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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之云謀天下 第一七二章 原本的名字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是夜。

    一彎皎皎明月。

    一路走來,有許多姑娘自家院子里執笤帚掃出一片干凈地兒,為的是七夕節乞巧。

    “云岫。”

    身邊人說話時帶了少許鼻音,似過了夜風。

    云岫偏了偏頭,“何事?”

    “我在想,你每年七月初七是如何乞巧的。”葉驚闌的眉梢上帶了幾分笑意,在他看來,哪怕世間女子都會在這一天乞求織女保佑自己心靈手巧,云岫也不會有一點從眾的想法。

    “對月穿針,蘭夜斗巧。”她漫不經心地答著。

    難道要她親口承認自己只看看,什么都不做,有時連看都不會看嗎?

    當然不行!

    會被人抓住小辮子的。

    葉驚闌駐足。

    “云岫。”

    云岫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了兩步,突然發現身邊沒了人,她回頭之時才發現那人立在原地,就那么靜靜地望著她。

    “今夜不是紅月,不至于引發人的瘋魔。”她的折扇一合,也頓住了腳,看向葉驚闌。

    “你說謊的時候,總會拉扯其他的事來搪塞。”

    “我何時敷衍了你?”

    沙城的夜風是攜著細小的沙石撲面而來。

    這里的夜很靜,甚至可以聽見碎石子落地時輕微的聲響。

    她努力回憶自己剛才是否有失言。

    與葉驚闌的一問一答,她不覺得自己有哪里說得不對。

    難道是地域差距,盛京城里的習俗和一疆三城有差別?

    葉驚闌是如何看穿的?

    看著她滿腹心事的模樣,葉驚闌輕笑一聲,說道:“我也是詐你,你竟當真了。”

    “……”

    云岫在這一瞬間,臉上笑容粲然。

    她還是忘了葉驚闌是個賊精的人。

    有時,她會將棧渡同葉驚闌分開來,因了在凌城時的棧渡和之后以真實身份面對她的葉驚闌是有區別的。

    棧渡是一個散漫無度的酒鬼,他講求一個“萬事從心”,愿意縱容蒙家兄妹打打鬧鬧。不論是在明月樓和她競價搶煉梵,還是在屋頂上和她喝酒胡侃,甚至在城西三巷,他那種自由自在,毫無拘束的做派,令人不禁懷疑他就是一個江湖浪子,一個放浪不羈的游俠,行走在塵世中只為了修煉自己的心。雖然他對她有過幾番懷疑、試探,以及存了心害她,但她對棧渡這人無法生起討厭之心,她羨慕,向往他的人生。

    而葉驚闌是一個領皇家糧,穿皇家衣,肩負皇命的臣子,他有自己的處世原則,可謂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她很明顯地覺察到了蒙歌和蒙絡在面對“葉大人”時有了些不自在,不再放縱自己,盡管偶爾還是會起玩心,卻不會無所顧忌地同葉驚闌逗樂。她必須承認,葉驚闌待她,比“棧渡”待她更好。可是她也曾在其中迷失過,猶豫過,開在她心頭如同朱砂痣一般存在的盛京最美的花,現在看上去探出手便能攫取,然而她幾度收回了手。

    說起來也算是可笑,析墨當時想要一語點醒她。

    ——我怕你被那副好皮囊把魂兒給騙走了。

    她怎能告訴析墨,年節時那匆匆一面,已然注定了這是一次不可違抗的命運交錯。

    不是因為那副好皮囊,而是因了他那眾人皆醒我獨醉的從心之感。

    “云岫。”

    他今夜沒有喚她“云姑娘”,而是聲聲喚著她云岫。

    她抬眸之際,那束著領口的扣兒又不知所蹤了,一線精致的美人骨在玄色的遮掩下若有似無。

    這人也許是嫌那衣領收得太緊,手指一彈便去掉了那顆扣兒。

    “我這有塞上的陳情酒,可要陪我喝上兩杯?”他還是像當初那般獻寶似的從身后摸出了個酒壺。

    蒙歌在暮時入城,順道帶來了馬車上的酒壇子。

    “我知道你不會和那些姑娘一般對月乞巧,你不必騙我。”葉驚闌沖她眨眨眼,“我不會與外人說道的,更不會告訴旁人你做的飯菜有多么難以下咽。”

    云岫忽略了最后一句,“我想,葉大人并不缺一個陪醉的人。”

    “我只缺一個如云岫這般的知己共飲三兩杯薄酒而已。”

    敘舊的開場總是那么千篇一律。

    連開場白都是在重復歷史。

    她想到了那一夜,凌城也有一輪明月,不同的是當時月圓,如今月缺。

    她仍是云岫,他卻不再扮作棧渡。

    兩人在客棧的屋脊上坐下。

    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蒙歌遞上了一個小包袱,他對著葉驚闌挑挑眉,兩條又粗又黑的眉毛上下移動,倒讓人想到了蠕動的毛毛蟲。

    蒙歌清了清喉嚨,“哥哥已經用繩子將蒙絡的雙手雙腳捆好了,請公子慢慢聊。”

    他當真就扛著個五花大綁的小姑娘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下酒菜甫一擺開。

    云岫掃視而過。

    好生熟悉的菜品。

    “請。”他手中的壺一傾,斟滿了銀杯。

    “你坐那么遠,怎么打探消息?”她一笑,仿若春風吹開的玫瑰瓣朵兒柔軟而恣意舒展。

    眼中倒映的是他的模樣。

    “接下來,你是否要裝醉,而后用一只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告訴我一句……”

    云岫打斷了他的話,“如今看來,小倌館的頭牌太過于委屈葉大人了。”

    “那在姑娘看來,什么位置才不委屈我?”

    云岫對著那一彎明月指了指,撇了撇嘴,說道:“那里。”

    “去到蟾宮折桂?”葉驚闌一愣。

    只見她搖了搖頭。

    “在下愚鈍,請姑娘明示。”

    “葉大人這么厲害,怎能不上天?”

    “……”

    終于扳回一城。

    云岫滿足地一口飲盡杯中酒。

    她端詳著手中的酒杯。

    銀杯上雕著一朵蘭。

    挺別致的。

    她拿過葉驚闌身旁的酒壺,往自己的杯中添了酒水。

    “待葉大人上天之后,我倒可以將黃金百兩換作白色紙錢,為葉大人鋪一條路。”

    “你就沒安過好心。”

    葉驚闌端著酒杯,轉動。

    “近來我總覺你有心事。”云岫擱下杯子。

    他木然地搖頭,“你太過敏感了。”

    可他越這樣,云岫越覺著不對勁。在之前,他是無酒不歡,與傳言中的葉驚闌絲毫不差,只要有酒,他愿意溺死在這杯中。不知從多久之前,葉驚闌漸漸戒了這一口,每次淺嘗輒止,時刻讓自己保持清醒。

    于是她也放下了。

    盯著他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地說了個清楚明白:“棧渡公子,你有心事。”

    乍然聽到“棧渡”二字,葉驚闌飄忽不定的思緒收回了自己的殼子里。好久沒聽見這個化名了。初到凌城一時興起為自己起的名兒,是什么時候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大概是在無名島上,他與云岫面對面時。

    他在她的手心寫下了“葉驚闌”三個字。

    為了什么……

    為了析墨隨口說的一句話。

    “是的,我有。”他只得這么回應著云岫。

    云岫徑直推斷著,擺出事來佐證自己的說法:“司馬無恨和孟章掉落懸崖,那一夜,你沒有喝酒。”

    “我怕有人偷襲。”葉驚闌這個理由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之后你便很少喝酒。”

    “喝多傷身。”他不以為意地答著,這是三歲孩童都知道的事。

    “能讓一個成天泡在酒壇子里的人幾乎戒了酒,定是有重大變故。”她分析得頭頭是道。

    只可惜葉驚闌不買賬。

    他悠悠地說道:“是,我準備養好自己這破敗不堪的身體,擇良辰吉日,迎姑娘過門,做我葉府的當家主母。”

    “我不嫌命長。”敢在虎口拔牙,除非她活膩了。女帝心尖尖上掛著的人兒,由得她有非分之想?

    “誰說嫁與我就一定命短。”

    瞧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云岫不禁錯覺他還是那個胡亂打趣她的人,哪有什么心事,一切都是她臆想出來的。

    不對,他的話將她帶偏了。

    “司空大人曾為葉大人物色了幾位名門閨秀,不管大人見沒見過,總會在不久之后缺胳膊少腿,被利器劃花了臉,失了心智,還有丟了小命的……此般種種,難道不足以證明和葉大人有所牽扯的人皆會短命?”

    “但你不同。”

    “我也只是凡胎肉體而已,扛不住陛下的虎頭刀。”

    “你終是不同的,你命足夠硬,不僅扛得住她的虎頭刀,還能動了她半壁江山。”葉驚闌第一次舉杯,“敬這一彎皎月,讓我沉醉于姑娘的絕代風華之中。”

    “云輕營,不足以撼動整個王朝。”她也是初次將云輕營擺在了明面上來講,她本是不愿提及的。

    葉驚闌興致看似不大高,他將酒水當做了清水,抿一小口,潤了潤嗓子后說道:“在你身后還有納蘭一族。”

    “久處一隅,許多人都被磨平了棱角。尚有野心之人,不愿讓他人分了自己的碗中羹。如一盤散沙,怎么都變不成一座堡壘。”

    “是嗎?”他著實是興致缺缺,說話像是隨意地迎合。

    “二叔是吏部尚書,盛京居,大不易,他和北疆王府仍舊保持著聯系,為的是家主能給他撐腰,互利互惠罷了。家父雖為家主,但兵權并不在他手中,在女帝即位之前他便失了軍營控制權,而我不過是仰賴著鐵板一塊的云輕營只認我一人,才勉強保住了兵權。四姑無顏,早年招了個夫婿入贅納蘭家,其子隨納蘭一姓,算得上未雨綢繆,深謀遠慮之人。”

    “納蘭千漪是前任家主納蘭無衣之女,你是現任家主納蘭無心的嫡女……按理說除了她替你入京之外,不會有別的瓜葛。”葉驚闌眉頭緊皺,云岫出北疆的原意是找尋妹妹的下落,實則她們只是堂姐妹,血脈聯系沒那么緊密。

    云岫挑揀著下酒小菜,思慮片刻,答道:“雖不是同胞,但我自小承了挼藍生母,也就是前任家主之妻的情,她將我視若己出,在我離開王府之前她待我是最好的。在她死前曾給我托書一封,教我代為照顧挼藍,我回到王府時,挼藍已有這么高了。”云岫用手比劃了一下,她的嘴角噙著溫柔而繾綣的笑意。

    “納蘭千漪在盛京時有一個小字,喚作水兒。”

    云岫剝著幾顆煮毛豆,下午曾停在她眼前嚼毛豆時勾起了她的饞蟲。

    “本該是清水,但是害怕沖撞了皇子皇女們,所以在盛京才被喚成水兒。宋云漪曾在生子之前有一言‘此子小字便作清水罷,女兒家要柔若水,也當剛如水,在這濁世之間自留清白,男兒家若是入世,為文要持一顆清明之心,自口出的話語,自筆寫下的文字皆有理有據,不恃寵而驕,不為利沉淪,為武則要懷有拳拳之心,如這水一般遇強則強,生生不息,伐亂黨,平天下,還世人一片清平’。就這樣,定了個小字。入族譜的名兒是我起的,是她用代我去到盛京做質子換來的。”一顆兩顆毛豆兒丟進了嘴里。

    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深知納蘭一族暗流涌動,卻沒有想過會有這么復雜。

    云岫話中暗含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一時半會兒他還沒能將其中因果理個清楚。

    “生在納蘭家,就得學會生存。”嚼著煮毛豆的云岫含糊不清地說著。

    “生在這世上,每個人都需要學會如何生存。”葉驚闌應道。

    云岫手上不停,嘴里也一直說著話。

    “我原本不叫納蘭千凜。”

    “按照你們那一輩的名,你的‘凜’字是不合乎規矩的。”

    這人真是隨便點撥一下就能順著藤摸到瓜。

    “納蘭千涵。”

    “不如你的名。顯得太過文雅、嬌氣了。”

    云岫的動作滯住,她嘴唇囁嚅,話語幾次堵在了喉嚨,還是沒能沖出那一道防線。

    算了,有些話點到即止便可。

    “那你呢?葉大人,朝中原是沒有葉姓。”她轉了話鋒,引到了葉驚闌這里。

    “我是被女帝撿回去的。”

    這說法和她了解到的分毫不差。

    “我姓什么不重要,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姓什么。”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陰翳,如遮了明月光輝的烏云。

    “你提到過你的父母。”有父母的人怎會沒有姓氏。

    葉驚闌眼底是稍縱即逝的精光一道。

    過了半晌,他慢慢地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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