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禪房,原本是殷云舒和殷憐蓉合住,如今卻只有殷云舒住。
殷云舒病了后,不等其他人趕,殷憐蓉就主動搬去殷老夫人那兒去了,一是不時有盧家人前來看殷云舒,二是,她父親犯了事,盧家人都恨著殷家人呢,她害怕盧家人遷怒之下打她。
宇文熠走進禪房,賀蘭放下藥碗,識趣地退了出去,還不忘關上房門。
殷云舒看他一眼,推了下被子,將身子坐正,“賀蘭說,你的人在暗中相助。其實……,你不必出手的,對付幾個小毛賊,賀蘭還是有能力的。”
宇文熠走到床榻邊坐下,伸手拉過她的手腕把脈。
他的手指帶著微微的涼意,碰到殷云舒的肌膚,她下意識的顫抖了下。
“不嚴重,染了些微的風寒而已。”殷云舒抽回手腕,訕訕一笑。
“呵,些微的風寒。”宇文熠沉著臉,冷笑一聲,“殷府的老夫人五十來歲的人,都沒有病倒,你卻病倒了,你還好意思說,些微的風寒?”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著呢,用小小的風寒病,讓殷家人徹底老實,也算值。”殷云舒目光幽暗,“顧家司家門庭凄涼,坐享其成的殷家卻紅紅火火,我實在無法忍受。”
宇文熠端起藥碗,拿湯勺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吃藥。吃完藥再說其他的事情。”
他目光不容執拗地盯著她,殷云舒不敢不聽了,接過碗一飲而盡,她心中清楚,身體好,才能辦好其他事情。
“喝完了。”她將空碗放回床側的桌上,唇角掛了一滴褐色的藥汁,襯著殷紅的唇角,詭異的妖嬈。
想到昨晚在她屋頂上,和她……
宇文熠眸色微閃,盯著那唇俯身下去。
殷云舒臉一黑,伸手擋著他的唇,“這是佛門重地!”
他的唇印在了她的手心,宇文熠沒有生氣,拿開她的手微微揚了揚眉,“我不信佛,你也從不信佛。”
殷云舒看一眼屋外,黑著臉道,“盧老爺子在寺里。我明早還要去見他。”她不想被他整得又失眠了。
宇文熠看她一眼,怏怏坐直身子,“你今天這一鬧,盧老爺子可就徹底恨上殷家了。”他從袖中取了塊帕子,將她唇角那點藥汁擦去了。
不讓舔,擦總可以吧?
殷云舒:“……”
見她不鬧,宇文熠唇角微微彎起,將帕子塞回了袖中。若是之前,她是必會鬧上一鬧的,不,碰還沒有碰到就要鬧一鬧,而現在,他碰了她,她也沒有鬧,說明,她變了不少。
宇文熠心情十分好地遞水給她漱口,給她掖被子。
細心周到的像個老嬤嬤。
殷云舒卻拘謹不安起來,他一直在這兒,她怎么睡?都半夜三更了。
“這些事,賀蘭可以做的。你回吧,我得休息了。”她將身子往被子里縮了縮。
“那九個宮女中懷孕的宮女,已經找到了。”宇文熠看向她,忽然說道,“你要查嗎?”
殷云舒赫然看向他,冷笑道,“當然要查!”那天去熠王府,她便是想問他這件事情,沒想到,遇到了他的表妹攔路。
想到他的表妹,殷云舒將身子往床里挪了挪,盡量離得他遠一些,其實隔著被子呢,哪怕他將手放在被子上,也碰不到她的。
但她此時只想躲開他一些,心里也沒來由地,不大愉快起來。
她這般疏離,自然引起了宇文熠的注意,他微微挑眉,“怎么啦?”剛才還好好的。
“宇文熠,我是病人,我得休息,明天一大早還得見盧老爺子。”殷云舒黑著臉說道。
宇文熠想了想,“那好,我明早來看你。”他給她掖了掖被子后,走出屋外去了。
屋外,聽到他對賀蘭沉聲吩咐,“服侍好你家姑娘,若她再出事,本王拿你試問!”
殷云舒無語,他這般吩咐事情,倒像……她是他的人一樣。
不一會兒,賀蘭挑簾子進了禪房,她走到床前,打著手勢,“你們……和好啦?”昨晚上連酒壇都摔了,可見,宇文熠是發著火氣走的,剛才卻見宇文熠笑容滿面離去,賀蘭才這么問。
“沒有。”殷云舒搖搖頭。
“那他很高興呢。”賀蘭微笑著比劃著。
殷云舒沉著臉,“……”男人的心,海底針,她哪里清楚,他為什么高興著?
……
殷憐蓉去了殷老夫人的禪房,本想著能安安穩穩睡一晚,但她想錯了,殷老夫人沒有醒來,一直昏睡著,厲家的幾個小輩們,哪能饒過她?
她父親殷長風被永王的人送往京城大理寺去了,他們找不著發火的對象,就找上了殷憐菪。
特別是厲三姑娘,快言快語,兩片薄唇翩飛,句句在理,說得一向牙尖嘴利的殷憐蓉,這會兒只敢閉口不言,不敢回一句話。
“老夫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爺爺不會放過你們家!”厲三姑娘冷笑,“相國府就了不起啦?就敢隨意欺負人?哼!”
“你不是她孫女嗎?怎么只站著看熱鬧,不做事?”厲二姑娘端著銅盆走來,看一眼殷憐蓉,不滿地搖搖頭,“按說,服侍她的事,怎么著也輪不到我們外侄孫女來做,該你這孫女做才對。”
“哼,她可從來沒有將姑祖母當她的祖母,是不是?殷憐蓉小姐?”厲三姑娘又開始奚落,“你們家若是嫌棄我姑祖母,我叫我爺爺和我父親,將她接回厲家去。供養她到百年,我們厲家還是有能力的。”
厲家兩位姑娘輪番奚落殷憐蓉,姜嬤嬤站在一旁,只看著不說話,任由她們將殷憐說得不敢吱聲。因為她早就不滿殷憐蓉的刁蠻性子了。
……
次日清晨,殷老夫人才醒來。
想到昏迷時發生的事情,她沉著臉問著姜嬤嬤,“那佛堂的火,是怎么起來的?”
姜嬤嬤便將昨晚寶華寺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跟殷老夫人說了,又道,“盧老爺子,熠王殿下仍在寺里,永王殿下受了傷,先一步回京去了。”
殷老夫人一臉的驚駭,只一個晚上,就發生了這么多事情?
厲三姑娘坐在一旁吹著剛熬好的藥汁,她冷笑道,“要不是云舒表妹,姑祖母這會兒哪能平安坐著說話?只怕是……”她抿了抿唇,沒往下說,鼻子里哼了一聲。
“居然是長風……”殷老夫人將氣息沉了沉,“他究竟想干什么?”
“老夫人,盧老爺子這回發了很大的火呢,當時就打了大公子。”姜嬤嬤又說道。
“待會兒,我去跟他道個歉。”殷老夫人接過厲三姑娘遞來的藥碗,一飲而盡。
姜嬤嬤說道,“老夫人,事情明明是大公子引起來,老夫人道什么歉?再說了,老夫人又一直昏迷著,什么也不知道啊。”
殷老夫人道,“話是這么說,我總歸是殷家的人不是么?長風是我的繼孫,他惹了事,我于情于理,都該去道歉。”
……
殷老夫人去見盧老爺子之前,先去看了殷云舒,見她無恙,殷老夫人才放下心來。
殷云舒的小風寒完全好了,這會子也跟著一同前往。
盧家人被安排在寺中的另一處。
殷云舒跟著殷老夫人到了盧老爺子的禪房時,發現宇文熠也在。
盧老爺子坐在上首,臉色十分的陰沉,安排殷老夫人落座,也不見太熱情,不過,看到殷云舒走來,他馬上笑呵呵招手,“舒兒,過來,過來坐。”又拿起拐杖敲打著盧家一個公子,冷喝道,“讓開,這里給你舒妹妹坐。你站一邊去!”
那個位置是盧家老爺子的左下首方向,是個極尊貴的位置。宇文熠見盧老爺子為殷云舒打起了孫子,微微彎了下唇角。
被打的是盧家五公子,盧老爺子最小的孫子,今年才十八歲的盧明軒。
盧大公子和盧二公子是大房的公子,護送盧老爺子進京后,就會返回西蜀,盧五公子是要在京城跟著盧老爺子定居的。
當著眾多人被自己爺爺拿拐杖打,少年窘著臉,當下就跳起腳來,“爺爺,有話說話,怎么又打我?”
“你沒眼力見,不打你打誰?你大哥二哥見你舒表妹進屋了,馬上主動讓座,你倒好,居然還坐著不動?她昨天受了驚嚇,又病著,你這做哥哥的,不該主動關心著讓座?還問我為什么打你?我看是打少了!”說著,又輪去一拐杖。
不過這一回,身子矯健的盧明軒飛快閃身讓開了。
殷云舒被盧老爺子拉到了盧明軒的位置上坐下。
“盧老爺子,發生了昨天的事情,是老身管教兒孫無方,叫云舒受委屈了。”殷老夫人嘆了口氣,歉意說道。
“哼!”盧老爺子沒好臉色地哼了一聲,“要不是老夫來的及時,舒兒這會兒都沒命了!要不是老夫來京,竟不知道她受著這等委屈!當初你們都是怎么承諾的?哪知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
說得殷老夫人臉色犯窘。
殷云舒拉拉盧老爺子的袖子,嗔道,“外公,你發火的對象搞錯了,老夫人對我極好的。再說了,昨天她也身陷火海呀,做壞事的是殷長風,又不是老夫人。老夫人只是繼祖母,她怎么管?”
殷老夫人看一眼殷云舒,心想,這丫頭果然沒有白疼,是個明事理的。
她也早料到會有這么一天,所以之前對殷云舒格外看重些,給自己留了后路。
盧老爺子也知道,事情不能怪殷老夫人,但誰叫她是殷家人呢?
他現在心中有火氣,看到殷家人就想罵。
“舒兒不能再住在殷家了,回京后,跟著老夫住,老夫無能,將她養到出嫁,還是有能力的。”盧老爺子沉了臉色,說道。
殷老夫人也料到會這樣,愧疚說道,“實在是慚愧,沒能照顧好云舒,讓盧老爺子擔心了。”趙國律法,女兒女婿兩個都亡故,子女又年幼的,外祖家有權收回女兒的嫁妝,并帶外孫或外孫女回娘家撫養,女兒夫家不得干涉。
眼下殷云舒又受了虐待,盧家要帶回殷云舒,殷家是無話可說的。
盧老爺子點頭,“那就這么定了,舒兒不再回殷家了,就在盧家住下了。”
殷老夫人訕訕說道,“讓老爺子費心了。”
宇文熠看向殷云舒,她正低著頭,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但那唇角勾起的狡黠笑容,卻出賣了她的內心。她終于成功了。
“王爺請做個見證。”盧老爺子看向宇文熠,拱手說道。
“這個自然。”宇文熠微笑。
殷云舒看他一眼,眸光閃了閃,他特意跑來,是來做見證的?
……
下午就得回京,殷云舒在盧老爺子這里吃過早點,就回了自己的禪房休息。
她揚言身子不適,要臥床靜養,命賀蘭擋了所有來客。
“你要去哪兒?”賀蘭問她。
什么身子不適?分明是假話!殷云舒這會兒正忙著往腰間荷包里裝銀針呢,那是她慣用的暗器。
賀蘭知道,她要外出了,而且不是去玩,是“辦事情。”
殷云舒脫掉彰顯她身份的華麗外氅,換了身殷紅的普通披風罩在外面擋寒風,又撿了塊布巾將臉蒙住,從床底下抽了把大刀出來拿在手里掂量著。
這是昨天賀蘭從那伙山匪的手里搶來的。
刀鋒雪亮,拿去嚇唬人,再合適不過。
“殷長風昨天收買的那伙人,我想去會會。”殷云舒將刀背在身上,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賀蘭眨眨眼,打著手勢問。
“賀蘭,我的身邊只有你一人。我若辦大事,你一人哪里忙得過來?”殷云舒微微一笑。
賀蘭眼神一亮,沒一會兒又擔心問道,“你一人前往,我不太放心。”
殷云舒卻笑道,“顧云旖的本事也不是最強的,她打杖,勝多敗少,靠的是什么?”
賀蘭眨眨眼。
“智取!”
……
殷云舒避開寺里眾人來到山下,趁車夫們不注意時,她悄悄解下一匹馬兒牽在手里。
那伙山賊,被盧大公子派人押送往附近的亭長那兒去了,亭長的住處,離這里有十多里遠,步行太慢,騎馬來回就不需太多時間。
她牽著馬兒走了一會兒,估摸著車夫們聽不到馬蹄的聲音時,這才翻身上馬,剛要揚鞭策馬,就見一人打馬從一側的樹林里緩緩走了過來,目光如炬瞧著她,“去哪兒?”
殷云舒,“……”
“口口聲聲說,會在乎自己的身子,卻在病剛好些就外出?”他靜靜看著她,一臉的無可奈何。
她緩緩打馬走上前,“今天天氣不冷,出門不礙事。”
宇文熠冷著臉,“騎馬會風大,更冷。”
殷云舒無語,“我穿著披風,披風有帽子。”
待她走到他的馬側,他一把拽過她的披風,冷笑道,“這么薄,能擋什么風?為什么不穿剛才那件狐貍毛大氅?”
殷云舒黑著臉,“剛才那件大家都見過,我穿著出門,不是一下子就被人認出來了?”
說的也有道理,宇文熠沒有反駁她,“但你身上這件太薄了,穿著跟沒有穿一樣。……穿我的。”他解下身上的墨色貂皮外氅罩在她身上,“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人家過年歡歡喜喜玩玩鬧鬧,你想過年抱藥罐子?”他沉著臉,不由分說幫她系好帶子,又仔細地戴好外氅上的帽子。
殷云舒望著他,“你呢?”外氅上帶著他身上的溫度,瞬間感覺溫暖如春了。
“我身子比你好,別操心我。”他抖了下馬鞭,看向前方,“去哪兒?今天我無事,陪你同行。”
殷云舒偏頭看著他,少年嘴唇嘴抿,神情堅毅,趕是趕不走了,她嘆了口氣,只好說道,“十里遠的雙寶鄉。”
宇文熠眸光微閃,“你去那兒做什么?”
“收幾個部下。”她道,“顧云旖的舊部們,不一定會認可我這身份,我得先壯實自己,再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宇文熠眸光贊許看著她,“主意不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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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熠:感情是處出來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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