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辭在離開這件事上說到做到,第二天就真的走了,他哭的撕心裂肺的,星辰就在房間里聽著,她也哭,她想出去把他帶回來,可她的母親把她關在房間,緊緊的抱著她,告訴她,別出去,都是命數。
她不懂什么是命數,只知道云辭被親生母親送走,送給了一群兇神惡煞的黑衣人,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星辰恨死了云夢月,恨的咬牙切齒腐骨蝕心,那是她的親生兒子啊,她怎么那么狠心把孩子送出去。
孩子雖然年紀小,但她真心實意的恨起來,便延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一年后她的母親因病去世,她成了孤女被云夢月收養,她依舊恨她,久到再兩年后村子被山匪屠了,云夢月死了,她躲在水缸里瑟瑟發抖,竟然還在恨著死在她面前的云夢月,可那份恨仿佛摻雜了別的東西,她想讓她活著,想讓她依舊每天給她做飯,每天教她武功。
后來星辰被歸竹山上的老道士撿走,老道士是個神人,教她武功和占卜術,她又想著云辭冰冷的手,也學了醫術,歸竹山上六年,她從未踏下山一步,也從未忘記會去找他的承諾……
“你去了兩年,還不甘心嗎?”她忽然想起老道士的話,心神一恍惚,輕輕摸了一下云辭的臉頰,低聲說道:“我去了兩年,所以我不甘心。”
“小丫頭,那不怪你……”老道士又無奈的嘆了一句。
星辰搖搖頭,“他……他比我苦了百倍,他那么好,怎么……”
“不怪你……”
“怪我,”星辰說道:“當年我沒有不顧一切的攔住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我竟親手傷了他,如果不是我,他那么聰明的人,偽裝了這十年,好不容易要離開,被我……被我一下子毀了所有,這十年,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付之一炬,他什么都沒了……”
“小道長……”星辰不知何時淚便落在了他手上,他的手幾乎痛的麻木,卻因為這冰冷的淚滴感受到了一絲涼意,竟讓他掙扎著醒來了。
星辰一下子反應過來,驚慌失措的擦了淚,扶著他起身,剛碰到他的手,他便不自覺的嘶了一聲。
星辰一下子忘了自己平時做小道士時的偽裝,一著急問道:“故淵哥哥,你還疼嗎?”
“故淵……”云辭輕輕的重復了一遍,星辰便瞬間驚醒,可再想騙他便已經來不及了,便慌亂的想要走出去。
“呃……好疼……”云辭想攔她,剛一伸手就從胳膊上傳來劇痛,他便無力的叫了一聲。
星辰立刻坐了回來,忽然想起了錦無之前說過的話,看著他的眼睛,猶豫了許久,忽然問道:“阿辭,如果以往,我真的……傷過你,你……”
“我原諒,”沒等她說完,他便接了上去,笑容淺淺淡淡的,如同天邊的云,柔軟的讓星辰的眼淚再一次控制不住。
“別哭了,我現在沒力氣給你擦眼淚了,”云辭嘆了一口氣,輕笑道:“早知道這樣你就能說兩句真心話,我早就這樣了。”
星辰又哭又笑的,仿佛一下子就把心里所有的石頭放下了,說道:“我才不要你受傷呢……”
云辭低聲說,“我想看看你……”
“好,”星辰點點頭,笑了一下,其實她早就想讓他看看她的模樣了,她想讓她朝思暮想十多年的少年看看,看看他曾許諾過的,他長大了的新娘子。
星辰從袖子里拿出一盒藥水,在臉上涂涂抹抹的,不過片刻就恢復了原本容貌,她用清水洗了下臉,眼眶還是紅的,眼里含著淚水,那張極美極艷的臉上梨花帶雨,看的人忍不住疼惜。
云辭一笑,想抬手碰她一下,卻實在無力,星辰便自己跑了過來,帶著眼淚笑道:“我是不是長了張不錯的臉?”
“很熟悉……”云辭輕聲說道,星辰看著他似乎要想什么,擔心忘川發作,立刻說道:“別想了,會知道的。”
云辭蒼白的笑了一下,說道:“沒事,我知道,不會多想的。”
星辰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抱著他,過了許久,她剛要說話,云辭便和她一起開口了,兩個人便同時說了出來,
“痛不痛?”
“很漂亮。”
星辰愣了一下,隨即淺淺一笑,微微轉頭碰了一下他蒼白的唇,“阿辭也好漂亮。”
“特別疼,”云辭也回答了她的話,“疼的想死……”
他手臂的紗布上還滲著血色,星辰看了一眼,眸中痛色明顯,卻連碰都不敢碰一下他的胳膊,愧疚說道:“對不起……”
云辭失笑,他似乎有些喜歡看一個小少女小鳥依人滿心愧疚的可愛模樣,不過他知道這還是他那個關心他,喜歡他,總是比他操心還多的小道長。
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要他一句原諒就過去了,他知道星辰過不去,那么他愿意被她愛護,愿意讓她用自己的方法去彌補自己所謂的愧疚,抹除因為這件事烙在她心頭的傷痕,然后以對等公平的姿態,站在他的身邊。
他在星辰頭頂微微蹭了蹭,帶點兒撒嬌的口氣軟軟糯糯的說道:“那小道長以后要保護好我。”
星辰的心里瞬間便涌起了七分甜蜜,和那三分酸澀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她伸手緊緊抱著少年削瘦虛弱的身子,幾乎是有幾分鄭重的點點頭,“我會一直保護阿辭的,我會永遠保護你,以前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我信你,”云辭伏在她頸邊,身上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邊,她微微有些癢,云辭又道:“無論什么時候我都信你。”
“嗯,”星辰點點頭,“我保護你,一輩子都保護你……”
云辭笑了起來,就和往日一樣如同個孩子,單純又真摯,“小道長我想吃桂花糕……”
星辰立刻扶著他靠在床邊,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在他唇邊喂他,云辭一日什么都沒吃,桂花糕甜的甚至有些發膩,卻很得他的喜歡,只咬了了一口,便滿足的瞇了瞇眼,唇角有些刻意的碰了一下星辰的手指。
星辰不知為何臉瞬間就紅了,手指一下子縮了回去,云辭可憐兮兮的說道:“小道長,我手疼……”
雖然他只是傷了一只手,但之前本就重傷,如今能醒來已經算是意志堅定,真要做什么確實是抬手都很艱難。
星辰不知道自己害羞個什么勁兒,以往她當道士的時候,一次一次的逼迫云辭,比如今這樣惡劣的百倍,她從來沒有臉紅過一下,這次倒是有些稀奇了一般。
見云辭眼巴巴的看著她,她輕咳了一聲,便又拿著桂花糕遞給他,他剛吃了一塊,星辰便把其他的收了起來,說道:“發著高燒呢,不能吃這些了。”
“小道長,”云辭看著她,有些可憐的問道:“我是不是活不久了呀?”
星辰愣了一下,本能的想說“你胡說什么”,但話剛到嘴邊,她便全部噎了回去,云辭身中劇毒,原本好好養著也不過一年時間,如今這次重傷,雖然有摘星閣的藥救了他一命,可也大大損耗了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元氣,依這樣下去,他最多再好好活半年,而且會終日纏綿病榻。
星辰懂醫,云辭也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體。
見星辰愣著,他便不再說這件事,道:“我那天看見了一個人影。”
星辰一激靈,立刻問道:“誰?”
云辭眨眨眼,笑道:“小道長怎么這么重的殺氣?”
“阿辭……”
云辭便不再開玩笑,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裹得像是粽子一樣的手臂,勾唇帶出一抹冷笑,淡淡的說道:“我只看見一個人影,沒看見是誰,不過既然刻意廢了我的武功,想來是明知他武功不如我吧?”
星辰愣了一下,卻始終沒想起來她找到他的那兩年,到底有什么人會這么做。
云辭的眸子冰冰冷冷的,如同一汪薄涼月色,他又說道:“故意用刻骨折磨我,恨我又不能讓我死,這過去的幾年,如果我在玄機閣,誰會恨我到這種程度?”
星辰隱隱有了些猜測,她清楚云辭確實是在玄機閣的,而且是玄機閣的少主,是傳說中前朝太子,可星辰也是知道云辭并非前朝太子的,那能恨他到這種地步又藏頭露尾的只有一個人。
星辰冷冷的說道:“夏玨然。”
云辭抬頭看了她一眼,星辰說道:“兩年前我就知道你在玄機閣了,我找了你很多年,所以也進了玄機閣,你是玄機閣少主,不過,潮海生他們說的……”
“他們是騙我的,把我當槍使,讓我替他們真正的少主奪位。”云辭淡淡的說道,隨即冷笑一聲。
“你猜到了?”星辰垂眸,忽然想起,他多聰明啊,想必許多事情他也有了不少猜測了。
云辭抬眸看著星辰,他對星辰笑時,輕柔溫暖無比,讓人情不自禁的陷進去,他甚至有幾分驕傲的說道:“嗯,我早就猜到了,如果我真的是少主,什么人敢對他們的主子下這么多毒,誰會讓自己的主子沖鋒陷陣,我是個替身。”
星辰點了點頭,忽然有些悲傷,云辭又道:“不過正主似乎不喜歡我這個替身,一早就派人暗殺我,他想讓我死啊。”
“你是玄機閣少主,在我……在那件事之前,玄機閣上下確實以你為尊,夏玨然這個人,我也是費了很大功夫,在籍籍無名的教眾之中查到他的。”
星辰說道那件事時,似乎有什么不愿意提起,云辭也不問,繼續說道:“真正的少主地位如同教眾,難怪他恨不得殺了我。”
“他們是想……讓你為他死的,為他鋪一條路……”星辰有些心酸的說道。
“可正主不稀罕啊,”云辭勾唇笑了笑,隨即看著自己胳膊上的傷,幾乎有幾分輕蔑的說道:“家族養出來的廢物,竟學會了暗算偷襲了。”
“阿辭……”星辰看著他,忽然便無比愧疚,聲音極地的說道:“若不是我,玄機閣中除了閣主沒人是你的對手,你本可以……”
“本可以離開?”云辭挑眉看了她一眼。
星辰果真點點頭,云辭有些寵溺的嘆了口氣,“難怪你天天把讓我離開當成執念,傻子,我就算離開,也是要回來報仇的,你真以為我那么心胸寬廣啊?”
星辰確實把帶他離開當成執念,她什么都不想做,江山存亡還是玄機閣的事,她什么都不在乎,她想帶他逃離這一切。
云辭忽然歪著頭笑道:“我碰不到你,過來讓我抱抱。”
星辰愣了一下,看他那么真誠的眼神,竟不顧他奇奇怪怪的話,輕輕走到他身邊,主動將頭貼在他胸口,算他抱了她了。
“別怕,”云辭低聲說道,見星辰竟有些微微顫抖,笑了一下:“他武功沒我高,又沒我善良,還是個陰險小人,地位又見不得光,我肯定能打敗他的。”
“你的武功……”星辰有些擔心他的武功,畢竟在這詭譎的京城,在有人想殺他的情況下,沒有武功傍身確實太難了。
云辭說道:“沒什么,那些內力不算什么,不過是我把怎么修煉內力忘了,那點兒內力不過當我用來熟練了,你放心小道長,最多一個月,我一定能回到全盛的時候。”
“可你的身體撐不住你再動武了,”星辰有些擔心,“不如我跟著你……”
“不用,”云辭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片刻后又沖僵硬的星辰笑了一下,說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啊,小道長,別怕,難是難了點,但我就不信,他連月染衣都不管。”
“他殺了月染衣!”星辰推開他,有幾分生氣的說道。
云辭點點頭,頗為無辜,“他都后悔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和月染衣長得像的,他不可能看著我去死的。”
星辰還是皺著眉,云辭道:“再說,還有宮里頭那位呀,他絕不能看著另一個月染衣死他面前的。”
云辭隨意的加了一句,“月染衣死都死了,利用一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別說了!”星辰忽然想起旖旎苑桐娘的話,云辭和月染衣絕對有著某種聯系,她手指竟微微顫了起來,云辭有些驚訝,星辰忙道:“你不是他,不要……”
“沒什么,當習慣了,有用就好。”云辭當她是擔心他不喜歡被別人稱呼月染衣,便也不再深究。
星辰若無其事的坐回他身邊,心還是劇烈的跳動著,她強壓下手指的輕顫,開口說道:“你身子還很虛弱,好好休息吧。”
“嗯,”云辭看了一眼天色,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最多再有半個時辰,這個繁華的京城就會蘇醒,三司也就只剩下兩天時間去追查貢院舞弊之人,而要等到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卻已經不知何時了。
云辭被星辰扶著躺回床上,星辰剛要抽手,云辭忽然說道:“小道長,我沒想到你會這個時候說這些話……”
星辰頓住腳步,挑了下眉。
云辭似乎有些罕見的愧疚,“我不知道你會真的很在乎我,所以之前孤身一人,計劃這些時沒考慮過你的感受。”
“阿辭,如果……”星辰想到了星離殿,猶豫了許久,問道:“如果有你曾擁有的勢力在你身邊,你可愿用到?”
云辭看著星辰的眼眸,星辰有些躲閃,云辭忽然笑了一下,說道:“不用,我如果真的是什么勢力的主人,我失憶的消息傳出去他們還不是要造反,而且,計劃已經開始,不容更改了。”
星辰看著他,他輕聲說道:“我不想涉及爭端,若這次除掉玄機閣,我就……把自己當做代價送給小道長吧。”
他眉眼彎彎的,眸子里如同星河燦爛,簡簡單單勾起了幾分撩人的意思,星辰愣了片刻,忽然高興起來,空曠的心里仿佛下了春雨,三魂七魄仿佛受到了滋潤都舒展起來,她用力的點點頭,說道:“那我等你。”
“嗯,”云辭點頭,又道:“從今日起,無論聽到了什么消息,別回來救我。”
星辰想立刻反駁,但看著他堅定的眉眼,少年的堅韌一下子讓她什么也說不出來了,明知無比危險,卻依舊九死不悔。
就算一去不返,也要一去不返。
星辰看了他許久,也猶豫了許久,最后輕輕的點點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好,我答應你,可是故淵哥哥,我找了你十年了,你若是死了,我絕不獨活。”
“嗯,”云辭點點頭,“我不會死,等我回來了,小道長可愿告訴我,你的名字?”
“嗯,”星辰淡淡的說道,湊到他唇邊輕輕的吻了他一下,云辭也閉上眼睛,星辰便立刻離開,等他再睜開眼,房間里已經空無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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