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我還是會時不時問起周聞宇，“你覺得我們第一次的約會怎么樣？”

    “哪次？”周聞宇還給我裝傻來著。

    “就是第一次，第一次啊！”我使勁給他暗示。

    “哦，我以為我們每天都在約會。”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開始學會用甜言蜜語轉移話題。

    “那你覺得怎么樣？”我刨根問底。

    于是周聞宇永遠都會給我一成不變的回答，并且語氣十分不屑，“不怎么樣。”

    “你難道不應該反思一下嗎？”我對于他的回答極不滿意。我想，這終究是我們所計劃的，美名其曰為第一次的約會，他竟然就這么一點評價？

    “你指的是哪方面？”他挑眉，好像并沒有察覺我的不滿意。

    “你說我指的是哪方面？”我插著腰，非常像那種快被遺棄的小三，撕破臉皮向男方討要最后的說法，是愛我還是放棄我？

    盡管他每次的態度都顯得很敷衍，但我還是對于答案的求知樂此不疲。

    據我自己總結，這個約會的失敗并不能完全歸咎于我和周聞宇的不重視，只是因為我們太重視了，結果反倒偏離了我們最初的設想軌道。

    由此，這件事教會我一個道理，千萬不要給自己制定什么計劃，因為隨緣才是最好的計劃。

    話說在我和周聞宇談戀愛前，我也幻想過什么浪漫表白啊，浪漫約會啊，但幻想之所以是幻想，那是因為它在現實中實現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而我再怎么奢望周聞宇能有點自我醒悟，盼著他能給我制造一點，哪怕是一點點浪漫，只可惜我的生活和偶像劇沒有任何沾邊的份兒。

    雖然此前經過周平寧的嘲笑，我和周聞宇其實都沒有太放在心上，如果時間倒退幾年，如果我們還是校園里的小青年，也許會糾結很久，畢竟這事關我們彼此對這段感情的態度，但現在我們都二十五了，如果再拘泥于這些形式，我覺得那也太不成熟了。

    但你要知道，人生總是要點儀式感的，如果真的一點儀式感都沒有的話，你又會覺得好像少點什么。

    當然，這句話不是我說。是李峰說的。他特意在我們四人的飯桌上有意無意談論起來的。

    他的原話是，“你倆真的不考慮來一場真正的約會？”

    “你怎么比我還急？”我疑惑，“難道你是覬覦周聞宇？也想和他約會？”

    這是我唯一猜測的理由，否則我找不到比他忙工作，忙和陳小然談戀愛之外的原因。

    “你知足吧，人家現在是你的，我可搶不走。”李峰大翻白眼，笑話我不識趣呢。

    “那你急什么？我們不是天天見面嗎？”

    久而久之，我已經漸漸融入和周聞宇的相處中。照舊在他空閑的時候去吃好吃的，周末他偶爾帶我去附近的公園散步，說是有助于我呼吸新鮮空氣，又或是陪我窩在家里，他看書，我畫稿。時光流淌，歲月靜好，我想不到比這更舒服的相處方式。

    “怎么說也得好好安排個，去游樂園？或者去旅行？”李峰提供了他的寶貴建議。

    饒了我吧，我都這個年紀，還去游樂園？我能說我自從畢業以后，去人多的地方就不自在嗎？李峰又不是不知道。

    “對啊，心怡，你們可以來個回憶之旅不是？到以前的學校，又或是去一個以前一起去過的地方，反正能有你們共同回憶的地方，你說是不是？”陳小然也來湊熱鬧，還不忘詢問李峰自己的建議是不是很合適。

    李峰點頭大贊。

    我瞄了一眼周聞宇，“他不就在柳大上班嗎？”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過去在六中，還是在柳大，他就算不在我身邊，和我制造的回憶比較少，但他現在都在柳大上班了，我要是天天去陪他吃飯還算正常，但要我特意把柳大當做約會的場地……

    我還怕碰到我以前的熟人呢，我不要臉了？

    周聞宇果然也不同意這個想法，“我也不行。我在學校都是上課，周末在校肯定都要開會做研討。”

    我點頭，表示對他的理解。

    你看，校園環境如此優美，學術氛圍如此濃厚，人民教師辛辛苦苦工作，當然不是為了約會那么簡單了。我作為人民教師的女朋友，我應該體恤他的辛苦，在精神上表示十分的支持，就不用親自到學校表示慰問了吧。

    “那你們平時都怎么叫對方？”李峰突然來了興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現在是哪家八卦雜志的記者呢。

    明明我和周聞宇又不是大明星，他怎么這么關心我們談戀愛的細節來了？

    “不叫喊名字嗎？”我奇怪得很，你總不能讓我喊喂喂喂吧？

    “你們都……不來點親密的？”李峰瞇眼，滿臉不相信。

    “怎么個親密的？”我更奇怪了，一個名字能親密到哪兒去？難道讓我寶貝寶貝的喊周聞宇？

    我扭頭看了下周聞宇，我相信他和我是同樣的感受，算了吧，我沒驚出一身冷汗都不錯了。

    “我也沒聽到你倆有什么親密稱呼呀？”我反問起李峰。

    我最多聽到他喊陳小然小名然然，反正陳小然是不會用峰峰來喊李峰的，那要被我聽到了，我肯定笑得天崩地裂，外加夸贊李峰的名字取得好。

    “那你不叫，想總能想吧？”李峰選擇避開這個話題，開始誘導我。

    “你給我想？”我為什么要想這個？

    “你準備怎么叫？”周聞宇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關注這段對話，吃了半截也適時插進話題，眼里竟然有點期待。

    我略微思索，極其別扭地答道，“宇宇？阿宇？小宇？宇哥哥？”

    “嘔！”不等周聞宇反應，李峰已經率先就著我展現了扭曲的面部表情，對于我認真想出來的昵稱表示非常的惡心，“算了算了，聽著就惡心。你還是算了……”

    “你看吧，這可不是我不愿意叫。”我無奈聳肩。我覺得叫周聞宇全名就挺好的，為什么要花功夫想那些有的沒的，你聽聽這都是能聽得下去的昵稱嗎？我自己都說不下去……

    我又轉頭看向周聞宇，“周聞宇，你想我這么叫嗎？”

    周聞宇停了半晌，頗有深意地看向我，“這樣就好。”

    “嗯。”我重重點頭，暗嘆還在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他愿意聽到這些肉麻的稱呼我也不介意說出來惡心他。

    不過，玩笑歸玩笑，李峰雖然不再關心我怎么稱呼周聞宇的事，但還是極力慫恿我要好好安排我和周聞宇之間的約會，畢竟我們談戀愛到現在，也沒什么實質性進展。

    我不明白李峰要什么實質性進展，我只覺得他真的比我還急，乍一看，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為了刺探我和周聞宇走到哪一步，這樣一來他就可以趁機而入，將周聞宇的身心統統奪走。

    我不寒而栗，這廝果然沒安好心。

    但經由李峰的提醒，我還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個所謂的，正式的，和周聞宇之間的，第一次約會。

    我覺得既然是正式的，那么叫少不了考慮和安排了，就好像是一場考試，你都已經知道要考了，你備考也可以，不備考也可以，但終究是你備考了就有底氣了。雖然我對考試從來沒有過期待，但我對于約會還是有期待的。

    于是經過幾天的交涉，我和周聞宇把今年的圣誕節作為第一次約會的時間，正好那天是周六，周聞宇也有空。時間定下了，那么接下來便是約會內容了。

    怎么約會呢？

    我再一次運用其強大的網絡，經查找，無非是看電影，去游樂園，又或是逛街，看展覽，等等，反正我都并沒有興趣的事情。

    要說看電影，我基本不去電影院的，都是等網上有資源了再看。游樂園永遠都是人山人海，我的年紀已經不允許我再接受諸如過山車大擺錘此類娛樂項目。逛街要花錢，我對購物沒興趣，展覽更是沒看頭。我大學的時候該看的展都差不多看過了，這年頭的展都是靠噱頭圈錢，還不如買幾本名家名作鑒賞本看。

    比起這些，我寧愿去逛超市，看看瓜子話梅，沒事買點回去看電視劇的時候還能嗑。

    由于我沒有任何想法，周聞宇就更沒有想法了。他答應我要約會的時候正是進入學校期末倒計時的節點，他對工作亦如當年對學習那樣認真，除了休息時間，一半分給我，一半放在周平寧身上，其余的便全在教學上，哪兒有功夫想這個。

    而我的作品自從被水水塘女士推上比賽，差不多到了白熱化階段，作品收尾是重點，讀者的評價和推薦也很重要，水水塘女士幾次打電話讓我好好關注作品劇情和動向，千萬別在最后階段掉鏈子。雖然我前有舞飛天女，就算我無法與她的優異成績相比，但也算借此比賽走向更多讀者的視野，是好事，可不能浪費了機會。我將水水塘女士的教誨放在心上，便專心畫稿，還因此錯過幾天和周聞宇吃飯。

    但任由我和周聞宇怎么忙，時間總是不等人的，它一下就從眼前跨到圣誕節前，要不是我看到自己貼在桌前的便利貼，我都差點想不起來還有正式約會這一說法了。

    我盯著那張便利貼半天，結果還是一點想法也沒有，我便拿起手機給周聞宇打電話。

    “周聞宇，”電話一接通，我試探問道，“你還記得明天我們要干什么嗎？”

    我其實在害怕周聞宇不記得的，但好在他沒有讓我失望，雖然他的語氣很淡，“記得。怎么了？”

    既然周聞宇記得，那我就平鋪直敘了，“那……你對明天的約會有什么看法嗎？”

    今天是平安夜，其實我和周聞宇才吃完飯，然后他送我回家，我和他道別。雖然才和他分開不久，但想到我今天在飯桌上竟然一點也沒提起約會的事，我覺得這不正常，不符合我的常規操作。我暗罵自己記性怎么這么差，這么重要的事都記不起來。

    “沒有。”看我醞釀許久，周聞宇勉為其難地回復了我。

    “怎么能沒有呢？”我張大嘴巴。

    怎么能沒有呢！這可是我們第一次約會誒！第一次誒！

    “那你有什么想法？”周聞宇反問。

    我被問得一愣，但還是選擇很誠實地回答他，“不……不知道。”

    “你看。”周聞宇失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我們這……怎么約會啊？”我抱著腿，窩在床上的角落，滿臉愁容。

    “想那么多干什么。”周聞宇勸慰道，“自然就好。”

    雖然我同意周聞宇的看法，但我還是很忐忑，我總覺得這種事得要個事先安排，這才顯得我們足夠重視，這樣到那個時間點我們才能不慌不忙，鎮定地把這場約會進行下去。

    “早點睡吧，明天再安排。”周聞宇最后說道，“明天早上九點我到你家樓下，到時候再商量也不遲。”

    “好。”

    好吧，他說什么是什么，我就是這么沒有主見。

    我和周聞宇互道晚安，然后洗漱，準備睡覺。但我不知怎么，睡前非要繼續規劃一下明天的約會內容，就算我滿頭霧水，像個無頭蒼蠅，但我還是認為自己得有點準備。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智也。我非要提前感受一下約會前的緊張感，這一感受倒好，伴隨而來的焦慮一直持續到后半夜，導致我兩眼一黑前的意識統統被剝奪，最后只記得一句周聞宇囑咐我明早早點起床。

    要我說，我就是作，結果把自己給作死了吧，眼看著到手的約會還沒開始，就在我被電話鈴催醒的時候徹底泡湯了。

    我反正是不記得昨晚自己最后是怎么睡去的，直到周聞宇給我打電話，我隱約從睡夢中聽到聲音，烏龜般慢慢從被窩里伸出手，好不容易把手機拿到耳邊接起，聽筒那邊冰冷的聲音嚇得我在溫暖的被窩里都冒冷汗。

    “方心怡，我等了你兩個小時。”

    當時我還在迷糊中，根本沒聽懂聽筒那邊的意思，直到我睡眼惺忪地看向手機屏幕，閃爍的除了“周聞宇”三個大字，還有他名字上面顯示的時間“11：20”。

    我徹底清醒過來，眼睛瞪得比平常不知道大多少倍，我在想，周聞宇是不是現在連殺我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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