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劉婉兒轉過頭來，她今天的確是為了瞧一瞧自己繡坊這位新來的嬌俏人兒，心思巧妙，可是給她的繡坊新增了不少客人，進項也暴漲了許多。
那繡帕她也見過，的確精巧，連她自個兒都忍不住收藏了些。
這一轉頭，目光定格在嬴歌臉上，劉婉兒便面色巨變。
“你！你！”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瞠目結舌的看著嬴歌，一副驚訝萬分的模樣，口齒都結巴起來，臉上滿是震驚之色，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完全不可能出現的東西似的。
“小姐認識我？”
嬴歌瞇了瞇眸子，聲音清靈。
她已經確定，這劉婉兒以前必然是見過蕭九娘的，畢竟后者失憶走失時才十四歲，正是一個少女風華正茂的年紀，劉婉兒見過也不稀奇。
“你，你叫什么名字？”
劉婉兒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但眼神卻依舊滿是不可思議。
她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繡坊新來的繡娘居然長得和那人那般相像，雖然已經三年過去了，但那人的模樣卻依舊深深印刻在京城諸多富貴女子心中。
“蕭九娘”
嬴歌聲色平靜，不卑不亢，她并沒有自稱奴婢，即便是為了給蕭九娘筑夢而來，她也不愿意順應潮流如此貶低自己。
“蕭九娘，蕭九娘，你姓蕭？”
劉婉兒低聲喃喃，心臟似乎都要跳出來似的。
“小姐認識我？”
嬴歌沒有回答這顯而易見的問題，依舊問道。
“我，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多大了？家里可有什么人？”
劉婉兒緊跟著詢問，言辭緊迫，似乎是很想確定一些東西，眉眼間盡是認真和緊張，她必須要確定眼前這人是不是當年丞相府走失的大小姐！
若是，那凌清荷多年來的美妙日子應該就不會那么順遂了。
這般想著，劉婉兒神情更加緊張，一臉期待的看著嬴歌。
嬴歌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面對劉婉兒的神情，自然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意思，不禁瞇起眸子，心頭微微思索。
“小姐可是覺得我像一個人？當年失憶，流落到蘇葉村，距今已經三年之久了，至于家里，除了一個棄我而擇高門貴女的夫婿外，再無其他人”
嬴歌聲音極輕，宛如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你失憶了？！”
“失憶？！”
青青和劉婉兒異口同聲的驚呼出聲，上下打量著嬴歌，似有些不敢置信。
“是啊，對自己的所有事情都一無所知，就連蕭九娘這個名字還是當年收留我的夫婿家中幫我起的，據他說是因為我的一根白玉簪上雕刻著一個‘蕭’字”
嬴歌頷首，聲音緩和，并不為此感到有多么失望和落寞。
“白玉簪！”
劉婉兒尖聲喊叫一聲，旋即沉靜下來，眼神復雜的看著嬴歌。
若說先前她還有所疑慮，那么現在她算是徹底相信了，眼前這人就是三年前風靡整個京城的頭一號貴女，蕭姒。
蕭姒乃是鎮國公主和丞相凌吾所生之嫡女，算起來當今圣上都是她的親舅舅，這般身份放眼整個京城都難覓，可以說無人能及。
而蕭姒本人也并沒有墮了這份尊榮，她才情出眾，一手女紅更是出彩，而鎮國公主素來喜歡調香，制胭脂，這等手藝也被她給學了去，可謂是學什么會什么，干什么像什么，當今圣上也極其喜愛自己這個侄女。
別看如今的凌清荷堪稱京城第一貴女，在三年前蕭姒還在的時候，凌清荷的光彩哪里有人能看得到分毫？
同是丞相府的女兒，可以說當初的凌清荷完全活在蕭姒的陰影中。
而那白玉簪，也同樣大有來頭，乃是蕭族皇室傳女不傳男的至寶，且不提價值，就這份意義就是常人為之生畏的。
當初白玉簪的主人正是鎮國公主，在她生下蕭姒后就傳給了后者。
“你嫁人了？”
劉婉兒用一種極度復雜的眼神看著嬴歌，旋即略有些感慨的問道。
“嗯”
嬴歌頷首，蕭九娘雖說后悔嫁給沈青山，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是來不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給這個悔意重重一擊！
“唉”
劉婉兒輕嘆一聲，無限感慨。
當初的蕭姒不知讓多少京城權少求而不得，可惜在她及笄將要嫁人的時候走失了，沒想到再次相見，竟然已經嫁人，而且看她的穿著以及來繡坊當繡娘來做活就知道，她所嫁之人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想必這些年也受了不少的苦。
劉婉兒不禁唏噓，真是世事無常。
誰能想到當年的京城第一貴女居然會落得如今這個地步呢？
嬴歌抿唇，對于劉婉兒那或感慨或嘆息或傷感的神情，她大概能知道是為何。
“你現在住在哪兒？”
劉婉兒輕聲問道，知道了嬴歌的身份后，她也不禁轉變了態度，看著她時也不是看自己繡坊一個繡娘那么隨意，反而鄭重了許多。
歌疑惑的看了看劉婉兒，并未出聲。
“小姐，你問這么多作甚？難道九娘還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青青在一旁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她雖然是劉婉兒的婢女，但多年來一直負責處理繡坊的事情，所以對京中貴女也只是聽聞，很少見到，自然不清楚。
“若是沒有意外，她應該就是丞相府當年走失的嫡小姐，蕭姒”
劉婉兒看著嬴歌，眼睛眨也不眨，語氣一字一頓。
“嘶——”
聽了她的話，青青倒抽一口涼氣，看著嬴歌，眼珠子幾乎要脫框而出，大名鼎鼎的蕭姒誰不知道，想起上次她還對著嬴歌侃侃而談丞相府的事，就覺得臉頰發燙，頗有些難為情，但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
青青對著嬴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不像當初那個風華萬千的蕭姒啊！
而嬴歌自己則神情平靜，就像是聽到今天天氣很好似的，一點波瀾都沒有，如同在聽別人的身世，而非她自己的。
“你不吃驚嗎？”
劉婉兒皺眉看向嬴歌，不明白她為何是這副神態。
“當初青青告訴我丞相府的事情，我便有所猜測，如今只是確定罷了”
嬴歌搖了搖頭，并沒有隱瞞劉婉兒，雖然她對成為丞相府嫡女過上榮華富貴的日子并不感興趣，但若是能因此打擊到凌清荷，那何樂而不為呢？
聞言，劉婉兒不禁瞪了青青一眼，讓她亂嚼舌根子。
“是我逼問她的”
嬴歌見狀，輕聲道。
“哦？為什么，你不是失憶了嗎？為什么對丞相府的事情那么感興趣？”
劉婉兒微訝，旋即瞇起眼看著嬴歌，若是失憶了，那就不該知道她自己的身份才對，那她為何會對丞相府那么執著？
“我嫁人了，所嫁之人便是當今狀元郎，沈青山，你說為何？”
嬴歌挑眉，輕笑著說道。
“嘶——你說什么？沈青山是你夫婿？！”
劉婉兒和青青神色皆是驟然大變，這一樁樁的消息席卷而來，讓她們險些回不過神來。
“等等，讓我屢屢思緒。你是丞相府三年前走失的嫡女蕭姒，你嫁人了，嫁的是當今狀元郎沈青山，而沈青山再過兩日就要和凌清荷成婚，而凌清荷是你的庶妹，天啊，這到底該是怎么混亂的關系？！”
劉婉兒只覺得一盆狗血向自己當頭灌下，深吸幾口氣，消化著這些突如其來的消息。
“是啊，所以我對丞相府的事情感興趣應該也不突兀吧？”
嬴歌好以整暇的看著劉婉兒和青青的神情，頗感有趣，她說這些無非是想通過劉婉兒幫助她重回丞相府，這樣一來也方便她復仇不是？
“那你回到京城的目的？”
劉婉兒突然眸光一凜，想到兩天后凌清荷的大婚，不禁心臟狂跳起來。
“你說呢？凌清荷搶我身份在先，后又奪我夫婿，我若是生生咽下口氣，恐怕死都不會安穩，既然如此，自然要順應心意來討個說法”
嬴歌挑眉，神情十分理所當然。
聽罷，劉婉兒也深感有理，臉上露出支持的神色，而眼底又有著幸災樂禍，她就知道，像凌清荷那樣裝模作樣的女人，老天總歸是要收拾她的。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自然蕭姒失蹤，凌清荷的母親成為凌吾的繼室，她也緊跟著成了嫡女，氣焰囂張，但如今丞相府真正的嫡女歸來，她倒要看看她頂著一個不倫不類的嫡女身份是否還能淡然！
而且，搶奪嫡姐的夫婿，這可不是什么好聽的名聲，這足以將凌清荷這么多年辛苦經營的好名聲給打落的一朝喪盡！
不過，沈青山恐怕也會因此遭到圣上厭惡，畢竟他為了迎娶貴女從而要拋棄糟糠之妻，而這糟糠之妻是圣上的親侄女！
嘖嘖，這該是一段怎樣復雜的恩怨情仇？
“你想怎么做？”
劉婉兒神色認真的看向嬴歌，她若能出一份力，就必要出手相助！
若是能拉得凌清荷下馬，她做再多都愿意，更何況如今天時地利人和，只要蕭姒在，凌清荷就是再有能耐，又能如何扭轉局面呢？
“兩日后，凌清荷和沈青山大婚，便是契機”
嬴歌看著劉婉兒，輕聲說道。
聞言，劉婉兒眼神一凜，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的確，那一天賓客齊至，其中不乏一些身份高貴的，到時候揭露凌清荷的真面目，再合適不過。
青青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但心頭卻也因此而激動起來。
她跟隨劉婉兒多年，看著后者一直活在凌清荷的陰影下，只能眼看著三王爺心儀凌清荷而無計可施，心中多有疼痛，如今能給凌清荷致命一擊也是好的。
更何況，她們助蕭姒重回丞相府，以她那尊貴無匹的身份，日后若能和劉婉兒交好，亦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緣分，算是極好的。
就這樣，一種無形的默契籠罩在其中。
*
兩日后，京城處處都彌漫著一股喜氣，要問為什么，那自然就源自于丞相府嫡小姐凌清荷的大婚了，為了與民同樂，喜錢可沒少撒。
而丞相府今日張燈結彩，紅綢遍布，賓客絡繹不絕。
狀元郎如今住在圣上御賜的府邸之中，而狀元府和丞相府相隔了兩條街，如今這兩條街上幾乎圍堵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想一睹當今第一美人的風采。
劉婉兒今天是跟著父親劉卿來的，雖然尚書府素來和丞相府沒什么交際，但既然后者宴請了，劉卿即便再厭煩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而劉婉兒身后跟著兩個婢女似的姑娘，一個是青青，另一個便是嬴歌的，只不過后者以輕紗蒙面，一路走來婀娜裊裊，倒是別具風采，引來不少目光。
嬴歌雖然如今懷有身孕，但古年代服飾寬松，倒也看不出來。
劉卿作為朝堂上頗具話語權的大臣，來到丞相府自然是一號重量級人物，一路上不知道碰上多少前來打招呼的人，過了許久才終于落座。
丞相府偌大的宴客堂內，賓客滿座，倒是說不上來的熱鬧。
原本眾人是應該去狀元府參加酒宴的，但狀元郎無爹無娘，是個孤兒，故而就將酒宴定在了丞相府，只要人家雙方愿意，旁人又能說些什么呢？
嬴歌站在劉婉兒身后，看著這座無虛席的奢華場面，心頭一片漠然。
當初蕭九娘成婚時，王霞秉著一毛不拔的心理，除了擺了幾桌酒席外，就再無其他，蕭九娘只穿了一身紅衣就嫁給了沈青山為奴為婢。
她本是富貴天然的命格，最終卻落得那般田地，想想也是唏噓。
“新郎官，新娘子到咯！”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高喝響徹，所有人都紛紛抬頭去看。
嬴歌也隨著眾人抬眸，一眼就看到那一身火紅新郎官服飾的男人，他身高八尺卻身形瘦弱，容貌干凈俊朗，許是因為今天大婚心情極好，臉上一直掛著笑。
而他身側，則是一襲嫁衣的凌清荷，她雖身著寬松的嫁衣，但依舊遮掩不住其凹凸有致的誘人身段，端的是迷人眼。
沈青山。
蕭九娘的記憶中，這個男人占據了百分之八十的分量，不可謂不重，然而今日再相見卻是以如今這種尷尬的場面。
他另娶，她旁觀，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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