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疾不徐而行,車轱轆聲音單調,殷云舒想到了過往。
曾經,她也為宇文恒的腰疾操過心,但那人太無情太會算計,明明有著妻兒,卻騙她沒有娶過妻,她以為自己是原配,沒想到只是個妾!對于這樣的人,她若是還將自己研究出來的針灸法告訴他,她也未免太下賤了!
別人打她一巴掌,她還要送上禮物?
宇文恒恬不知恥的要,她卻不會送!
……
不知不覺間,馬車到了殷府,殷府守門的人發現一個太監趕著馬車停到了府門前,驚訝得一起圍了過來。太監不認識,馬車也是陌生的。這這這……,這誰來了?
沒一會兒,走下來秋霜和殷云舒,看到二人,他們更是驚訝了。
府里的四姑娘,坐著宮里的馬車回來了?看樣子,是皇后派人送回來的。
守門的人驚訝了一會兒,就將事情拋腦后去了,震驚的是殷大夫人,她聽著陳嬸的匯報,又驚又不解,“鸝兒怎么回事?怎么讓殷云舒平安回來了?不是……不是該留她一晚的嗎?”要是在那個琉璃苑呆一晚上,殷云舒嚇不傻,也得嚇瘋。
陳嬸也想不明白,說道,“夫人莫急,幸許是皇后娘娘有另外的安排呢?”
殷大夫人瞇了下眼,“但愿吧。”頓了頓,又恨恨說道,“我就看不慣那死妮子逍遙自在的樣子!”
她看不慣的殷云舒,卻來看她來了。
“大伯母,我去看了大姐姐,大姐姐看起來氣色不錯。”殷云舒笑道,心中卻在諷笑,氣色不錯?怎么可能?只怕,殷鸝今晚是睡不著了。
她會被九個宮女的尖叫聲,哭聲,惡詛聲吵個沒完沒了。
“那就好。”殷大夫人訕訕一笑,“辛苦你了,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是。”殷云舒站起身來,看她一眼,又說道,“奇怪了,大伯母,宮中的琉璃苑,為何會擺上那許多的靈牌位?我瞧著那些名字,全是女子的,那些是什么人?”
殷大夫人的臉,忽然變了色,整個人嚇得抖了抖,她喃喃說道,“宮里的事情……宮里的事情我如何知道?好了好了,你也別多問了,更不能亂說,宮中的事情嚷得人盡皆知,是會招來禍事的。”
殷云舒眨了下眼,“這樣啊?我曉得了。”
離開正屋后,她用內力感知到,屋中的殷大夫人,忽然尖叫了一聲,拉著陳嬸正結結巴巴地說著話。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人人都說殷鸝溫婉賢良,卻是不著痕跡的殺著人,殺著和她無冤無仇僅僅是她不喜歡的人。人人都說殷大夫人和善,卻和殷鸝狼狽為奸。
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來,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真相,馬上要水露石出了。
殷云舒又去看了殷老夫人,殷老夫人看到她平安歸來,也十分的驚訝。但有些話不宜說透,只說了聲,叫她早些歇息去。
今天又耗費了些元氣,殷云舒回到小院后,吃了點東西,就上床休息了。
冬天天冷,秋霜和秋露也早早回了耳房睡去了,兩個丫頭嘰嘰咕咕說了會兒家常,打著哈欠,進入了夢鄉。
二更天的雪夜,風呼呼地吹著,吹得結了冰的樹枝,沙沙直響。
按說,寒風刺骨的雪夜,都該躺在溫暖的被窩里才對,但有人卻渾然不顧寒風的肆虐,踏著夜色闖進殷府,避開府里的暗衛明衛,跳進殷云舒的小院。
這人輕功很高,身影一閃落在地上,悄無聲息。
他看一眼緊閉的正屋門,眸光微閃,抬步走了上前。門從里栓著,但這難不倒他。
細巧而薄的三寸小匕首,十分適合撬門。
只不過,屋里那人更警覺,他的匕首才插|進門|縫里,門忽然開了,門后一人端著燭火,面無表情看著他,“為何撬我門?”
大約是急匆匆從床上爬起來的,她的頭發凌亂地散著,月白色中衣外頭,只披著一件秋香色夾棉披風,赤腳踩著一雙便鞋。這身打扮,慵懶嬌柔,但眼神卻又犀利似刀。
真是個矛盾的人啊。
宇文熠皺了下眉頭:“……”他收了刀,面色微窘,“我來瞧瞧你……你的身體。敲門的話,就會驚動你的侍女們,不是嗎?那琵琶大損心神,一粒千花髓怕是補不了你的身體。”
“謝了,我無事。”殷云舒淡淡道,“如果你不想……”
宇文熠忽然一笑,拿手抵著門,不讓她關上,“又想喊一聲我非禮了你的侍女逼我納她們為妾?”法子用一次會靈,二次失效,到了百八十次,還怎么能唬住人?
殷云舒瞇了下眼,冷冷盯著他,這廝變得狡猾了?不上當了?
趁著她一愣神,宇文熠飛快閃身進了屋里,與此同時,將門反手關了。
殷云舒氣得一窒:“……”她瞇著眼,低聲怒道,“你敢闖我屋子?”
“唉,你為什么不嚷一聲,我非禮你了?”
“我沒那么傻!”她冷笑。
“那我真非禮了呢?”
殷云舒一怔,回過神來時,發現胳膊已被他抓起,眼前景物一晃,人已被他拖進了臥房,她正待掙開他,他卻將臥房門關了,將她推倒在床上。
燭火也被他打落了,屋里漆黑一團,那股子熟悉的冷梅氣息,卻縈繞在身側,不用說,這廝在床前。
殷云舒驚得一個骨碌飛快坐起,卻又被宇文熠按倒了。
“宇文熠!你抽什么瘋了?出去!”她咬牙低喝。居然敢闖她的閨房?反了這是?
宇文熠沒理會她的發怒,而是伸手搭上她的脈搏,嘆了一聲,“哪里見好了?明明是……”探著探著,他的眉尖狠狠皺起,往床上的她瞧來,夜色沉沉中,看不清她的臉,他感知著她的氣息,“年紀不大,脾氣卻大!”語氣中透著無奈。
殷云舒:“……”這話,是顧云旖經常說的,說的是他,她扯唇冷笑,“我脾氣好不好,與熠王殿下無關吧?”這一世她的年紀的確是小,還不到及笄之年,比宇文熠小了五歲。
她也……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系。
宇文熠看她一眼,將她從床上拽起,伸手忽然按向她的后背。
殷云舒感到一股清涼之氣自后心涌進體內,整個人神清氣爽了不少,原先昏沉沉的頭,也清朗了幾分。
她扭頭看他,“你……你這是何苦?”要知道,過渡真氣給他人療傷,極耗費自己的元氣,治好他人,卻也損了自己。
宇文熠未答,過了片刻,才收回了手,“我比你身子要好,你還是操心你自己,無父無母無人心疼,比不了過去……”他看她一眼,沒往下說了。
殷云舒換了個姿勢坐好,“總之,多謝你。”
語氣總是這般疏離。宇文熠閉了下眼,站起身來,走到離著床較遠的椅上坐下了,說道,“你如今身子不比從前,那只鬼琵琶,能少彈便少彈。想要做到人音和一,還需練習,但你現在太操之過急了……”
“我心里有數呢。”心中卻是無奈一嘆,雖說重生后,將前世的本事帶了來,但這副身子太弱,底子太差,她根本不能全部消化前世的功力。
眼前仇人一個個囂張著,她的親人漸漸腐爛成了白骨,她如何能忍?
“你心里有數?”他冷笑,“那何至于成了現在的……”似乎觸動了心底的某些不愉快,他說話的聲音都啞了幾分,透著傷感。
殷云舒望向他。
他坐在窗子邊,因為屋外在下雪,夜色并不是太暗,有微弱的光線透進屋內來,依稀可見少年的側臉,他低著頭,想著什么事情。
身影蕭瑟。
“正因為無父無母,所以才要好好的活著,我不會糟蹋這一世的性命的,夜已深,王爺請回吧。”她抖了下被子,做了個想睡覺的動作。
“不久前,我派天真去了膠東榮寧公主府上。”宇文熠忽然說道,抬頭朝床上的她看來。
殷云舒心頭一震,赫然看他。
榮寧公主是顧云旖的外祖母,卻不是趙國皇族中人。
顧云旖的曾外祖父——趙國有名的戰神司志儒,是宇文熠曾祖父元皇帝的結拜兄弟,兩人年輕時曾一起出生入死鎮守過趙國北地邊關,感情甚好,元皇帝登基后,司志儒被封膠東王,獨女司慧貞封榮寧公主。
司志儒也是趙國自開國以來,唯一的異姓王。因為有司家軍的震守,虎視眈眈的北蒙國,數十年來都不敢進犯中原半步,元皇帝感恩司家,又賜了膠東封地給司志儒,這便是司家身為趙國八大世家之一的由來。
在司志儒陣亡后,榮寧公主曾身披戎裝替父上過戰場,因為有她,司家軍才得以保留下來。
可誰又料想得到,已經六十來歲,本該頤養天年的榮寧公主,忽然一日白發人送黑發人,同時失了兒女和幾個孫兒輩?
“她……她還好嗎?”殷云舒哽咽問道,她不敢想象,那身子單薄如紙的老太太,聽到所有子孫皆亡的消息后,是副怎樣的神情。
她聽到親人皆亡的消息時,整個人懵怔了,心碎得無法呼吸,何況那個老太太?
宇文熠聲音緩緩,“天真剛才來信,說,榮寧公主除了頭發白了些,身子尚好,耳不聾,眼不花,每天看書練劍,親自處理府上事務,公主府上平平靜靜,仆人各司其職。”
頭發白了些……
榮寧公主曾是趙國有名的美人,六十來歲的她,頭發絲卻不帶一根白的,現在卻忽然白了發,顯然,所有子孫的亡故,給她的打擊太大。
“這是天真的信。”宇文熠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往床上遞來。
殷云舒感激地看他一眼,接在手里。
“現在,要看嗎?”
“好。”
宇文熠擦亮火折子,點燃了屋中的燭火。
殷云舒飛快抖開信紙看起來,這封信,的確是天真寫的。她認得天真的字。在她是顧云旖的時候,天真時常跟著宇文熠出行,他們的書信來往,宇文熠也常常給她看。
信上所寫,同剛才宇文熠所說的一般無二。
她將信還與宇文熠,“多謝……”卻無法回報。
宇文熠伸手過去,連信連手一并抓在手里。
殷云舒身子猛然一僵,怔怔看著他,“你……”
燭光下,少年目光灼灼。
殷云舒垂下眼簾,用力去抽手,“你……你松手吧。”
宇文熠:“……”
殷云舒:“時辰不早了,……這燭火亮著,會驚動侍女的。”
宇文熠:“……”
殷云舒頭疼了,“……”
“記著。”他目光沉沉看著她,“如今的你,并不是一個人。”
她赫然一驚,抬頭看他:“……”
殷云舒并不覺得自己的手指頭有多可愛,但宇文熠似乎十分喜歡,他反反復復地捏著她的手指,小指,中指,食指,大拇指,無名指,一直研究到殷府里的更夫敲了三更鼓,他才起身離去。
……
臨近年關的皇宮,總是比其他時候,要更熱鬧一些的。
宮女太監們雖然不敢大聲喧嘩嬉鬧,但大家的臉上,多多少少比以往多了些笑顏,必竟年關了嘛,主子們要發賞錢的,管著宮里大小事宜的內府局,要發過年份例的。吃的,用的,甚至是玩的,必是不會少的。
今年的年,是新皇在京城過的頭一個年,賞錢必是不會比往年少。
那些有頭有臉的太監宮女們,個個都興奮異常,因為他們跟主子走得近,得的份例銀子多。
應嬤嬤的身份,最不尋常,她可是宇文恒生母的陪嫁侍女,連宇文恒見了,也要客氣地喊一聲阿姆。她身邊的小宮女阿紅便笑道,“嬤嬤今年的過年錢,想必是宮中最多的了。”
小宮女阿紅說的宮中,指的是宮中所有的侍從。
但應嬤嬤自持身份與眾不同,從不將自己當侍從,而是當主子,她想到了殷鸝,想到了梁貴人。
應嬤嬤將手里正咬著的一塊玫瑰糕扔在桌上,這玫瑰糕是殷鸝賞下來的,想當初,她進殷府送彩禮的時候,殷鸝還是個小丫頭呢,見了她得問安,如今殷鸝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她卻要向殷鸝問安,吃的還是殷鸝不要的,她心中就不痛快了。
“最多?多得過皇后,多得過梁貴人嗎?”應嬤嬤翻了個白眼。她以為,皇上登基后會封她一個夫人當當,誰想到,她仍是侍從。后來她聽說,是殷鸝從中搞的鬼,皇上才沒有賜封她,叫她怎不恨殷鸝?
阿紅被嗆了個啞口,但她是皇上派來服侍應嬤嬤的,主子罵她,她也得受著,阿紅便又說道,“嬤嬤,您不是給皇上熬了藥膏嗎?這會子送去給皇上,皇上的病一好,還不得獎勵你?賞銀還會少?”
“賞銀多有什么用?身份還是低呀。”應嬤嬤酸溜溜說道。
阿紅笑道,“您等于是皇上的奶娘,將來呀,沒準封您個國公夫人當當呢。”
提到封號的事,應嬤嬤的精神頭來了,她站起身來,“那膏藥也涼得差不多了,我去帝寰宮了,你將屋子收拾收拾。”
“是,奴婢等著嬤嬤的好消息。”阿紅笑著相送。
……
此時的宇文恒,因為心情不好,正在帝寰宮后花園中練劍。趙國國內剛剛太平半年,趙國北邊的北蒙國,如今又開始蠢蠢欲動了,連番有小股人馬騷擾著邊地居民,不是搶牛羊,便是搶人搶馬搶糧食。
邊地的駐軍大將派人捉拿那幾小股人馬,但他們卻跟風一樣,等趙國兵士追去時,他們已跑向別處去了。
北蒙國狼主彥無辭更命人將戰書射在云州城門樓上,戰書上寫著,交出顧云旖,否則,他不會讓趙國邊地安穩過完這個年。
可顧云旖早死了,怎么交?
“彥無辭,朕遲早要砍了他的腦袋!”他的腰疾,便是拜彥無辭所賜!
“皇上,皇上您歇息一會兒吧?您這腰不能久練劍呀。”內侍總管衛公公,急得忙在身邊勸他。
宇文恒不理會他,手里的劍舞個不停,口里冷笑道,“不,朕要親手斬了彥無辭!”
“皇上,自有邊地大將,您不必親自去……”
“不……”不字未吐完,宇文恒的右邊腰際處,忽然抽痛了一下,沒一會兒,那股子痛楚,自腰處漫延到了整個右腿。
宇文恒停了舞劍,臉色一下子慘白起來,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下。
“皇上?皇上?來人,來人,快傳太醫!”衛公公朝左右大聲呼道。
頓時,帝寰宮后花園中一陣人仰馬翻,宮女太監們忙個不停,傳太醫的傳太醫,抬轎攆扶宇文恒的抬轎攆。
就在這時,應嬤嬤來了,她的手里捧著個白瓷壇子,壇子上有蓋子,里面裝的正是從殷云舒那里“順來”的治腰疾的藥膏方子。
“這是怎么啦?”應嬤嬤見宇文恒坐上了轎攆,忙上前問道,“皇上可是舊疾復發了?”
衛公公嘆了一聲,“可不是么。”
應嬤嬤心中大喜,她表功的機會來了,“唉,這是怎么說的。”她幫著衛公公扶著轎攆,送宇文恒回了帝寰宮內殿的臥房。
太醫已到,一番診治后,給的結果便是,舊疾犯了,開的方子也是老方子。
宇文恒一聽老方子,臉色馬上陰沉下來,斥著太醫們,“能不能有新方子?上回吃的藥也是這種,起了什么作用?”最后還是靠著顧云旖的銀針,皇上腰處的痛疼才緩解。
可顧云旖不將法子告訴他,將那針灸方法帶進陰曹地府去了!那個該死的自私的女人,最好永遠呆在地獄里受著十八般的折磨。
被宇文恒一頓呵斥,太醫們面面相覷一臉為難,宇文恒的這個病,真的是個固疾呀!他們實在想不出新法子。
“滾!”怒不可遏的宇文恒,將太醫們全趕走了。老方子?吃了也要疼十天!他心情能好嗎?
應嬤嬤這時走了上前,“皇上,老奴尋到一本孤本,上頭寫了個偏方,正是治頑疾的,皇上用了,一定藥到病除。”
面對自己母親的陪嫁,又曾撫養了自己幾年的應嬤嬤,宇文恒一向尊敬著從不對應嬤嬤發火,他微笑道,“是嗎?那可太好了,藥呢?快端上來吧。”
應嬤嬤說道,“不是吃的藥,而是敷的藥膏。”
以往都是吃的藥,這回是敷的藥,讓宇文恒也產生了信心,“那快敷吧。”
應嬤嬤越發高興了。
深褐色的藥膏敷上后,果真如應嬤嬤所說的,疼痛漸漸減少了,半個時辰后,疼痛竟減了大半,不仔細去感知,幾乎不知腰處在疼。
宇文恒十分的高興,大賞了應嬤嬤。
捧著十錠銀子,應嬤嬤滿意而歸,得了賞錢是事小,得到皇上的重視,才是大事。如果徹底的治好了皇上的病,她相信,皇上一定會封她一個夫人的,國公夫人得不到,得個伯爵夫人,也是不錯的。
……
被腰部頑疾糾纏多年的宇文恒,今天得到了一個妙方,心情大好之下,便信步往御花園走來。沒了顧云旖,一樣有其他法子治好他的病。
走著走著,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琴音。
裊裊琴音中,透著淡淡的幽怨。
衛公公眉尖一皺,忙偏頭來看他,“皇上,聽這琴音,似乎是皇后娘娘在撫琴。”
宇文恒沒說話,而是駐足細聽。
聽了一會兒,他才道,“走,去瞧瞧。”
兩人尋著琴音,走到了一處暖閣,到了近前,果然看到殷鸝坐在閣中撫琴,她一改往日的艷紅色宮裝打扮,而是穿一身淺荷色的錦裙,身側只站著一個大宮女,顯得甚是冷清。
似乎想到了什么,宇文恒眉尖皺了皺,“朕進去同皇后說說話,你在外頭候著。”他看一眼衛公公,走進了暖閣。
“是。”衛公公瞇了下眼,心中暗道,皇后,果然是皇后呀,自有挽回皇上心的法子,不愧是原配夫妻。
會武的秦琳耳力好,早已聽到附近有腳步聲停頓,她抬頭望去,正看到宇文恒站在不遠處往這里看,忙小聲對殷鸝道,“娘娘,皇上來了。”
殷鸝心中大喜,“好,一會兒他進來,你退下。”
“奴婢明白。”
沒一會兒,宇文恒果真走進了暖閣,而且是一個人。
秦琳進他施了一禮,識趣的退下了。
“阿鸝。”宇文恒走過去,在殷鸝面前坐了下來。
殷鸝裝著一驚,慌忙停了撫琴,起身行禮,“臣妾不知皇上來了,有失遠迎,臣妾萬死。”
宇文恒伸手扶她起來,笑了笑,“年底了,別說什么不好的字眼,再說了,你還有孕在身呢。”
殷鸝歉意一笑,“瞧臣妾愚笨得,竟忘記這兩件事了,難道真如民間所說的,一孕傻三年么?”忽而又斂了笑容,一臉的憂色,“臣妾一孕傻三年了,皇上是不是會有三年不來看臣妾?必竟,還有個梁貴人陪皇上……”
宇文恒笑道,“朕這不是來看你來了?太子出生,朕不在身邊,二皇兒出生,朕一定會陪著你。”
殷鸝大喜,“多謝皇上垂愛。”
殷鸝自小便受殷大夫人調教,懂得如何討男子歡心,只要宇文恒找她,她總有法子讓宇文恒陪著她不肯離去。
三兩下功夫,她便撩得宇文恒火起,扶著她進了暖閣里間,渾然不管眼下是白天,兩人來了個昏天暗地,要死要活。
半個時辰后,宇文恒才扶著殷鸝走出里間,“朕先去忙政事,晚上定去鳳翔宮。”
殷鸝溫柔地整著他的頭冠,嬌嗔道,“皇上可不要食言。”
“朕一言九鼎。”宇文恒笑道。
宇文恒離去后,秦琳馬上走進了暖閣,見殷鸝兩頰緋紅,忙笑著恭喜,“恭喜娘娘重得皇上歡心。”
“本宮倒底是他的原配,梁貴人,一個黃毛丫頭而已,懂什么男人之心?”殷鸝冷笑。
笑容尚在臉上,她忽然感到一陣惡心,扶著桌子狂吐起來,吐了之后又開始鬧肚子疼。
“秦琳,快,快扶我去如廁……”
秦琳嚇了一大跳,趕忙來扶她。
一番上吐下瀉,殷鸝身體開始見紅,嚇得她更是大聲叫著秦琳。
秦琳忙伸手按著她的脈搏,大驚失色說道,“娘娘中毒了……”
“什么?”殷鸝臉色慘白,大怒道,“查!誰敢給本官下毒,本官定要了她的命!”
皇后中了毒,可不是小事。
因為殷鸝還有孕在身,她中了毒,可是會傷到腹中胎兒的。
秦琳只知殷鸝中了毒,卻不知是什么毒藥,更查不到殷鸝在哪兒中的毒,因為殷鸝吃的喝的,哪怕是補藥,也一律命人試吃過。她去什么地方,奏琳也全程跟隨,不可能有人近身下毒。查不出來原因,秦琳便找來所有太醫,一起來相商。
皇后中了毒,太醫們也害怕,一個個提著心吊著膽的查。最后,還是醫術最高明的太醫院院正發現了問題所在。
“娘娘,宮中可有草烏?”院正捋著花白胡子問道。
殷鸝瞇了下眼,“那等有毒的東西,本宮怎可能讓人放于宮中,沒有。”
“可娘娘的衣衫上,頭發絲上,明明有這種氣味。”院正又說道,“娘娘一定是近距離的接觸過了,才會留有氣味在身上。”
秦琳這時想起一件事來,提醒殷鸝說道,“娘娘,草烏可以活血化淤。”
想到活血化淤,殷鸝想到了宇文恒的腰疾,對,剛才和宇文在暖閣時,他不肯解衣,說是腰上敷著藥膏,退了衣衫,會叫她看著害怕,她便也沒有強求,由著他。
而那些藥膏,是應嬤嬤給他敷的!
應嬤嬤!!!
終于逮到她的一個錯處了!
“本宮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應嬤嬤!她想害皇上,也想害本宮,那些藥膏有毒!”殷鸝大怒,“秦琳,傳應嬤嬤來見本宮!”
秦琳揚唇一笑,“是,娘娘!”
至于那些太醫,殷鸝也沒有叫他們離去,她還要叫他們做證呢!
很快,應嬤嬤就被秦琳帶人抓來了鳳翔宮,同時帶來的,還有半罐子沒有用完的藥膏。
“娘娘為何叫人抓老奴?”應嬤嬤昂著頭,不肯下跪,傲然看向殷鸝。
殷鸝剛才和宇文恒一番溫存,本來就累著了,加上上吐下瀉一番折騰,她的臉色白如白紙,雙眼無神,渾身無力。
見到應嬤嬤還敢傲然頂撞,殷鸝更是勃然大怒,“你還敢狡辯?胡院正,說給她聽!”
胡院正正在聞秦琳遞來的藥罐子,聽到喊他,忙將診治的結果說了,“娘娘剛才上吐下瀉藥,是因為聞了草烏的氣味,而嬤嬤給皇上敷的藥膏里面,便有草烏。草烏用得少,是良藥,用得多了,是毒藥,眼下娘娘病了,正是聞了加了大量草烏的藥膏。據娘娘所說,剛才娘娘和皇上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兩人又坐得近……”
“不不不,不可能,我的藥藥罐子里面,怎可能有草烏?絕不可能的事!”應嬤嬤又驚又怒,簡直胡說八道,她治的膏藥里面,根本沒有放草烏!
“讓她死死心!”殷鸝一指藥罐子,大聲怒道。
胡院正捧著藥罐子,先是自己聞了聞,又遞與其他人,五個太醫均說里頭有大量的草烏。
有一個太醫道,“普通人聞聞,倒也沒什么,但娘娘有孕在身,聞了后……”
“不不,不可能,冤枉,你們冤枉!”應嬤嬤大聲怒道。
“是不是真冤枉你了,還有一個辦法,胡院正,速去取敷在皇上身上的藥膏泥,查一查便知道了。”殷鸝再次說道。
事情涉及帝后,胡院正不敢馬虎,帶著兩個太醫匆匆去找宇文恒。
殷鸝上吐下瀉,也驚動了宇文恒,他正急匆匆往鳳翔宮趕來,胡院正才走出鳳翔宮,便遇到了宇文恒。
宇文恒問了情問,雙眉皺起,一言不發。
進了鳳翔宮,殷鸝看到他,更是放聲大哭,“皇上,臣妾差點看不到你了,臣妾的孩兒好可憐,他還沒有見到他的父皇……”
“皇上,老奴……老奴沒有放草烏呀,皇上,冤枉呀……”應嬤嬤沒有放藥,抵死不承認。
宇文恒可以不心疼所有人,但心疼子嗣。殷鸝惹了事,他可以不理殷鸝,任薄太皇太妃罰殷鸝,但有人傷著殷鸝的孩子,他則不會心軟。
“是不是冤枉,一切有胡院正。胡院正,查的結果呢?”宇文恒淡淡開口。
胡院正走上前來,“皇上,請讓老臣查一查皇上身上所敷的藥膏。”
宇文恒瞇了下眼,“準。”
這一查,其結果是,和藥罐子里的藥膏,是一模一樣的,里頭的草烏含量,少說也有二兩了。
“居然放了這么多……,應嬤嬤……,為何?”宇文恒閉了眼,朝哭得聲音嘶啞的殷鸝道,“事情出自后宮,鸝兒只管按著規矩辦。”
殷鸝等的便是這句話,她心中大喜,臉上依舊哭著,“是,臣妾明白。”
應嬤嬤慌了神,她和殷鸝一直不和,她落到殷鸝的手里,還能活命么?“皇上,皇上,皇上救老奴啊……”
宇文恒已經拂袖走遠了。
想到應嬤嬤自持資歷老,又服侍過他的少年時期,一向跋扈驕縱,連他將女子留宿在帝寰宮,她也要管,說什么不和規矩,他是皇帝,他便是規矩。
當著宮女的面頂撞他,很不給他面子,因此,宇文恒有心想叫殷鸝罰罰她,殺殺她的跋扈氣焰。
但是殷鸝恨著應嬤嬤,怎會只是罰一罰?
殷鸝命人將應嬤嬤拉去慎刑司杖罰一百板子。
一百板子?
應嬤嬤聽到這個數字,真接昏死過去。
秦琳找來給應嬤嬤施罰的,是兩個孔武有力的大個子太監,一板子下去,將昏迷的應嬤嬤又打醒了,打昏了再潑冰水,凍醒了再打,打昏了再潑冰水。
宇文恒自幼喪夫,母親又早亡,雖然家中窮,但好歹有些家產給他變賣,因此,服侍他的應嬤嬤,并沒有吃什么苦頭,到了老了,養了一身的肥肉,幾時吃過板子的苦頭?
應嬤嬤是疼在身上,羞恥在心頭。
她堂堂皇上的阿姆,被人打著板子?她的臉往哪兒擱?氣得她連連連罵著殷鸝,激怒了秦琳,秦琳命人打得更重了。
嗷唔——
應嬤嬤又慘叫起來。
一百板子沒有打完,應嬤嬤就不動了。
施罰的太監道,“秦姑姑,她死過去了。”
秦琳正坐在一旁烤火吃茶,往應嬤嬤淡淡瞧了一眼,“找塊草席,卷了扔出宮去。”
“是。”
辦完差,秦琳彈了下袖子,走了。
那兩個太監送走秦琳,找破草席去了。
這時,有個臉色偏黑的小個子太監,閃身走進了這間施罰的屋子。
屋子里沒有窗子,只有地上的火盆光,照著屋里的一切。
那藍衣小太監從腰間的荷包里摸出一枚銀針,來到應嬤嬤的跟前蹲下身來,“應嬤嬤,我們又見面了,不過這一次,我是來跟你算舊帳的。”
看著是個小太監,說話的卻是女子聲音。
她手指一轉,將那枚銀針扎進了應嬤嬤的一處穴位,沒一會兒,應嬤嬤醒了過來,看到眼前這人秀氣的臉,她眨眨眼,“你……你是誰?”
“我是顧云旖呀,應嬤嬤?”殷云舒笑道,“我說過,我要是不死呢,一定送你上西天!”
應嬤嬤大驚失色,不不不,這怎么可能是顧云旖呢,顧云旖不是死了嗎?不是成了一抹灰了嗎?過了一個多月,想必被魚兒們早吃光了。
“你……你不是顧云旖,她早死了,皇上將她燒成了灰,拋入護城河里了。”應嬤嬤又驚又聽,喘著粗氣。
殷云舒冷笑,“你可知,人的皮囊死后,人心是不死的?”
應嬤嬤赫然大驚,“你……你說什么?”
“我來收債呀!”她笑,同時,將一包白顆粒物,灑在應嬤嬤的傷口上。
應嬤嬤疼得馬上張口想大叫,殷云舒舉起銀針飛快扎上她的一處穴位,她發不出聲音來了,只能徒自張著口,因為疼,臉孔都扭曲了,她用一雙惡毒的眼光看著殷云舒。
殷云舒卻冷笑道,“你別生氣,因為當初,你就是這么對我的,在我的腿傷處酒鹽,再用腳狠狠地踩我的傷口處。如今,我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
應嬤嬤忽然身子顫抖起來,驚恐地盯著殷云舒。
“不過呢,我不喜歡拿腳踩你的傷口處,因為我怕臟了我的鞋子。反正你不行了——”殷云舒俯下身來,冷冷看她,“那就告訴你吧,你,還有殷鸝,都是我網中的魚兒,我正在收網!現在是你,下一個是她。她殺你,我替你報仇去!”
殷云舒看她一眼,起身翩然而去。
應嬤嬤大口大口喘著氣,心中驚濤駭浪一片,她在收網,她在收網!
她真是顧云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皇上,皇上,顧云旖沒有死,小心顧云旖!
但必竟施罰過重,她挺著脖子啊啊了兩聲,又昏了過去。
剛才施罰的太監走進了屋里,將她卷進了草席,拖出宮去了。
應嬤嬤沒有死透,被扔到亂葬崗后又凍得清醒了過來,但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群野狗肆意地咬著她,將她活活咬成了碎片。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