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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之云謀天下 第一七九章 招財樹

作者/行走的葉阿回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晚間。

    一彎弦月。

    張開的雙手無法掬住清涼的風。

    嘴里說著“害怕”的人給自己罩上了一件黑斗篷。

    這是曾停托人送來的。

    那人送斗篷給云岫時還順道帶來曾停的一句話:“只有融入其中,才能更好的打探消息。”

    所以云岫收下了,秉承著“禮尚往來”的做人準則,她回贈了一籃子五谷雜糧。

    不明不白的東西,就當是借花獻佛了吧。

    葉驚闌也學上了曾停,裝了一袋子煮毛豆,一路剝著殼兒。

    他認為剝殼的過程是一種享受清閑的愉悅。

    “我的身邊像是跟著一只大耗子。”

    她拉了拉斗篷,將自己藏進了黑暗里。

    沿街的門上隔幾家便掛有燈籠,但沒人點上燭火。

    蕭索的大街。

    就連那有過炊煙的人家戶都熄燈就寢了。

    “沙城的夜,屬錦衣巷最靜。”

    云岫的話隨著穿過發(fā)間的風消逝。

    “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葉驚闌把剝出來的光溜溜的豆子遞到云岫手中,“不如放寬心。”

    云岫將毛豆兒一把丟進嘴里。

    他們終于見到了第二戶人家。

    一對老夫妻正坐在門前的搖椅上,手里搖著蒲扇。

    “老婆子,你說今兒是什么日子啊。”小老頭并不高,他的腿吊著,隨著搖椅的前后搖擺,晃來晃去。

    “是曾停那小子的好日子啊。”

    小老太的牙缺了好幾顆,說話漏風,她的嘴唇癟癟的,但唇角上揚的弧度恰好是對溫柔的詮釋。

    “是嗎?我老得不中用了,竟把他忘了。”小老頭手中的蒲扇停了,他微微偏頭,眼中是繾綣的情意,“可我記得今兒個是你的生辰啊。”

    云岫聽得這句,稍稍側臉。

    小老太的臉上仿若有光,這種可以命名為幸福的光。

    然而小老太說的下一句話讓云岫的心在一瞬間被攫緊。

    “都死了好幾年了,過什么生辰啊。”

    “呼——”疾風卷起樹梢上的青葉,卷起了云岫的發(fā)梢,卷起了葉驚闌的袍角,還惹得小老太的手一個沒穩(wěn)住,將蒲扇掉落在地。

    “哎,年紀大啰,手上沒勁兒。”小老太慢慢地彎腰,探出手。

    云岫一瞟。

    小老太的短衫子下隱隱透著狹長的疤痕。

    那道褐紅色的傷疤,刺進了云岫的眼中。

    “要過的,每年都得熱鬧一番,再晚些我去請曾停那老小子來陪你說說話。”小老頭的動作很不靈活,他撐著椅子的扶手緩緩地起身,腳跟著地時,他低聲接了一句,“閨女離開了這么些年,你還是不肯好好過個生辰。”

    葉驚闌憋著笑,在他看來云岫是太過小心謹慎了。

    云岫見他努力地板著個臉,她伸出手,擰在了他的腰間軟肉上,使得他吃痛地倒吸一口涼氣,“想笑就笑,何苦讓自己憋得這般難受。”

    “草木皆兵時候的你,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當頭頂覆上了一只寬厚的大掌,她下意識地呢喃道:“活生生的人……原來在你眼中我一直是冷冰冰的尸體。”

    “只是覺著你太過沉著冷靜,行事風格老成,與你年紀不符,就像一個垂暮老人早已看破塵事,坦然應對生死。”他引著云岫往前走。

    錦衣巷雖是很邪乎,但不至于每一處都是暗藏詭譎的。

    “曾停那孩子,可惜了啊……”小老太一聲嘆息。

    云岫的掌心里傳來熱度,是他將手團成拳壓進了她的手心。

    她想要抽出手背到身后,卻被那人死死地扣住了手腕。

    “葉大人,你可知男女授受不親。”她冷眼一睨。

    “那不過是迂腐的夫子的蠢話,如若每個人遵照圣賢書上的話,按部就班地生活,那世間便不會有那么多的罪惡。”

    “不要太過越界。”她一把抽走了手,不知她在提醒葉驚闌還是勸說自己。

    從葉驚闌的手中溜走的那細腕子快速地收進了斗篷里。

    ……

    按照曾停繪的圖走了好一陣,他們終于到了。

    錦衣巷巷尾。

    曾停說茶坊位于錦衣巷巷尾。

    虞青莞說她就住在錦衣巷巷尾。

    直到云岫真正站到了所謂的錦衣巷巷尾時,她望望漆黑無星子的夜幕,再看看身邊葉驚闌的側臉。

    暗昧的夜里,他垂睫,嘴角綻出的一抹笑。

    像罌粟花一般,美麗卻危險。

    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她勾了勾唇角,難怪那么多人都喚他男寵,把他認作靠這一張臉就入了女帝的眼。沒人記得先帝在時,他是先帝最為器重的臣子。

    “許是曾老板日夜奔波,都不用擺一張軟塌來歇息了。”葉驚闌笑說道。

    這里荒草蕪雜,一間歪斜的茅草房搖搖欲墜,一口枯井,井邊放著一個破爛的木桶。周圍空曠,無人煙。

    “虞姑娘也不需要。”云岫接上了他的話。

    她站在枯井前,俯身看進木桶里。

    箍住木桶的鐵圈子早已銹壞了,貼在木板上,經不起隨意一碰。

    云岫起了玩心。

    她褪下斗篷,用黑色的斗篷包裹住自己的手,拾起一根木棍兒,戳了戳那個桶。

    “叮。”是鐵圈子落地的聲音。

    木桶在一剎間四分五裂,朽木再也無法復原。

    枯井里也生出了雜草,還有一根樹苗苗,勢頭正好。

    她又撿起一根棍兒,湊成了一雙筷子,夾住了那根苗苗,腕上使勁。

    有時就是這樣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茅草房倒塌了。

    她回過頭正對上了曾停鐵青的臉。

    “曾老板別來無恙。”

    喝了兩頓稀粥的云岫覺得自己餓得前心貼后背了,她只想盡快解決了這檔子事,回去給自己添些有油水的吃食。

    “云姑娘做事果然是雷厲風行,來了這地,也不問一聲,自作主張就拔了我這千年的招財樹。”曾停的臉色稍好了些,他腰間的袋子里又是鼓鼓囊囊的,想來應是放滿了煮毛豆。

    他的指尖撫過袋子,帶起身子一陣愉快的戰(zhàn)栗。

    輕輕撥開了袋子口,拈起一顆豆子放到嘴里細細咀嚼。

    曾停瞇起眼,同平時無異。

    “千年的招財樹?虧得你能說出口。”云岫夾起樹苗苗,鄙夷地說道。

    曾停卻道:“賊丫頭,它其貌不揚不代表它無用啊。再說了,我說它是招財樹,它就得是招財樹。”

    “曾老板口氣不小。”她的手一松,樹苗苗落了地,她的鞋底踏上去,挪開之時,樹苗苗已失了原本的面目,“可惜它現(xiàn)在無法做你的招財樹了。”

    “我隨便拔一根草也能稱作招財草。”曾停沒有因云岫毀了他的“發(fā)財樹”而惱怒,越嚼豆子越發(fā)的心平氣和。

    “曾老板是要將隨手拔的草啊,樹苗苗賣到辦白事的家中,讓他們供奉起來做傳家寶嗎?”

    云岫認為曾停除了這一種辦法,沒有別的買賣能滿足他那顆裝滿了“發(fā)財”二字的心。

    愛財?shù)脑J嬲沽嗣碱^,他沒再往嘴里送豆子了。

    他的布袋子空了。

    葉驚闌的手指一屈,彈出一顆豆子,“請曾老板嘗嘗葉某的手藝。”

    曾停手一招,牙齒嗑上了塞進嘴里的豆子,“好手藝!”

    無人在意這類虛偽的客套話。

    “要是葉大人把你的袋子給我,我就告予你們我是如何發(fā)財?shù)摹!焙螘r何地他都不忘做點小買賣。

    想要占盡便宜的曾老板碰上了葉驚闌這塊硬石頭。

    他被無情的拒絕了。

    “讓曾老板試試味兒,畢竟曾老板才是真正的識貨人。既然老板對葉某的手藝沒有任何異議,那晚些時候我便能剝給云岫嘗嘗鮮。”葉驚闌不急不慢地剝著殼。

    “聽聞葉大人原是女帝定下的王夫,如今和云姑娘這樣糾纏不清,恐是不行吧。”曾停的小道消息不斷,且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兒。

    葉驚闌的手上動作一頓,隨即笑開了,“葉府走水后,陛下擢升我的官位,也退了那門親事。王夫之事,還望曾老板莫要再提,否則傳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再經由他人的嘴說出,恐怕要折了老板的壽啊。”

    曾停的目光凝在葉驚闌的臉上。

    最吸引人的便是那雙含著春情的桃花眼,眼中若有波光瀲滟。世人皆道葉驚闌美,卻不知美在何處,曾停想著,約摸是勝在了那雙眼睛吧。

    可他觀過整張臉后,心里暗暗劃掉了那個答案。

    天可憐見的,怎沒給他曾停生這么一張臉,讓他成為萬千少女的心上人?

    葉驚闌不知曾停在想什么,只看見曾停一會兒笑,一會兒擰著眉頭似在發(fā)愁,一會兒又笑起來。

    犯了失心瘋?

    曾停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他撓撓唇角,“你這張臉沒毀,為何要退婚?”

    “因為這張臉是到了沙城之后才好起來的,這里還有未長好的傷痕……你仔細瞧瞧。”葉驚闌指著臉上某處,煞有介事地同曾停講道。

    云岫別過臉,不禁腹誹,這人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曾停隔得遠,他不想上前來驗證一番,姑且就認了他的說辭。

    反正又不是他的臉,管它好與不好。

    “你們真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發(fā)財?shù)模俊痹W穯柕溃瓷先ニ貏e想告訴別人招財樹和招財草是如何被他變成真金白銀的。

    云岫應著:“想知道。”

    “那袋毛豆子歸我,發(fā)財秘訣歸你。”果然他念念不忘的是那一袋吃食。

    葉驚闌從不愿輕易遂了他人的愿。

    “發(fā)財秘訣先與我說說,我再決定這袋子何去何從。”

    “你會賴賬。”曾停揚起臉,自鼻息之間帶出一聲冷哼。

    葉驚闌滿不在乎地說道:“那曾老板大可不必同我做著勞什子買賣,人道是小本生意,童叟無欺,竟被老板一口咬定了賴賬。”

    “哎!我這一張嘴就胡說八道,別見怪,別見怪。”曾停賠著笑,他的嘴唇嚅動,對他們解釋他是如何把野苗苗變作招財寶的。

    他嘴皮子翻得極快。

    云岫總結了一番,與她方才說的方法相差不大,只是其中多了許多細節(jié)性的操作。

    譬如他會用木頭雕出人形,在人形木雕后挖出一個空洞,以這些雜草、野苗子填塞,再放進一道黃符,最后用木片塞住空洞。他會假意告訴別人這木雕可鎮(zhèn)邪氣,盲目的信徒們會毫不猶豫地掏空腰包只為了這無用的木雕。

    譬如他會用這些隨處可見的東西丟進藥鍋里,煉成丸藥,達官貴人為求一顆“長生不老丹”不惜砸重金。曾停也最是喜歡這種方式來以物換錢。

    其他的,曾停不想過多提及。

    他手一攤,“豆子來。”

    葉驚闌眨眨眼,淺淺的梨渦里滿是醉人的笑意,他輕輕啟口:“我真是個賴賬之人。”

    “……”被騙的曾停只得認栽,他想來想去,還是和云岫算算她拔了招財樹的賬,用以解內心郁悶,“賊丫頭,你得賠我千年的招財樹。”

    對于翻舊賬之人,云岫只翻翻白眼,“曾老板賊心不死,你要我賠的并非什么千年招財樹吧,而是因為我拔了那根苗苗,導致你這用作遮掩真正茶坊的茅草房倒了,你又不好意思明說……”

    “得得得,什么都瞞不住你。”曾停擺擺手,“我哪知道你不叫門,只一手亂抓。”

    “你在暗處看了這么久的戲,不愿出來阻止我,倒還怪上了我。”

    曾停擺明了想看他們吃癟。

    約好了碰頭地點,好好的一個茶坊變作一片荒地,怎教人不吃驚?

    云岫耐得住性子,慢慢地折騰曾停為他們準備的好地方。

    “花鈿姑娘毀了我一個草棚子,你又毀了我一個茅草房……我造了什么孽啊。”曾停恨不得捶胸頓足以示憤慨。

    “曾老板,你造的孽還不止這些。”葉驚闌捏著裝著毛豆兒的布袋子,手一揚,袋子以完美的弧線準確地落入曾停的懷中,“你這胃口常人不可及,要不是你這生意在沙城獨大,說不定就餓死街頭了。”

    曾停干笑兩聲,“有些人想要我這胃口都不行啊。”

    “我想,沒人愿意要你這胃口。”葉驚闌的視線在曾停青筋凸起的手上停頓了一秒,“曾老板的胃就像一個無底洞,只進不出。”

    “葉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曾停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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