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不是停下來敘舊的好地方，靠路邊停下吧。”黎瓊觴說道，“你們有話要說，她亦然。”
方云謙開口道：“千年夢。”
“那是什么東西？”太上皇最先問道，他從不曾聽說過。這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兒。
“流傳在千年之前的禁術的一種，與昆侖石同用，便成了禁藥，這東西《天音殘卷》中有記載。功效就是能讓人夢回從前，夢醒之時，便是身死氣消之日。”夏輕塵解釋道，“黎家小子，你一直跟著她，你連她中了這詭異的東西都沒注意到嗎？”
黎瓊觴眉宇緊蹙，他確實沒有發現，若非方云謙點破了，他們現在都還蒙在鼓里面。
“爹爹，你別怪他。是我自己不想告訴他。”蕭靜姝急忙解釋道，她大概能夠明白自己是什么時候被算計了，她自己當時都沒當一回事，怎么能怪黎瓊觴，“我知道我身體不對勁，我知道的。”
“我說了，他又要擔心。本來，我是想等你們來了，問清楚了，再告訴他。”蕭靜姝抬眸看著黎瓊觴，急得都快哭出來一樣紅著眼角，“我不是故意要瞞著，我就是不愿意看到你這樣，你……總是自責。”
明明不是他的錯，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來當一個稱職的夫君，怪要怪在算計她的人身上。責怪想要保護她的人，這本就是沒有任何道理的。
她說這話真假難辨，加上她演技在線，一時間倒是真的讓人信服了，美人兒垂淚是惹人憐的。這一點兒，足以迷亂眾人僅剩下的清醒。
唯一一個不信的，便是黎瓊觴。
黎瓊觴更愿意相信這是蕭靜姝為了維護他而說出來的借口，她一緊張，就會不自覺抓著他的手。
蕭靜姝也是故意讓黎瓊觴能看得出來。
她就是要讓黎瓊觴知道，無論對錯在誰身上，她都可以不管不顧的去維護他，沒人能夠當著她的面責怪黎瓊觴，就算是為了她，也不行。
“又嚇唬小公主！”太上皇又在夏輕塵背上來了一巴掌，“責怪他們就能解決問題了？臭小子，越活越回去了。孤要聽解決辦法，你說重點。”
夏輕塵也沒料到蕭靜姝情緒會這么激動，他嘆了口氣，道：“先要找到背后主使拿來藥引。”
黎瓊觴聽得出夏輕塵話中有隱藏的意思，似乎接下來的事情會很棘手，并且不適合蕭靜姝知道。
“昆侖石在誰手里？”太上皇問道。
“還能是誰？不是鬼王，便是鳳戚。”夏輕塵道，早就說這兩個老不死的東西的話不能信。
“我不懂，這兩個人為什么還要害我。”蕭靜姝道，鬼王若是為了給慕寒錦報仇，何必拐彎抹角，能殺她的，能讓她痛不欲生的機會多不勝數。
黎瓊觴垂眸，這手段的確像是知情的鬼王，但是他總覺得對方或許針對的并非蕭靜姝。
這一路上的事，總有幾分說不清的詭異夾雜其中，太早下定論，可能會讓事情陷入僵局之中。
“瓊觴……”重新趕路之時，蕭靜姝和黎瓊觴坐在同一輛馬車內，她遲疑的開口，“我是不是活不長了？爹爹今日的話都沒有和我們說完。”
“亂想什么，師父說過，你是個長命百歲的命，師父一生從未算錯過，你不會這樣就死了。”黎瓊觴撫著蕭靜姝的手，“扛不住藥性，就不要硬扛。你就只當自己睡了一覺，睡醒了，我保證你好好的。不管是好夢，還是噩夢，我都陪在你身邊。”
盡管黎瓊觴這樣說著，蕭靜姝這一路上還是在半迷半醒之間，竟有生生扛到眾人找到藥引的意思，所有人都知道她現在有多么難受。
“云兒，該睡了。”
在客棧內休息的時候，黎瓊觴接了一封密信，出去了片刻，等他回來的時候，黎云緲似乎和蕭靜姝達成了什么小約定，聽到他的聲音，黎云緲像是怕被他追問，小嘴一閉跑得比兔子都快。
黎瓊觴溫聲一笑：“你們兩個說了什么？”
蕭靜姝眨眨眼，也笑了：“秘密不能說。”
“這小賤人，竟如此倔強。她越是這么害怕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就更想讓她想起以前的事情。”月姬看著遲遲沒有被黑氣浸染透的昆侖石，憤恨道。
她千辛萬苦的從鬼王手里奪來昆侖石，又瞞天過海從季青楓眼皮子底下施術，可不是為了見證這小賤人如何堅強的，這小賤人害她經受那般痛苦，她怎么著也要折騰夠本再殺了才是。
月姬屋中的燈火突然熄滅了。
外面少見的是個無風夜。
月姬數次試圖點燃燭火都像一開始一般滅掉，她怒喝道：“誰？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黃金蛇的蛇瞳在黑夜中泛著幽光，一如兩簇鬼火。它飛速的在屋內游走，忽然發出一聲嘶叫。
月姬欣喜，以為是黃金蛇找了對方。
待她循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找了過去，只見著自己心愛的黃金蛇被咬斷了七寸，死狀凄慘。
月姬還來不及悲痛，就看到一道銀色的身影自眼前掠過，她拔下發簪丟過去，發簪卻被對方打落在地上：“什么鬼東西？真當我拿你沒辦法了？”
房門和窗戶忽然被外力推開，月姬看著迅速占領了房間的蛇群，一揮手，內力就震死了屋內的蛇群，她蹙眉看著遍地毒蛇的尸骸，驅百蛇，莫非是銀斕蛇？那小賤人發現她的下落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既然敢做，就要有會被我們查出來的覺悟。”外面響起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正是銷聲匿跡已久的夏盈，“我家樓主，豈是你想算計就算計的？你又是個什么東西？”
“昆侖石！”月姬意識到自己處境不利，轉頭在屋內尋找著昆侖石的下落，然而到處都是毒蛇的尸體，放眼看去，很難找到一顆不起眼的石頭。
沒關系，就算他們拿走了昆侖石，她還有藥引。對了，藥引！月姬立刻回眸看向黃金蛇。
然而黃金蛇的尸身她也無法很快找到，月姬朝著包圍了這處的曉樓弟子們一一看去，最后在臉上凝起一絲冷笑：“憑你們，還攔不住我。”
“他們是攔不住，我攔得住。月姬，你私自盜走昆侖石，先前亦是違反我的命令擅自對她下手，看來是我之前對你太過于寬容，導致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鳳戚從曉樓弟子讓開的一處通道走過來，“你想死，可以直說，我不缺你一個卜算。”
“是啊，你不缺我，畢竟我那位能掐會算的師兄，還在你手里。”月姬笑道，“你有代替品。我以前是怕你，如今的你，可沒有昆侖劍了。”
鳳戚懶得和月姬在這里浪費時間，他抬掌和月姬打了起來：“你的眼里只能看到昆侖劍。”
然而在厲害的劍，終歸還是死物，用劍的是人。
夏盈親眼看著月姬在鳳戚手中，走不過十招就被鳳戚打傷在地，她揮手令人擺好弓箭。
鳳戚一挑眉，就見弓箭漫天而下，他急忙躲閃出去，正待質問卻看著有人闖過羽箭救起了月姬。
“原來是另找了新主子。”鳳戚揮掌打向半空中的兩個人，沒有留一絲的情面，“怪不得。”
夏盈忽然喝道：“退！”
四下漸起的火光容不得人有一絲遲疑，曉樓弟子跟在夏盈身后離去，鳳戚也緊隨其后。
“這鳳戚，看起來比我猜測的有幾分本事。”收到此處消息的季青楓此時已經身處四姑娘山。
“用劍的是人嗎？”季青楓輕笑，原本清俊的一張臉沾染了些許如罌粟一般的蠱惑之意，他道，“這話說得在理，這可是給我提了個醒。”
外面熱熱鬧鬧的在張羅著比武招親的事情，唯有他所在的院落里面，沒有什么喜慶的氣氛。
“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季青楓看著一旁被寒鐵鎖鏈囚住的人，他目光在對方陰鷙的臉上停頓片刻，“沈教主覺得呢？”
沈鳴手腳上的寒鎖鐵鏈嘩啦啦的作響，他回給季青楓的是一抹冷笑，他的行蹤足夠隱秘，這人是如何設好了陷阱引他入內的？
難不成世上真有人這般的算無遺策？
“沈教主是有大才的人，倘若你投拜在露月莊主手下，我也不會太過于好奇。”季青楓并不打算結束話題，他道，“據我所查，你效忠的是蕭靜姝。”
效忠一朵柔弱的，空有美貌的菟絲花。
最是尋常的閨閣女子，這樣的蕭靜姝，怎么會馴服得了沈鳴這頭野狼。季青楓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問題不是出在蕭靜姝身上，問題就在沈鳴這。
“我喜歡效忠誰，就效忠于誰，與你何干？”沈鳴終于開口回應，他覺得認為蕭靜姝是一朵無害的菟絲花的季青楓簡直是傻子。
蕭靜姝玩死的，玩殘的，還少嗎？
露月山莊這個擋箭牌實在是太過于耀眼，讓這些人都忽視了蕭靜姝的才能。那可是個為了自己在意的人，血祭全天下都不會手軟的人。
但是沈鳴沒有掰正季青楓這種錯覺的意圖，倒不如說，蕭靜姝這樣的形象，就算他說了，季青楓也不信。蕭靜姝太擅長坐在幕后，不留痕跡的借刀殺人。然后將功勞放在露月山莊的頭上。
“確實，我左右不了。”季青楓道，“我很喜歡沈教主的為人。沈教主或許忘了，多年前，你屠殺江南叛賊時候的風姿了，我可是記得很清楚。”
“我想和沈教主交個朋友，奈何沈教主不領情。我只好如此挽留了。”季青楓道，“跟著菟絲花跟久了，沈教主的心性也沒了。當年那個快意恩仇，劍指蒼天的少年殺手，我很想再見一見呢。”
剛剛在四姑娘山落腳的蕭靜姝忽然一陣心慌，她輕輕捂住胸口，這是什么不詳的預感？
“不舒服了？”黎瓊觴見蕭靜姝此番舉動，他連忙走過去將蕭靜姝攬進自己懷中，他抱起蕭靜姝往屏風后的床榻走著，“暗一，請云謙公子過來。”
方云謙很快被帶了回來，他診斷的結果是除了蕭靜姝體內的千年夢，蕭靜姝沒有任何的不對。
黎瓊觴是相信方云謙的診斷的，他看著精神不佳的坐在床上的愛妻，勸慰道：“爹爹已經拿著昆侖珠去制解藥了，想睡就睡一會兒。”
他無法想象蕭靜姝是憑著多大的忍耐力才能扛過藥性，每天都按時醒來又按時入睡，盡管蕭靜姝解釋說是因為噬心術的關系所以藥性被壓制了。
“我要等著沈鳴回來。”蕭靜姝輕輕搖頭，“我在信里和他約好了，要等他回來商議的。”
“夫人，信已經送出去了，沈教主應當正在往這處走，您別擔心，沈教主會平安回來的。”暗一看出蕭靜姝擔憂沈鳴，在黎瓊觴的示意下，道。
繞是如此，蕭靜姝等來沈鳴的時候，也已經是一個時辰后，她見了毫發無傷的沈鳴，不由得語氣多了幾分欣喜：“你可算回來了。”
這句話，也是暗衛們想說的。
沈教主再不回來，他們都要親自去抓人了。
“被絆住了手腳，沒出什么大事。”沈鳴道，“季青楓的院內鎖著一個人，我本想探清楚，可惜守衛太嚴。這場比武招親，季青楓默許，怕是別有目的。”
“和被鎖的人有關系？”蕭靜姝問道。
沈鳴點頭：“八九不離十。”
“我讓暗衛去查查。”黎瓊觴道，能是什么人？
沈鳴道：“你們小心著些，沒事不要去瞎湊熱鬧。”
蕭靜姝抬眸笑著：“我知道了，辛苦你走這一趟了。你先回去歇息，還要麻煩你畫張地圖出來。”
沈鳴走后，蕭靜姝看向黎瓊觴：“沈鳴似乎有些不對勁，與我對視的時候，他的眼神總是飄開。他是不是瞞著我什么事，他不該只查出這些表面。”
“或許是季青楓手段確實高明，才讓他查到這一點兒表皮。他應當是出于愧疚才不敢看你。”黎瓊觴道，“好了，你實在不放心，我就讓暗衛再去確認一遍，或者，我親自去和沈鳴再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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