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娘與司水悄然回到席位上的時候,正是宴會進行到最酣之時,大殿中央各家娘子展開十八班武藝,只為在她們心中的好兒郎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最好明日便能等到心上人派遣的媒婆上門提親。
宋三娘呆呆的看著面前一盤子雞腿,突然覺得下次這種宴會,她能躲則躲,躲不及就跑,或者……把司水扔家里,讓她在月亮底下長蘑菇。
剛剛回來,外祖母就將司水叫走,隨后司水就端來一盤雞腿、一盤豬肉……說是給自己加餐,看著她小嘴張張合合,如果不是于禮不合,宋三娘非常想讓她給自己吃吃看,怎么吃下這么一堆堆的東西?
對于這種甜蜜的煩惱,宋三娘除了深深的嘆氣,也沒別的辦法了……拿起桌上的水杯,還想先干為敬吧!
“嗯?”她一口灌下,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手中的杯子,‘吧嗒、吧嗒’嘴,以前喝的梅子漿可沒今天的清爽啊!
宮里的東西……果然不一樣!
食案上的肉食,她很給面子的都夾了幾口,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喝了一瓶梅子漿,感覺頭有些重,便雙手托腮的幫脖子撐著要掉下去的頭,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模糊糊的。
“還有哪家的娘子要上來展示才藝助興啊?”
燕太后今日興致高,見下方各家的小娘子各顯神通,回想起到當年的自己,也是艷冠一方的人物,嘴角的笑容就沒落下過。
“回稟太后:宋計相家的小娘子還未上臺展示才藝,不如……”炅王起身回稟,看了眼兩腮通紅的宋三娘,覺得小娘子間的爭斗,真是不分大小啊!
不過,為了能讓宋計相站在他這一方陣營,幫大娘欺負個小孩兒,還真不是什么大事兒。反正也欺負過一次了,不差多一次、少一次了。
宋城毅一愣,隨即將視線看向宋王氏她們,見她們也是一臉慌張,便要起身婉拒,卻見炅王背著身子輕輕搖頭,他只得將抬起的屁股再按回到長凳上。
宋王氏第一反應就是回身看大娘,見到她低垂著頭,可嘴角還微微上揚,哪里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
簡直胡鬧!!!
自家后院怎么斗,她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傷了性命,就當是鍛煉心智、手段了。
這是什么地方?
皇宮內院!
上面是什么人?
手握天下的人!
大娘是不是瘋了?
這種時候,除了讓嫡女上前展示才藝,沒有第二種選擇。
可宋府的嫡女—宋三娘,不過是個只會算賬,不會琴棋書畫的無能娘子!
她掃了一圈兒,發現大家似乎都饒有興致的看著她們,除了花家,都等著看宋家的笑話呢!
“三娘……”宋王氏無奈,只得低下頭,“上前為太后背誦一首祝壽詩吧!”
她只能向佛乞求,讓三娘還記得一些賀壽方面的詩詞吧!
宋三娘順著婆婆手指的方向,搖搖晃晃的往中間走,期間甚至踉蹌了一下,隨后用小手錘了錘腦袋,繼續蛇字型前進。
“是誰給她喝酒了?”宋王氏拿起三娘面前的杯子,聞了聞里面濃郁的梅子香,這哪里是漿水,分明是后勁兒極大的梅子酒!
宋大娘低頭聳肩,一副‘跟我無關’的模樣,宋二娘倒是真心替三娘擔心,最主要的是,殿前失儀,倒霉的可不止是三娘自己,還有她身后的宋家。
司水雙拳緊握,有心上前將三娘拉回來,剛往前走一步,就被老太君強硬的瞪了回來。
宮中不比其他地界,行差踏錯半步,舉家就沒了性命,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宋三娘走上了中間的舞臺,上面一把椅子、一張琴,旁邊還燃起了幽幽的檀香,讓她想到前世苦練這些琴棋書畫,可又有什么用呢?
她還沒來得及找到心悅之人,為他彈奏一曲,自己就已經命喪黃泉,死的極其屈辱。
今生她再沒碰過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只想要實實在在的將銀子握在手中,那才是她最真實的安全感!
她甩掉腳上的繡花鞋,半臥在椅子上,如同她窩在自家的軟塌上一般,那么瘦小又無助,伸手撥弄琴弦,叮叮咚咚……
秦大福見燕太后臉上無悲無喜,官家臉上亦是沒有表情,可到底是在宮中混跡了幾十年的老人,如何分不出這層層疊疊的面具之下,這二位其實已經有些怒了!
剛想開口讓椅子上的稚童下去,莫要胡鬧!
卻見小丫頭先行開了口……
“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睞,擾公子良久,公子勿怪!”
喲呵!
這才多大的娃兒啊!
這個時候,就知道思情郎了?
宋城毅恨不得上前將大膽的三娘從椅子上薅下來、扔出去……可他不敢!
三娘如此,尚且可說年幼,不小心飲了酒,官家不會如何怪罪,他若是敢動手,以后真的是不用干了!
“公子向北走,小女子向南瞧,此生就此別過了,難以忘懷。
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燈,下雨有傘。
愿你善其身,愿你遇良人,暖色浮余生,有好人相伴……”
大殿兩側的樂師發現這宋家丫頭,雖然只有一手彈琴,初聽毫無章法,配上這小調歌詞,竟也有一番境遇。
隨后他們對視了一眼,在宋三娘唱第二段的時候,已經完全合上了曲子,竟比三娘自己那段兒多了些恢弘大氣在里面。
宋三娘撥動完最后一個音節,呆呆的看了良久……久到秦大福再次想開口,卻發現小人兒搖搖晃晃的往男賓席去了。
宋城毅以為三娘要找他,嚇的想往后躲,可轉念一想,她是自己的女兒,今日發生什么都不會和他脫了關系……這個孽女!
不成想,三娘根本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愣愣的往花家那邊去了,他更是氣得吹胡子瞪眼……這個白眼狼!
花玉安、花玉家兩兄弟對視了一眼,齊齊起身,來到三娘面前,雙手扶住她看起來總要倒下的身子。
“三娘,別害怕!”花玉安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我讓你大舅母帶你回去!”
“大舅舅……”宋三娘醉眼惺忪的看著他,用她最大的聲音吼了一句,“懷囝是個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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