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大書房十分安靜，落針可聞。
慕歡進去的時候，司景殊站在窗戶邊凝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景。
金黃圓潤的月，小巧閃爍的星。今天是中秋，夜色應景的相當不錯。
司景殊聽見聲音便轉過了身，他說：“過來。”
慕歡眨眨眼，慢吞吞的挪到了司景殊的旁邊，在他的旁邊坐下。
她習慣性的拿了一個抱枕抱在懷里。
“司景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你看起來好嚴肅啊。”黑色衛衣容色憔悴的女人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她生得是十分好看的，暖橘色的燈光下，越發楚楚。
將要出口的話在舌尖打了個旋兒，被司景殊咽了下去。他改口道：“慕歡，你對基地外的喪尸了解有多少？”
“我啊……”慕歡的思緒飄遠，又很快的被她拉了回來：“應該比你們深得多。是防御線上出事了么？”
司景殊簡略的將防御線上的事情說了：“……就是這樣。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
能夠排兵布陣的喪尸，讓人驚奇的同時自然是不可置信。
慕歡說：“有少數喪尸被稱之為古喪尸，它們活的悠長歲月是我們難以想象的。”
“所以，那頭言靈喪尸，是你口中的古喪尸？”司景殊的腦子轉得很快。
慕歡頷首：“顧沉璧與之熟識，來自于一千五百年前的涼國。那頭言靈古喪尸……約莫和它一個朝代，甚至于更久。”
“我曾經跟它交過手，它說它死了兩千年，這比顧沉璧死的時間還要長。那么也就是說……這頭言靈古喪尸姓顧，可能是顧沉璧的祖宗級的人物。”
那頭言靈古喪尸也好意思觍著臉讓顧沉璧喊它大哥，自己多大年齡都不知道嗎？毫無13數。
司景殊問得離話題遠了些：“你什么時候跟它交過手？”
慕歡現在大多數時間都不會出基地了，應該是沒有機會接觸那頭言靈古喪尸的。
“上次出基地找辭哥他們，我還跟它打了一架啊。”慕歡沒有說她剛來S城的時候就跟那頭喪尸狹路相逢了，當時要不是忽然覺醒的空間異能，只怕她早就死了。
“上次……就是我去糧倉的時候？”
慕歡點點頭，半晌后又忍不住問：“所以你為什么沒和韓御淞他們一起回來，而是和薛清歌一起回來？你們兩個……”
“我去了大成山。”司景殊言罷又皺了皺眉：“薛隊跟著我，是個意外。”
“大成山？”慕歡滿眼的茫然。
“給你的禮物，就是從大成山挖出來的。”司景殊看她茫然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揉了揉她戴著帽子的發頂，軟乎乎的。
慕歡臉色古怪的說：“土特產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司景殊褪下她頭頂的衛衣帽：“戴著熱不熱？”
雖說已經步入秋季，但天氣可沒有一絲一毫涼爽下來的意味，溫度甚至比之前還要上升了幾分。
慕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戴著有安全感。”
“你不需要它。”司景殊平靜的說。
衛衣帽寬大，戴上之后，慕歡只要略微低垂著頭，就能將整張臉都擋住。
為什么要把自己的臉遮起來？
慕歡漂亮聰明，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一顰一笑鮮活生動。
這樣的她，應該是無所畏懼出現在所有人眼前的。
慕歡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說：“你沒發現我臉特別白嗎？你看看你臉上脖子上和身上的色差，簡直不要太明顯。”
司景殊：“……嗯？”
“記得做好防曬，現在外面太陽那么大，我怕你曬成煤炭。”其實倒不至于，男人的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
“……嗯。”話題似乎又歪了。
慕歡從空間里把自己的防曬霜塞給了司景殊。
她用一種十分嚴肅的語氣說：“你看韓御初，也是整天的曬著太陽，還是白得跟鬼一樣。都是防曬和美白做得好。”
慕歡說得夸張了些。
司景殊將慕歡的防曬霜放到一邊：“慕歡，我不是找你說這個的。”
慕歡看司景殊無奈的臉色有些好笑，她就是故意的。他一整天都板著臉冷冰冰的，她看不過去，就來了這么一出，感覺還不錯啊。
“那你要說什么啊？”慕歡笑著問。
“我喜歡你。”
“哦……什么？？？”慕歡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幻聽了。
司景殊重復，清冷的聲線彌漫了堅定：“慕歡，我喜歡你。”
“從前是我一直覺得你太小，覺得你的喜歡不會長久，所以一直沒能正視你的感情——”
“但現在關于我喜歡你的這一點，我已經確定了。”
“從你出生到現在，滿打滿算我們認識了二十一年。雖然后來聚少離多，但我認為，我會是最適合你的人。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樣，我們會是天生一對。”
“我不是一時沖動，我是在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后，才對你說出這番話來的。”
“我希望我的余生，有一個叫慕歡的姑娘能夠與我相伴。”
情話動人，司景殊說時悄悄的紅了耳尖。
慕歡沉默了，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司景殊深呼吸一口氣，問：“慕歡，你還喜歡我么？你還愿意接受我么？”
怎么會不喜歡，她心頭撒歡的小鹿只為他撞。但是為什么是現在呢？現在——晚了啊。
慕歡慢慢的收斂了笑意，唇角緊抿得泛白。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慕歡站起身，緩緩的抬起左手，寬大的袖管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手肘處。女人暴露在暖橘色燈光中的小臂白皙得近乎透明。
然而當她扯去維持血肉的異能后，一條腐爛得徹底的手臂觸目驚心，甚至于在腐肉顯現的那一刻，屬于喪尸的腐臭味道便彌漫在了整個書房。
味道很難聞，就連慕歡自己如今都還不能完全適應。
但司景殊只是面色如常的站起身，他沒有退，褪去冰冷的柔和眼眸落在了慕歡憔悴蒼白的臉上。
“我現在是半喪尸，不久的將來，我會喪失理智，徹底成為喪尸。與我相伴的是黑暗與腐爛。”慕歡的聲音壓得很低，卻無比清晰。
她原本干澀赤紅的眼眸里似乎有了濕意，更紅了。
“在生物學上，我們的基因大相徑庭，屬于不同種生物。也就是說——我們是兩個種群。這樣的喜歡，帶來的是罪惡。”
司景殊靜靜的看著她，眼神平和溫柔：“喜歡從來不會是罪惡。”
“但你這時候的喜歡對這時候的我來說，是罪惡，是不可饒恕——”慕歡的情緒有些激動，臉頰重新浮現了不正常的紅暈：“你知不知道一旦我的身份暴露你會遭受什么？像今天這樣的懼怕，厭惡，鄙夷，不屑，我受過了，就不希望你再經受一次。”
“你有大好前途，沒有必要與我為伍，自甘墮落。”慕歡說著，后退了一步，與司景殊拉開了一段距離。
“慕歡，你很好，優秀堅強，從容強大。喜歡你，不是自甘墮落——而是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做出的最正確的事。”
慕歡低垂了眼眸：“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想這樣……”
她低低的呢喃著，眸中的神色漸漸堅定。
“不該是這樣，你不該喜歡我，我也不該喜歡你……”她忽然抬起頭，眼睛里是決絕的水色：“我會盡快離開——薛清歌……她很好，你還是，換個人喜歡吧。”
她期盼了那么多年的告白，卻是被她親口拒絕。
感染了尸毒之后，她的人生就已經毀了。既然已經被毀了，她就不能去毀另一個人的人生，那太自私了。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司景殊。
慕歡自認，她不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司景殊于她有太多的恩情，所以哪怕她再喜歡他，也不應該插足他的人生。
慕歡轉身欲走之際，司景殊拽住了慕歡的左手手腕。
哪怕是已經尸化，可她的手腕還是那樣細細的一截，看起來脆弱極了，似乎司景殊只要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一般。
慕歡下意識的想甩開他，只是沒想到，或許是男女天生的體力懸殊，尸化后她的力氣也比不過司景殊。
司景殊攥著她的手腕，輕聲說：“慕歡，看著我。”
慕歡抬眸，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無論你是人類還是喪尸，你都是慕歡。”司景殊一字一句認真無比的說：“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這就夠了。其他的你不需要擔心，我會處理好一切，現在是什么樣，以后也會是什么樣，不會改變。”
司景殊的聲音溫柔：“你所擔心的未來，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無論今后是鮮花還是荊棘，都有我陪你一起走過。”
慕歡依舊是沉默，只是眼睛更紅了。
這段感情，她舍不得放棄，真的舍不得。
司景殊的握著慕歡手腕的手下移，他骨節分明的五指插入她的手指尖，與之十指緊扣。
慕歡整個人震了震，她低頭看著自己腐爛的手指，還是忍不住凝聚異能，重新覆蓋了一層血肉上去。轉瞬之間，她的手臂又恢復了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色彩。
“你不覺得惡心嗎？”慕歡尸化后的手，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慕歡的手又小又軟，就連尸化后覆蓋了一層堅硬的腐肉，也能讓司景殊整個握住。怎么會惡心呢？
司景殊沒有說話，只是緊扣著她的五指略微收緊，表示他不會放手。
慕歡的眼睛很酸：“你為什么這么固執呢……”
“你不也是么？”少女心思隱藏于心中多年未曾放棄，司景殊又怎么會因為慕歡尸化了而退縮。
“你會后悔嗎？”
司景殊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溫暖寵溺的笑容：“從我說出來的那一刻起，便無悔意。”
只有滿腔屬于喜歡的暖流填滿了他冰冷的心。
慕歡低聲道：“后悔也沒有用了。”
嬌小的姑娘撲進了她心心念念了二十一年的懷抱，他的胸膛寬闊溫暖，如同最安全的港灣，足以包容她的一切。
似乎有什么打濕了他的衣襟，傳來的是慕歡低低的啜泣聲，很低，卻讓司景殊一顆心軟和得不像話。
他情不自禁的扣緊了慕歡的纖細柔軟的腰肢，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
過了很久，慕歡才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她將這些天積蓄的痛苦糾結和著今晚的歡喜，通通宣泄了出來，化作一滴一滴溫熱的眼淚。
司景殊用有些粗糙的指腹拭去他眼角殘存的淚花：“慕歡，謝謝你。”
謝謝你多年來矢志不渝的喜歡。他的姑娘，他的救贖，終于還是屬于他的，從未改變。
慕歡賴在他身上撒嬌。
“你要謝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以后要對我特別好才行啊。”
司景殊攬著她坐在了沙發上。
“我對你還不夠好啊？”他笑著問。
“對呀。你看，就比如說今晚。”慕歡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人家告白都是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你就把我約到了冷冰冰的書房，還拿防御線的正事跟我鋪墊。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打算讓我繼續上防御線殺喪尸呢。”
“那我下次改。”司景殊正色。
“哪來的下次啊？”慕歡說著，又道：“我們這算是確定了關系對不對？我是你的女朋友對不對？”
“是。對。”司景殊向來話少，方才說了一籮筐的話倒是挺難得的。
“那作為女朋友，我要要求你第一件事了哦。”慕歡略微后退了一點，跟司景殊隔了半個人的位置：“你會聽嗎？”
司景殊不假思索的說道：“我考慮考慮。”
慕歡：“……”
“這是個送分題，你應該說你會聽。”
司景殊：“……那你說？”
“我這個人呢，臉皮比較薄，比較害羞。”慕歡收斂了笑意，十分認真的說道：“所以，我不希望我們的關系被別人知道——現在是，將來也是。我們就這樣，維持現狀，你去你的防御線，我……也會有我自己該做的事。”
這樣，如果將來真的暴露，也能把對司景殊的影響降到最低。
司景殊也意識到了慕歡的打算，他不想這樣，好像……慕歡已經篤定了自己的未來是多么糟糕一樣。
“其實，我也是為方遲考慮啊。”慕歡眨眨眼，透出些許小姑娘的狡黠：“他那么討厭我，應該會很不樂意喊我一聲大嫂。”
慕歡看司景殊的不說話，她臉色就立馬沉了下去：“我提的這么簡單的要求你都不同意，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歡我。我覺得我們不合適還是……”
“我同意。”司景殊無奈的打斷她。
未來很長，誰都不會止步不前，總有一日，所有人都會知道，司景殊喜歡慕歡慕歡喜歡司景殊。
司景殊可以等，他有耐心。
－－－－－－題外話－－－－－－
講真，我還想讓他們親親舉高高，可我怕被屏蔽_(:з」∠)_。
另外昨天的重復章節替換了哦，沒刷新出來的小天使記得多刷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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