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沒完沒了的下,有藍風(fēng)沂在,云辭被他管教的天天按時吃藥吃飯,身子也好了起來,許久沒做過噩夢了,不過這天晚上他忽然睜開眼,氣喘吁吁的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大雪,冰冷忽然浸入骨髓,他輕輕顫了顫,抱著被子窩在床上。
“阿辭……”藍風(fēng)沂聽見動靜,推著輪椅上前,心疼的連人帶被子擁在懷里,輕聲說道:“別怕,都過去了……”
他夢見月貴妃被人凌辱,夢見云曦月被囚禁折磨致死,夢見摘星閣大火,又夢見星辰冰冷的看著他,夢見自己殺人不眨眼,雙手染血,像個怪物一樣……
他最近總夢見自己是個雙手染血冷漠無情的怪物,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不過是想報仇而已。
他愿意把自己的脆弱攤開來讓藍風(fēng)沂看,這是星辰都得不到的信任,他從不愿意讓星辰看著他害怕,他不舍得星辰擔(dān)心,更不敢讓星辰看到他滿心仇恨,雙手染血的模樣。
他沒說話,乖乖的靠在藍風(fēng)沂懷里,聽著藍風(fēng)沂如同小時候一樣一聲一聲的安慰他,心里竟奇異的平靜下來。
“想不想看看雪?”藍風(fēng)沂輕聲問道。
他點點頭,依舊沒說話。
藍風(fēng)沂帶他出了門,積雪幾乎沒膝,勢必降災(zāi),他看了許久,轉(zhuǎn)頭看向藍風(fēng)沂,“你不怪我了嗎?”
“我剛一怪你你就病成這樣,我哪兒敢怪你?”藍風(fēng)沂沒好氣的說道。
“我本可以輕易的讓你開心,”他低著頭,“對不起,我做不到了。”
“別瞎說了,”藍風(fēng)沂握著他的手指,“你那樣太假,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其實他喜歡的要命,他喜歡的恨不得云辭天天都是那樣,可他明知道虛偽,就好像都已經(jīng)撕碎了那層外表,即使又裹上了,看上去也不一樣了。
“乖乖聽話,別再生病了,好嗎?”藍風(fēng)沂只得無奈的說道。
他沉默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在皇宮里看著梅花時的縹緲樣子,藍風(fēng)沂莫名就有些心慌,哪怕讓他睡著也不想他這么平靜的坐在這里,便低聲說道:“好了,回去睡吧,別想這么多了。”
他攏了攏藍風(fēng)沂披在他身上的狐白裘,藍風(fēng)沂送他的東西珍貴,這身狐白裘又輕又暖,堪稱極品,在這冰天雪地里幾乎感覺不到?jīng)鲆猓贿^他竟在這種時候忽然想起城中百姓,雪下的太大,早已成了災(zāi),餓死凍死不少乞丐,許多百姓的房子也被壓塌,他們連處棲身之地都沒有。
藍風(fēng)沂越看他越有些不由自主的擔(dān)心,試圖扶他回去,他搖了搖頭,“有些頭疼,不想睡了。”
“阿辭……”藍風(fēng)沂看著鋪天蓋地的大雪,想說些什么,可他不知道云辭到底在想什么,便也不知該怎么勸慰他,只好陪在他身邊,跟著他看了一夜的雪。
雪斷斷續(xù)續(xù)下了近半個月,成了這片大陸近百年來最大的一場雪災(zāi),溫度隨著雪花驟降,京城外百姓不許入京,京城內(nèi)乞丐驟減,破廟里,橋洞下,到處都能看見凍死的人,浮云宮已經(jīng)動工,為了討好藍拂衣,這十多天未曾停歇,許多工人為了在這暴雪天氣趁機多掙工錢養(yǎng)家而凍死,整個冬天開始變得安靜,京城中商販關(guān)了門,百姓也變得萎靡不振。
望山王府向來樂善好施,如今老王爺回府,受了傷又大難不死,身體好起來之后,府里大肆慶祝,慶祝的方式便是在京城城門外立了粥攤,為京城內(nèi)外受難百姓施粥。
星辰每天跟著望山王府的人出來施粥,一天兩次,從不間斷,每天看著百姓衣衫襤褸前來領(lǐng)粥,心中便總能將望山王的話咀嚼一遍。
前朝覆滅,望山王家族損失了一個女兒,損失了在京城的大權(quán),他們也足夠悲痛,按照慣常來說,他們絕不比任何人少了復(fù)國的心,可是望山王沒有,望山王府屹立百年不倒,那是因為一代一代的望山王將百姓視為親人,將大愛立于小愛之上,積累了數(shù)百年的名譽,才能成了這百年王府。
這么些日子下來,她便越加懷疑自己,也更加痛恨自己,因為這些天看到的,她竟?jié)u漸的淡忘了愿意與云辭一起反了這天下的心,她原以為為了他可以不顧任何人,可后來忽然發(fā)現(xiàn),天下百姓人人皆苦,她愛云辭,卻沒資格拿別人的命當(dāng)做她這場愛的籌碼。
為一人而傾天下,這種做法太自私了,每當(dāng)她平靜下來便開始覺得自己太過自私,百姓安居樂業(yè)不易,她有什么資格毀了這盛世?
可當(dāng)她有了這種想法,她又覺得自己對云辭太過自私,是不是不夠愛他,才無法為他放棄一切?
江妙在這場雪中因為星辰的關(guān)系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蕓姨因為避雪舉家搬到了江妙的房子里,蕓姨家的孩子大寶也和江妙有了極好的交情,兩個小孩總是一起幫著星辰施粥。
所有人都領(lǐng)了粥,江妙坐在星辰旁邊,搓了搓通紅的小手,說道:“小魚姐姐,你說我們要是不施粥了,這些人吃什么?”
星辰笑道:“等到朝廷撥下銀兩賑災(zāi),百姓重修房屋,就可以安居樂業(yè)了。”
“哦,”江妙似懂非懂的,忽然指著災(zāi)民中一個剛會爬的小孩,一下子跳了起來,“小魚姐姐,他被人踩著了!”
星辰還沒反應(yīng)過來,江妙已經(jīng)邁著小短腿跑了出去,小小的人一把推開一旁面黃肌瘦的男人,把大哭著的孩子抱起來,心疼的哄著,“寶兒乖,不哭了,寶寶乖……”
星辰失笑,上前接過孩子,輕柔的拍了拍,又派下人拿了稀粥喂給孩子,看孩子不哭了,皺了下眉,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一個骨瘦嶙峋的女人著急的跑了過來,手上端著的粥灑了出來,她小心翼翼的護著粥,又一只手抱著孩子,絲毫不避嫌的掀開衣服給孩子喂奶,只是半天擠不出奶,她急得自己直冒汗,只好小心翼翼的將稀粥喂給孩子,見孩子嗆了起來,不住的輕拍著孩子的背,似乎完全沒有看見星辰……
等孩子安靜的睡著,女人才抬起頭,忽然跪了下去,對著星辰磕頭,“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施粥救我們這些百姓……”
星辰和江妙嚇了一跳,連忙把人扶了起來,女人苦道,“大小姐真是好人,草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您。”
星辰道,“您別這樣,我能做的微不足道……”
“不不不,草民謝謝大小姐,沒有大小姐,草民早就餓死了……”
星辰心里有些亂,這些天這種場面她見得多了,朝廷已經(jīng)開始救災(zāi),可救災(zāi)不可能一蹴而就,于是就總有百姓會如此下跪給那些愿意施恩的富貴人家。
望山王不知何時到了星辰身邊,輕聲說道:“辰兒,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吧。”
星辰點點頭,看了一眼四周百姓,帶著江妙和大寶回了王府。
等星辰走后,不遠處的客棧二樓上,云辭捧著茶杯喝了口熱茶,藍風(fēng)沂摸了摸他的額頭,皺了下眉,“今天是不是又沒有吃藥?”
“吃了……”云辭無奈的說道,“你每天看著我哪兒敢不吃?”
“怎么又有些發(fā)熱?”藍拂衣說道,“你一天能不能消停會兒?”
云辭不再說話了,明明藍風(fēng)沂并沒有說到任何一句話可能傷到他,他就如同這么久以來一樣,忽然就失去了一些人氣兒,變得如同一塊漂亮的雕塑。
藍風(fēng)沂往下看了一眼,百姓還擠在一起喝粥,施粥的女子已經(jīng)離開了。
他心下忽然了然,沒多說什么,伸手自然的牽著云辭的手,說道:“走吧。”
云辭看了眼覆在他手上的那雙手,他向來明白藍風(fēng)沂的心思,因此也都適可而止,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有些病態(tài)的,看著星辰,卻接受著藍風(fēng)沂一些看上去有些逾距的行為。
他想張口拒絕,可話到嘴邊,卻是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似乎腦子里關(guān)于情愛的這根弦已經(jīng)斷掉了,他滿腦子國仇家恨,又恐懼于強大的他將變成怪物的預(yù)感,因此看見藍風(fēng)沂手里的橄欖枝,忍不住便緊緊抓住了。
“怎么了?”這么多天來,藍風(fēng)沂也不在以為自己做這些有什么奇怪,便疑惑的看著他。
云辭搖搖頭,起身跟著他離開,手一直被他窩在手心,溫?zé)岬挠|感讓他總是有些恍惚,不自覺的將這種細致記了起來。
“風(fēng)沂,我們該走了……”云辭的手輕輕動了一下,對藍風(fēng)沂說道。
藍風(fēng)沂有些擔(dān)心,“那你的身體……”
“沒事了……放心,我以后不會再那樣了……”
不會再不吃藥,不治傷,不硬撐,因為這一副身體日后就不一定屬于他了,他的骨子里一直在莫名的流露出一中冰冷,宛如那天他看著母親自刎的感覺,他永遠忘不了,因此看著接上餓死的百姓,觸動一日比一日少了些。
他有些不合時宜的想起了當(dāng)初星辰剛來府邸時,他們第一次吵的最厲害的時候,就是因為他以為星辰僅僅喜歡他這張臉,此時詭異發(fā)冒出一個想法,如果這張臉變得面目可憎,她可還會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喜歡?
藍風(fēng)沂忽然攬過他的腰,他沒防備,幾乎跌坐在輪椅上,整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彎折湊在藍風(fēng)沂面前,藍風(fēng)沂似乎是抱了他,然后低聲說道:“好,我們走。”
他慌忙掙開,不知這次反應(yīng)為什么有些大,但看見藍風(fēng)沂一如既往溫潤的眼神,他不由自主的覺得有些奇怪,便不自覺的閃避一下,輕咳一聲,“走吧。”
藍風(fēng)沂站在他身后,看了眼客棧樓下依舊凄慘的甚至有些熱鬧的人群,向來溫和的眸中翻過一絲憐憫,轉(zhuǎn)頭見云辭已經(jīng)下樓,便也自顧自的跟了上去。
在望山王府,老王爺如今身體好了,時而坐在屋檐下晃著搖椅,他原本年紀(jì)就很大,神智有些不清楚,受了重傷之后更甚,很多時候像個孩子一樣,有些返璞歸真的意思。
星辰回到望山王府,心里便涌出一股溫暖,她走上前,蹲在老王爺身邊,叫道,“爺爺,身體好些了嗎?”
老王爺耳朵有些不好,星辰的聲音有些高,他聽見星辰的話,高興的說道:“好了好了,蓁蓁……”
“我不是娘親,我是星辰……”
老王爺似乎愣了一下,許久之后明白過來,“哦,你是蓁蓁的女兒,小星星……哈哈哈哈,小星星……”
星辰點點頭,還沒來得及答應(yīng),老王爺又道,“小星星長得真好看,蓁蓁……你看小星星長得可真好看……”
星辰有些無語,心里卻微微酸了酸,還沒來得及再次糾正,望山王就到了門口,說道,“父王,這是蓁蓁的女兒。”
“蓁蓁的女兒……”老王爺猶豫了一下,叫道,“小孫女?”
星辰點點頭,望山王走到她身邊,退一旁婢女說道,“一會兒扶老王爺回去,別讓老王爺受了風(fēng)寒。”
婢女點了點頭,望山王帶著星辰離開,路上說道:“辰兒,有個人想見你。”
“什么人?”星辰如今真想不到還有什么人想見她,她如今起居如同一般閨閣小姐,除非施粥很少出門,更不要說認識什么人了。
望山王道:“你看見就知道了。”
星辰點點頭,隨著望山王到了前廳。
“呀,辰丫頭,這王府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像個大家閨秀了。”
星辰抬眸看了一眼,錦無像是看見了個什么稀奇物件兒一樣,客客氣氣的對望山王行了個禮,望山王走后,他便上躥下跳起來。
星辰?jīng)]心情理他,錦無湊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白色披風(fēng)上的絨毛,說道:“望山王真寵你啊,這是宮里的狐白裘吧,除了咱們國師大人,皇上賞賜出去的也只有望山王府了。”
星辰淡淡問道:“你來做什么?”
“道士你不能這樣啊,”錦無坐在她對面,忽然眸光發(fā)亮,“我跟你說個讓你高興的事兒。”
星辰抬眸看他一眼,錦無道:“你知道你身上這狐白裘,皇上賞國師的那套,國師向來不喜歡白衣,所以轉(zhuǎn)手就送了人,你知道送誰了不?”
“藍風(fēng)沂,”能讓藍拂衣送的人不多,她不用猜就知道藍風(fēng)沂。
“對啊,可藍風(fēng)沂出自藍家,什么都不缺,而且藍拂衣也是有意,你說這保暖的玩意兒最終會落在誰手里?”
“阿辭……”星辰此時才看了一眼身上平時沒注意過的一身白裘披風(fēng),錦無問道:“你高不高興,你和云辭現(xiàn)在許是穿著一樣的衣服呢。”
星辰小心的把披風(fēng)解了下來,招手示意一個婢女過來,遞給婢女,說道:“算了,收起來吧。”
婢女有些擔(dān)心,“小姐,這是王爺所贈,如今正是嚴寒……”
星辰把手烤在火盆上,說道:“無妨,我再換件兒便是了。”
小婢女只好離開,錦無有些吃驚,他武功好火氣旺,壓根不需要烤火,看了眼星辰,小心的問道:“你怎么了道士?”
星辰問道:“我能怎么了?”
錦無揉了揉額頭,“不對,以往你不是最喜歡云辭,這一點兒念想,你怎么會收起來……”
“我喜歡他有什么用?”星辰身上穿的著實有些薄了,閨閣小姐的衣服中看不中用,繁華復(fù)雜卻著實不算保暖,她用烤熱的手搓了搓胳膊:“他想走,我有什么辦法,我總不至于尋死覓活。”
“我覺著你現(xiàn)在和尋死覓活差不了多少。”錦無悻悻的說道。
星辰?jīng)]生氣,依舊在烤著火。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