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舉結束的第二天，便有人上奏，說慕容燁不學無術，僅憑自己是長公主之子的身份，作弊才換得武舉榜眼的成績。

    驚得眾人目瞪口呆。

    慕容燁比武時您又不是沒看見，像你這信口雌黃，滿口胡沁，與跳梁小丑又有何異？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這位老御史年紀越大越糊涂了，上一次逛窯子時，和一位姑娘憑欄而望，恰巧看見了和寧王殿下一同經過的慕容燁。

    那位姑娘見到王歆，也知道寧王殿下逛妓院，卻也不慕女色的性子，而看見身邊慕容燁氣度也頗為不凡，便不由得夸贊了兩句，老御史臉色當即變了變，因而懷恨在心。

    但他不知道這是長公主的兒子，也算皇親國戚。

    王歆當時就覺察出了有人在盯著自己，便抬頭，看家那位史御史正在盯著自己和慕容燁，眼神怨毒，當即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所以武舉成績出來時，王歆便意識到這是一次可以利用的機會。更兼正值狄戎侵犯大梁，永康帝陛下很可能將慕容燁派出征戰。慕容燁很可能在王昭的影響下加入安王的陣營，而狄戎則和九皇子靜王有勾連。史御史，則是太子殿下的人。

    而寧王王歆看著三人斗，坐收漁利。

    寧王殿下當即便通知了埋伏在史御史家的侍妾，令她們吹吹枕頭風。

    隨即又去太子那里走走，裝作毫不在意的提了史御史吃慕容燁的醋的事，太子聽了，表面上也就哈哈一笑。

    太子殿下想起了當年王昭與于將軍的關系，當即便下令史御史彈劾慕容燁武舉作弊，又暗地里派人舉薦慕容燁去攻打狄戎。

    以上的這一切都按照王歆的計劃進行。

    而朝堂之上在圣旨下來時，出了一點意外。

    懿德長公主王昭縱馬疾馳，從長公主府到皇城，無視了禁軍的攔截，直上承明殿，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拔下了發簪，請求陛下千萬不要把涉政未深的慕容燁派出去攻打狄戎，而自己身為慕容燁的母親，也帶過兵，自愿代慕容燁出兵狄戎。

    王歆看天，嘆了一口氣。

    永康帝沉默半晌，決定派一位皇子出去監軍。

    太子，安王，寧王，靜王，一起皺眉。

    永康帝看這四人齊齊皺眉，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來來回回掃視了許久：“歆兒，你武功高，又熟讀兵法，就你了。”

    王昭歡天喜地的謝恩，王歆一臉無奈的謝恩。

    永康帝笑笑，今天安王一派與寧王一派的梁子就這么結下了。

    三個月。

    在前幾天，慕容玫收到了王歆寫的一封信。

    “玫妹，這是我第一次在外給自己在乎的人寫信。

    母妃早逝，母妃在世時，我還年幼，母妃經常隨父皇征戰南方蠻夷，而我，就一個人在宮里，一遍又一遍的讀著母親寄來的信。

    母親大概是這皇城之中唯一關心過我的人。

    這幾天內，我看見了異國火紅的火山，也看見了山頂皚皚的白雪，于是我便想，這景和某位姓慕容的姑娘一樣，外表冰冷，內心卻火熱。”

    慕容玫看到這里一笑。

    “我們就要到草原了，這里美得肅殺，也美的荒涼。

    好想和你攜手，一同看這草原風景。

    止筆，望安。”

    慕容玫哭笑不得的看著這封短短的信，這大概是寧王殿下寫的最真心實意的一封信了吧？這大概也是寧王殿下寫的最長的一封信了吧？

    慕容玫看著這短信，反反復復的看了許多遍，臉上泛出了傻笑。

    下面負責送信的王一看著慕容玫傻笑，不屑地撇撇嘴，那天自家主子一反常態地啰嗦，反反復復的叮囑：“交到慕容姑娘手中，由慕容姑娘親啟。”說了有二十幾遍，聽得一眾護衛一臉懵，還以為是什么機密情報。

    現在看著這姑娘一臉傻笑，心想不知道主子內心會作何感想。

    三個月，第一個月，王歆經常送信來。

    第二個月，王歆偶爾來送信。

    第三個月，音信全無。

    慕容玫等的有些焦心，也隱隱有些不安。

    果真，此刻朝堂上已經鬧成了一鍋粥。

    以九皇子為首的一派大臣們直指寧王殿下與慕容燁聯手通敵賣國，又有太子一黨隨勢煽風點火，攻擊安王與寧王派系。

    全場大臣分為了兩派，吵得永康帝頭疼。

    這一天，王一風塵仆仆，滿身傷痕地出現在了琴悅公主府前，就看見了這幾天因沒有受到王歆書信而焦躁不安，而在屋頂上跳來跳去的焦躁不安的慕容玫。

    王一在內心贊美了一下慕容玫的輕功。

    慕容玫看見了王一，“嘩”的一下跳在了王一臉前。

    慕容玫焦急地抓住王一的胳膊，不住搖晃：“怎么樣了，怎么樣了？”

    王一一邊覺得這姑娘指甲長的可以剪剪了，一邊不敢耽擱，掏出了自家主子的書信，交與慕容玫，按照主子教的說了：“主子被靜王殿下設計困在草原，這恐怕，恐怕……”

    王一擠出了幾滴眼淚：“這恐怕是主子的遺書了……”

    慕容玫一驚：“被困？靜王？在草原？”

    王一答：“是。”

    “人還活著？”

    “殿下派我出來時還活著。”

    “好，王一，磨墨。”

    王一傻了：“磨墨？”

    慕容玫白了這個傻子一眼：“上奏折，救你家主子去。”

    慕容玫寫道：“臣玫跪稟。

    臣入大梁已有數月，深受陛下照拂，無以為報，是以肝腦涂地亦在所不惜。

    今臣聞臣兄慕容燁，寧王王歆叛國謀逆，臣竊以為此非臣兄與殿下本意，因而此事有蹊蹺，必當嚴查。

    ……

    慕容玫稽首謝恩。”

    慕容玫寫下了奏折，取了面紗蒙住臉，命王一提著自己的刀，去京郊狐丘等著自己。慕容玫當即換上黑色男裝，頭戴黑玉冠，披上了黑色披風，選了一匹黑馬，拉住韁繩，甩著長鞭，竟揚長而去。

    慕容玫來到宮城下，下馬，直接將韁繩向地上一扔，三步并作兩步，三級一跨，上了巍巍宮城的臺階。

    有禁軍攔路。

    “你是誰？膽敢擋本宮的路？”慕容玫長長的馬鞭一甩，直接向人群抽去：“蠢貨，還不快給本宮滾開？”

    盛怒之下，慕容玫的眼角竟藏著幾分煞氣。

    眾人避讓。

    慕容玫看著緊閉的九層宮門，冷笑，直接飛了起來，越過了高高的宮門。

    竟直奔承明大殿而上！

    慕容玫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跪下行禮，呈上了自己的奏折。

    永康帝命人讀。

    “臣聞寧王殿下與臣兄有謀反之心，內心是為不齒。

    臣兄慕容燁，寧王王歆，都督諸路軍馬，然而未戰卻深陷敵營，存亡不知，臣以為臣一行便可以紓禍。蓋臣兄與臣手足情深，臣坐視其為狄戎所困是為不義；寧王與臣同為大梁之臣，本應榮辱與共，坐視其羈縻不還是為不忠；臣得大梁庇護至今日，是大梁有難而袖手，是為不仁；臣母聽聞臣兄留關外，夜夜哀思，臣坐視不管，是為不孝。

    臣不解，寧王與臣兄受陛下恩澤已久，若無陛下庇護，寧王與臣兄斷無今日，而殿下與臣兄非忘恩負義之人，此為其一。其二，謀反必有預謀，臣不曾聽聞謀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之易事，若寧王與臣兄有謀反之心，以陛下之明，定能察覺。況寧王與臣兄皆為深謀遠慮之人，斷不會如此輕率。其三，良禽擇木而棲，陛下為良木，狄戎為朽木，朽木而已，顧之何易？

    寧王殿下與慕容燁謀反之事，還望陛下三思。”

    朝臣竊竊私語。

    永康帝聽完奏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喝到：“大膽慕容玫，你可知罪？”

    慕容玫淡淡答道：“臣知罪。”

    “說來聽聽。”

    “臣錯在未得陛下應允，擅闖宮城。”

    永康帝一拍桌子：“大膽，你可知道，為謀逆之人辯護是何罪？”

    慕容玫再次伏下身子：“臣不知罪，臣只知寧王殿下與臣兄至今毫無音信，又何來謀逆一說？”

    靜王與太子恨得牙癢癢的。

    慕容玫一笑：“無論陛下同意與否，這次草原，臣定是要去的。慕容燁是臣所剩親屬，臣不得不珍惜。”

    永康帝點點頭：“玫兒，你可還思念你父皇？”

    慕容玫一驚，不知該如何作答。

    說想，永康帝會說慕容玫掛念舊國，心無大梁；說不想，永康帝會說慕容玫生性冷漠，性情薄涼，不堪大用。

    慕容玫猶豫了一會兒，猶豫道：“想，臣……怎能不像啊……”

    眼見永康帝將要發怒，祁容奏道：“陛下，北齊天景帝待琴悅公主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倘若不想，那公主殿下又怎堪重用？”

    永康帝臉色一凝：“放肆，祁容，我可又讓你說話嗎？”

    祁容面帶微笑，準備上前辯解，永康帝揮揮手，示意祁容別說了。

    祁容和慕容玫悄悄松了一口氣。

    永康帝點點頭：“玫兒，我知道你心焦，只是，你可知道后果如何？”

    慕容玫行禮：“成了，皆大歡喜；敗了，慕容玫與寧王殿下，慕容燁一同，按謀反罪名論處！”

    聽得滿朝文武一驚。

    永康帝點點頭：“你既然知道，那么你想去就去吧！”

    結果第二天，祁容上奏折，說自己昨天送師妹出城時摔下了馬，腿骨和肋骨都斷了，興許要在床上躺幾個月。

    永康地派了御醫，結果下人告訴御醫，醫生已經到了。

    永康帝派太監去傳旨，送草藥，結果發現祁容人不在。

    永康帝在寢殿內罵了好久，讓楚靜嫻暫代祁容兵部尚書的職責。

    祁容顏值又高，嘴又甜，能力又強，永康帝寵愛也是正常。

    永康帝嘆息，都怪自己平日里太寵祁容，寵的比皇子還要無法無天，說走就走，連理由都不屑好好編一個。

    沒辦法，也只能默許了。

    話說回來，永康帝也不信王歆與慕容燁真的會謀反。

    這樣一來，慕容玫多了一個幫手，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些了。

    永康帝再次嘆了一口氣。

    慕容玫用無色透明的水晶片遮住了眼睛，用黑布蒙住了口鼻，縱馬疾馳，不停地用馬刺刺著馬的屁股。

    另一只手上還抱著胖乎乎的慕容瑰。

    這小姑娘聽說自己的姐姐要出一趟遠門，很開心，認為姐姐肯定要帶上自己。

    當知道自己將被拋棄在家時，就開始大哭大鬧，在地上打滾撒潑，看得一屋子丫鬟不知該如何是好。

    慕容玫正在氣頭上，直接下令別去管她。

    那小姑娘也不鬧了，冷靜地來找慕容玫，冷靜的分析：姐姐，你沒帶我面圣，是不想讓皇帝知道我的存在。而如今，你讓我留在帝都，失去了姐姐的保護，皇帝就有極大可能知道了我的存在。更何況，姐姐初來帝都時，的寧王殿下照料，瑰兒也是啊！

    慕容玫神情復雜的看著這位年僅六歲的小丫頭。

    “帶你去可以，，只要你聽我的話就行。”

    為了節省時間，慕容玫甚至避免了在驛站換馬。

    黑色千里馬已經跑得口吐白沫，四條腿一軟，跪了下去。

    慕容玫無奈下馬，覺得腿內側和手掌傳來一陣陣疼。

    本就粗糙的皮膚，已經被磨破，滲出了一絲絲的鮮血。慕容玫簡單用水洗了洗，擦了擦，咬咬牙，在慕容瑰的逼迫與鼓勵下，繼續趕路。

    祁容也在趕路。

    他一收在帝都那風流散漫的性子，變得機敏，警覺。每次經過馬市時，總是將自己坐下的寶馬以低價賣出，再以高價買進下一匹馬。

    由于祁尚書還在帝都“養傷”，祁容是自然不能暴露身份的。

    栗色馬上，祁容的藍色外袍已經被灰塵蒙的辨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是大梁最了解慕容玫的人，自家的師妹是什么德行，作為師兄的，了解的最為清楚。

    慕容玫一定會帶著慕容瑰不顧一切焚膏繼晷連馬都不換的先混入處在大梁國境上的宣州城，再由宣州城入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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