩星嵇宇再度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已帶了些嘲諷。
浩星嵇宇執起桌上的玉壺,給二人各斟一杯,又舉杯相敬,溫言道:“我看七公主,真的很面善。七公主像極了我曾經的一個親人。當然,并非長得像,而是氣韻很像!
他送酒入口,只一杯,竟已微醺,目露惆悵:“可惜,她走得早。我很想她!
他又給自己斟滿,然后,竟開始一杯杯地獨飲,越喝越快,仿佛無限愁腸纏綿難去,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沒有人知道,根本沒有人知道,我有多想念她。她自己也不會知道?赡茉谒狼,她還以為我與別人都是一伙的。她......她甚至會恨我......呵,這么多年,我總想得到一個答案,她恨上我們一家時,是不是也將我視為一樣。”
他一杯杯地給自己灌酒,看上去痛苦而混亂:“她......她怎會恨我,我分明是她的......她為什么就那樣死了!我想聽她親口說,真的,我想從她那里得到答案。她到底是視我為親人,還是像恨父親一樣恨著我。但她已經死了。天知道我該怎么辦......”
浩星嵇宇斷斷續續說著話,頭一歪,倒在桌上。
夜來冷靜旁觀,不發一語。
心中,在釋然的同時,又有些遺憾。
“刃”到底還是沒用上。
便宜了這條老狗!
不過,酒里加的無色無嗅的“莫殤引”,也足以奪他的性命了。
就當自己聽從師兄的教誨,仁慈一次,給他一個好死吧。
夜來嘆口氣,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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