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的頹廢持續了幾天，但很快，據周聞宇說，李峰的公司運營恢復了正常，他的合伙人路倒是沒跑，只不過把一部分股權轉交了，滿腦子還想著分流的事。李峰自己估算了一下，照這個速度公司幾年內是發展不起來了，他雖然照常工作，但還得分點心為未來合計合計，總不能等到了公司垮臺的那一刻他再盤算自己的著落。好在，李峰比我的抗壓能力要好，對未來也沒太多期許，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仍舊不知道怎么安慰李峰，只是偶爾給陳小然打電話，問問她最近李峰怎么樣。只是每當這個時候，李峰會直接把電話搶過去，半開玩笑說，“方心怡，你不是要開工作室嗎？哪兒有空關心我來了？”

    我氣結，老娘好不容易慰問你一下還不識相了？

    “行，您老好好看著您的夕陽公司，我來看看我能不能混口朝陽飯吃！”看李峰無所謂的樣子，我只能以毒攻毒，隨即掛了電話。

    果然，我和李峰之間從來就不適合互相安慰。我倆就適合互相毆打，打到對方醒悟為止，也算為民除害了。

    只是后來我在家閑的也沒事干，看李峰好心提醒的份上，我就順便想了想，是不是我真的有能力開工作室呢？畢竟羅貝爾都能開辦，那我呢？

    我首先聲明，我可不是有攀比心，也沒想過和羅貝爾競爭什么的。我只是單純地想，如果開了工作室，我是不是相比于現在每天畫稿還半積極半拖沓的性子會變好一點？要說我對這世上大部分事情沒什么感覺，但如果涉及畫畫，尤其是對漫畫，我總像打了雞血一樣，但凡提及，我便感到體內涌入一股力量，讓我暫時遺忘世俗的繁瑣，忘記生活的煩惱，而是獨自沉浸在創作的快樂中。如果我真的能開辦工作室，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的作品還有更大的創作空間？

    只可惜，很快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理由就比較簡單了，我做不到。雖然我還沒有嘗試，但直到我搜索了一下開辦工作室的流程，再到了解到一個團隊的管理。我都不用對著鏡子照照我當下苦澀的微笑，就已經明白為什么李峰會說我是異想天開了。

    還是饒了我吧，就我這樣一不敢出現在大眾面前，二不敢對人大吼大叫，三還沒有任何工作經驗的人來說，怎么可能開得成功一個工作室？我又不是羅貝爾，人家的家庭教育都比我多一項管理的內容呢。

    你瞧瞧，一個工作室，尤其是漫畫工作室的開辦，首先要了解職位分布吧？好，我查了資料，看了幾家工作室，也算了解到，大致也就主筆、編輯、編劇、媒體運營、內容對接、商務合作這幾個職位。主筆負責漫畫制作，編輯負責審稿校對，編劇負責構思或設計獨立劇情，媒體運營負責在各大平臺宣傳，商務合作則負責周邊和內容對接，等等。天吶，這一大籮筐的工作，和我平常那一副吊兒郎當只負責畫就行了的工作內容實在天差地別呀，這讓我去開工作室？還不如讓我擺攤賣烤串，我覺得都比這個要輕松。你再看，一個故事的分工都攤到編劇和主筆身上，再加一個校對，這中間花費的時間也太長了吧？按有人氣一周讓畫手截一個卷章的稿，這要是工作室里隊友打架，那豈不是一周都出不來稿？

    我趕緊甩了甩頭，瞬間清醒過來，果然開工作室就是個夢，等我醒來就好了。

    醒了也好，這年頭誰還不是個現實主義？

    說到現實，我在一個下午接到周聞宇的電話。

    只不過手機屏幕顯示的是周聞宇的號碼，接起電話我才發現，對面根本不是他。

    “誒呀！小方呀！好久不見啊！”對面的聲音如此熟悉，卻讓我聽出一股雞皮疙瘩的感覺。

    “徐……老師？”我嘴角抽了抽，怎么徐老師會拿著周聞宇的手機給我打電話？怎么他一給我打電話，我就有不好的預感？

    “哦，對啊對啊，是我！”徐老師笑著回答。

    “那個……怎么了？周……周聞宇呢？”我僵硬地開口，實在猜不透徐老師想和我說什么。

    “周老師啊，他在我旁邊呢。”見我提起周聞宇，徐老師壓低了聲音，“是這樣，他還在我們組討論項目結題呢……”

    “嗯，我知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周聞宇年前一直在忙這個，能抽空陪我吃飯都不錯了。又是大冷天的，我大部分時間都選擇窩在家里點外賣，這導致幾次周聞宇給我發信息問我吃了什么，在得知我吃外賣后又發了很多闡述和分析外賣有多垃圾和衛生狀況令人堪憂的新聞鏈接，甚至還有一些權威機構做的調查和檢測。

    我覺得在這一點，周聞宇實在太雙標了，明明他上次賴在我這里的時候還和我一起點外賣了，怎么一到我自己吃就專門發這些鏈接膈應我呢？所以即便是一大堆陌生的數據擺在我面前，仍舊不能阻擋我點外賣的步伐。畢竟我每次都是隨便掃一眼，然后繼續心安理得地打開app點外賣，絲毫沒有在意那什么“單身女子長期點外賣意外中毒”又或是“獨居青年因外賣染病結果堪憂”等等的驚悚標題。我還就點了，誰說的，不干不凈吃了沒病。而是，誰讓周聞宇不在我身邊陪我吃飯了，知道我懶惰還不監督我，這不是純放手讓我自由嗎？

    我又不是傻子，一個人的時候當然是先愉悅自己放在第一位啦。再說，我點就這么多年都沒出事呢，都是我熟悉的店家，我每次還記得留小票呢，看吧，我可真是個抖機靈！

    “就是這結題，我們忙了這么多天，也快結束了……就只是……唉，這不，都這個節骨眼了，周老師有點……吃不消呢！”徐老師像是在說悄悄話，聲音雖小，但卻說得很重。

    “吃不消？”我倒沒聽到周聞宇跟我抱怨這些，明明他昨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吃不消了？

    我不禁反思起來，是因為我這個女朋友當的不稱職了？也沒關心到自己男朋友最近怎么了？

    其實我一直就知道周聞宇壓力很大，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在我淺薄的認知里，我一直以為當教師是很輕松的，除了上課比較累意外，還有個寒暑假可以休息。但我不知道的是，原來除了上課，他們要處理的還有很多，想起剛開始去學校見周聞宇的時候見到家長鬧事的時候，我就發現這年頭每個職業都不容褻瀆，因為你真的不知道在他們背后還要承受什么。

    周聞宇教數學，自己還在教研組，每天除了上課就是折騰項目，按他自己的話來說，人生需要充實，否則不知道生命的意義何在。雖然我并不理解數學的魅力，但每每看到周聞宇工作起來的專注，我確定他對于數學的喜愛并不亞于我對畫畫的熱愛。

    盡管有時候我發現他也有煩躁的時候。有幾次吃飯的時候他都很沉默，我問他怎么了，他便說，“數字有時候也會令人煩躁。”

    這句話不知道從我嘴里說出過多少次，畢竟我看到數字就頭痛，除非是出現在我的銀行存款上，除此之外我覺得能出現數字的地方都令人窒息。

    “那……怎么辦？”雖然我看出他眼神的疲倦，但我也找不到緩解他疲勞的辦法，我唯一能想到的是，“睡一覺？”

    周聞宇卻好像被我逗笑，又把下巴靠在我肩膀上，輕聲說，“你陪著就好了。”

    請問……這算……周聞宇在夸我嗎？

    我對我自己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平常滿腦子都是自己的漫畫，聊天還得看心情，既不會講笑話也不會說段子，既不幽默也不逗趣，可是周聞宇卻說我陪著他就好，這算是夸我有治愈的效果嗎？

    我就這樣任周聞宇抱著我，互相融入在彼此的懷抱里，共同感受時間和生命的流逝。但更多的時候，我和周聞宇相處越多，這樣的煩躁都被靜靜消化，剩下的是我倆吃飽后的魘足和散步時的閑適。畢竟我的人生除了吃和睡，我并不關心其他的事情。現在多了周聞宇給我關心，但我對他的關心也是他的吃和睡。

    “徐老師，周聞宇到底怎么了？”

    回到眼前，徐老師的提醒讓我想到周聞宇熬夜工作的面容，我還想起他不按時吃飯復發的胃病，那慘白的臉啊，和吊死鬼也差不多了。雖然我很好奇他平時上課時所保持的亢奮狀態到底是怎么來的，但一到他生病的時候我也憂心忡忡。我還是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吧，我也不是沒聽說那種一直奮戰的工作人員白天腦溢血突發猝死的消息。

    “啊，周老師啊……”徐老師慢吞吞地說，“學校這幾天吃得太油膩了，周老師好像有點不習慣，今天跟進了項目流程就臉色不好，現在啊……他還在做項目……我覺得他應該好好休息，勸了也沒用……我就想，要不你來勸勸他？”

    我又在家里窩了很久了，也沒去看周聞宇。照徐老師說的這個程度，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周聞宇？順便勸他回去休息一下？雖然，也許，沒準我去了也不能影響到周聞宇一心撲工作的決心，但起碼我也算關心一下他呀？都說交往交往，除了感情基礎，生活上的關心也是很重要的，想想周聞宇還能擔心我三餐吃不吃得飽，我關心一下他別累到自己也不為過吧？

    這大冬天的，要是撐不過去，再生一場病可不得了，現在掛號都排成大長龍，我可不喜歡醫院里面消毒水的味道。

    “那……徐老師，我過來一趟吧。”我說道。

    “哦哦，那是最好了。我們這個項目也快結束了，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徐老師頗有感慨地說道，“哦對了，小方啊，你可別說是我給你打電話哈，周老師不知道呢。你就當偷偷給他一個驚喜吧！”

    “好的。”我沒想到徐老師還是偷偷給我打電話的，看來周聞宇是不打算告訴我。

    我臨出門的時候想，也快到下班時間了，周聞宇應該還沒吃吧？食堂他吃了這么久，對油膩肯定是受不了了，我要不要給他帶點吃的？

    帶什么呢？

    炒飯？

    不行，肯定也油膩得很，周聞宇也沒說過自己喜歡吃炒飯。

    粥？

    雖然我一直認為粥是吃不飽的，但我能想到的清淡食物，也就只有粥了。嗯，他吃這個應該沒問題了。吃不下去的時候再說，反正柳大周圍吃飯的也不少，如果他還扛得住我們還能去店里吃。

    對了，我還能再買幾個包子，跟著周聞宇一塊吃。害，看我這善解人意的性格，我總不能讓周聞宇吃這么寡淡的時候還大魚大肉吧？我這叫什么……對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可真是太偉大了！我相信周聞宇一定會被我感動得痛哭流涕的！

    只不過，等我拎著熱乎的米粥和幾個大包子走進周聞宇的辦公室時，看到他正激情澎湃地說著什么的樣子，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那是周聞宇嗎？徐老師不是說他臉色不好嗎？

    周聞宇原本和幾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前，手里還拿著一張海報，才看到走到門口并且局促的我，便停了下來，熟練地招呼我進去。等我走到他的辦公桌，把東西放下，卻聽到他一點也不意外的聲音，“你怎么才來？”

    我一時疑惑，看看辦公室里懸掛的鐘，上面顯示五點一刻，按道理是下課時間了。可是不對啊，周聞宇怎么一副知道我要來的樣子呢？徐老師不是讓我當成給他準備驚喜嗎？他應該不知道呀？怎么還嫌棄我來晚了？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周聞宇已經迫不及待打開塑料袋，皺著眉說，“怎么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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