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掛,乍暖還寒時候,人卻無法將歇。
“二郎,你且回去吧!”甄玉柳見他一臉憔悴,胡子也沒刮,估計臉可能也沒有洗過,“事到如今,我們只能坐守檀州,不讓大遼有任何可乘之機,方對得起三娘的犧牲!”
“犧牲?”李不亂眼神飄忽的看著甄叔,“她鬼的跟狐貍似得……怎么可能會犧牲?”
他不愿意相信三娘會遭受到任何傷害,同樣也拒絕相信她從此消失在這個世間,讓他再難得見。
“二郎!!!”李玉寒雖然也痛心三娘的遭遇,可檀州是戰場,在來之前,所有人都會做好準備,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平凱安的背叛!
當初他來參軍的時候,不過是十一二歲的毛小子,在軍中十年沉浮,爬到的參將之位,其中經歷不可謂不艱辛。
大遼究竟給了他多少好處,讓他瞬間倒戈,下手的對象,還是宋三娘這種弱女子?
“大伯,三娘不會有事的!”李不亂魂不守舍的看著他,“大伯,你說……三娘不會有事的!”
他現在急需有人告訴他,三娘不會有事,而自己還有機會告訴她,自己非她不娶!
在三娘用毒退兵之時,他也是心生顧慮,覺得這樣厲害的娘子,若是他以后圖個新鮮或者與同僚去個秦樓楚館,她一不高興,給自己下毒可如何是好?
那幾日遠遠的看著她,見她被人冷落、被人議論、被人欺負……他不是不想上前,可腳下依舊灌了鉛一般,不能挪動一步。
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如果他上前護著她,怕也會遭到兵士的孤立、排擠,為將者最怕的便是眾叛親離,所以他什么都沒做,只是遠遠的看著……
那日她被孩子用泥巴砸,轉身離開,身后敖王爺也跟著,他也鬼鬼祟祟的跟在他們身后,想看一看她去哪兒,想著……若是敖王爺也欺負她,他是一定要站出來的!
沒想到,她只是坐在了溪邊的大石上,敖王爺站在她身邊,一白一紅兩道本不相關的顏色,竟那樣和諧的站到了一起。
不知他們說了什么,卻見敖王爺將披風蓋到了三娘頭上,然后他便看著她躲在別人的羽翼下哭泣,默默心疼中也帶了更多的苦澀。
原來,宋三娘也不是永遠都那么堅強;原來,宋三娘也是會偷偷躲起來哭;原來,宋三娘這個人……他竟從來沒有認真的了解過!
“二郎,我希望你能面對現實……”李玉寒也希望三娘能夠活著,可據徐老說的那藥,加之遼狗的獸性,他確實對三娘能夠生還這件事,不抱有太大的希望……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現實嗎?”李不亂看著他們,“嗯……”他拱手行禮,轉身出去了。
李玉寒與甄玉柳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二郎的情緒有些不對,年少慕艾,最是難忘!
可有些事情只能靠他自己挺過去,旁人也幫不上忙。
如同黑蛋兒,那個和男人稱兄道弟,比漢子還像漢子的娘子,每天哭的竟跟個淚人兒似的,居木怎么哄都不好。
如今軍營中,還堅信三娘沒事兒的,大概只有二郎和黑蛋兒兩個人了吧!
他們長嘆一口氣,重新回歸到潭州布放的話題上來……
敖向正半瞇著眼睛,看著案幾上那紅色的披風,洗的干干凈凈,疊的整整齊齊,是黑蛋兒在三娘確定被掠走的第二天送來的。
她雙眼紅腫的樣子,莫名的讓他想到了三娘剛剛哭過的樣子,同樣都是強忍著,他的貓兒看起來更美一些……
如果異位處之,他即便是遭遇了什么,也會頑強的活下來,然后看準時機再狠狠的打回去。
可三娘似乎不同,她看似柔弱,面容永遠帶笑,即便被全營的人排擠,也沒有太過激的反應,讓人很容易誤以為是個逆來順受的小娘子。
可誰又能想到?
這樣的小娘子,竟性烈如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一定還活著!
他始終堅信……他的貓兒一定還活著!
所有人都覺得三娘過的不好的時候,她正泡在熱水中,舒舒服服的洗澡,頭還有些昏沉,但人已經不那么難過了。
身邊放著黑色的軍服,還有一件毛茸茸的披風,等她起身穿戴好了之后,才喚平凱安進來倒水,自己則坐到了案幾前用餐。
大遼的食物多是牛羊肉,宋三娘根本就吃不慣,但想到自己還在病里,沒有充足的藥物時,飯就是她最后的依靠,吃不下也得硬塞下去。
好不容易吃掉了一小半兒,平凱安去而復返,坐到了她面前,不客氣的將她剩下的肉食都吃了。
“他們連飯都不給你吃?”宋三娘攏緊了身上的披風,比耶律賀那件沉多了,但也暖多了。
塞外苦寒,一會兒睡覺的時候,可以將這個夾在被子里一起蓋在身上……
“飯自然是給的!”平凱安咽下最后一口肉,喝了一大口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才繼續,“只是普通士兵吃的東西和王子們吃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他的身份在大遼軍營中極其尷尬,給他的吃食還不如那個馬奴。
“哦!”宋三娘點點頭,指了指門口,“我要休息了,平參領請回吧!”
她需要在遼軍中找個盟友,即便這盟友曾經背叛過她,但也總勝過沒有。
且他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必須先穩住了他,給他一絲希望、一絲退路,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
“宋三……”平凱安吞了最后一個字,但他想她應該是聽明白了,“你在大王子面前說的話……是真的嗎?”
他想再次確認一下,三娘說的話,是否會真的兌現?他已經被騙了一次,不想被騙第二次!
“你指哪個部分?”她當然知道平凱安問的是什么,但她也需要確認一下,這個盟友能為自己做到什么程度?
“自然是關于我的部分!”他對三娘這種裝傻的行為很不滿,“你會按照你說的做……對吧!”
“平參領,在大遼軍營期間,麻煩你多照顧我一些!”宋三娘放下水杯,嘴角勾起慣有的笑容,“回檀州的時候,我自然也會多照顧你一些!”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人相視而笑,平凱安心滿意足的帶著剩下的酒走了。
宋三娘將自己裹了里三層、外三層,在沉甸甸的被子里,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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