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格局大同小異，進入房間后，慕歡謹慎的將門關上，然后腳步毫不遲疑的往陽臺的方向走。

    一層厚厚的窗簾將陽臺外的景象掩蓋，慕歡素白的手指還未觸碰到那一層窗簾，就感覺到了上面覆蓋了一層異能。

    不難想到，她若是撩開這簾子，想必顧驍會立刻察覺。

    慕歡抿了抿唇，仔細思索著要如何才能在不驚動顧驍的前提下，一探究竟。

    顧驍的這間是這一層的最后一間，外面的陽臺一面的墻，而另一面……就是顧沉璧房間的陽臺了。

    慕歡挑了挑眉，怪不得，顧沉璧遮遮掩掩的。若是其他事，慕歡可以坐視不理，隨便它們折騰，但這味道，像極了喪尸植物的味道——她曾在小北嶺親身感受過。顧驍與顧沉璧不知何時帶了喪尸植物進來，喪尸植物的蔓延速度極快，若是讓它們在青城的土地上落地生根，蔓延生長，這座城市都將不復存在。而這兩個人是她帶進來的，慕歡不可能不管。

    怪不得……怪不得一直疾行的顧驍會在這里停留那么久，它的目的，就是青城啊。

    慕歡已經確定了那陽臺之上，養著的就是喪尸植物，是以，一切的猜想迅速在她的腦海中成立。

    她緩緩的將手垂下，緊握成拳。

    要毀了那些植物。

    慕歡向來是個行動派，她想也沒想的就直接用上了瞬移，出現在了顧沉璧的房間。

    顧沉璧正打算出門，被忽然冒出來的慕歡嚇了一跳。它看著去而復返的女人，下意識的覺得不好：“你怎么又來了？”

    慕歡淡聲說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你最好別管。”

    她說著，直直的往陽臺的方向走去。顧沉璧看她那么有目標的樣子，就覺得慕歡肯定是知道了。

    顧沉璧下意識的擋在了她面前。

    慕歡不得不停下腳步，重復：“讓開。”

    “讓你過去，我就死定了。”顧沉璧十分為難的如實說道：“你若是毀了那些植物，不僅僅我會死在這里，你也逃不過去……所以，你就當什么都不知道，不行么？”

    “你們是我帶進來的。”慕歡冷幽幽的眼睛溫度驟減，仿佛凝了一層冰霜：“我曾將黑炭喪尸帶到小北嶺，我錯過一次，我不想再錯第二次。我不想——！”

    顧沉璧沉默的站立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塑。它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力量。

    慕歡緊抿著唇，雙手捏得咯吱作響：“顧沉璧，你心思通透，我一直覺得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但我有我的立場。你所堅守的底線早已一次又一次的破裂，毫無意義。而你現在所堅守的，若你執意對那些喪尸植物動手，可能會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嗎？你幾月前死過一次，應該更能理解生命的可貴之處才對。”顧沉璧用少有的嚴肅語氣說道：“慕歡，孰輕孰重，值不值得，你心里應該是知道的。”

    慕歡低垂了眸子，片刻，她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抬起下巴，這個角度，剛好能與顧沉璧對視。她一雙冷幽幽的眼睛，不同于喪尸顧驍或顧沉璧隱藏在深處的僵硬木刻，她輪廓完美的狐貍眼，依舊黑白分明。

    “我還是個人。”慕歡一字一句，讓顧沉璧的臉色微變：“至少，在這雙眼睛被尸毒覆蓋之前，我都得做一個人該做的事。”

    “你——你竟然沒有徹底尸化……”因為過于錯愕，顧沉璧的聲音有些破音：“不可能啊，尸毒本就霸道，在你體內被壓制了那么久，一朝釋放，不可能不讓你徹底尸化的啊！”

    顧沉璧看著慕歡，臉色一變再變。

    慕歡沒有就此多說，既然當初顧驍已經認為她完全尸化，自然不若將錯就錯，畢竟是真正的同類，或能讓顧驍放低戒心。其實，就連慕歡自己，都是覺得匪夷所思的。

    她知道，是那一直蟄伏在她體內神秘的力量，又一次幫她壓制住了尸毒。

    第二次了。

    慕歡看著顧沉璧，認真誠懇的說：“當我還是一個人時，我腳下站著的這片土地，名為H國，無論世事變遷抑或斗轉星移，我都將忠貞的愛著這片土地。所以，當我還有能力時，我必須為她做點我所能做的事情。”

    “沒想到，你……你還挺愛國。”顧沉璧是第一次聽見慕歡用這種語氣說話，它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愛她么？”這時候，慕歡的眼睛里有一種很微弱但仿佛不會熄滅的光：“愛你的涼國么？”

    顧沉璧一愣，它的母國，涼國，也曾在H國這片幅員遼闊的土地上繁衍強盛。那時年輕的少年滿腔熱血，愛著母國的大好河山，并甘愿為之生死，在所不惜。它該是厭惡爭奪，厭惡戰爭的，因為會在它的母國涼國的土地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瘡痍，她那樣的強盛美好，不該被戰爭的火焰略過。

    趁著顧沉璧愣神的時候，慕歡已經繞過了顧沉璧，拉開了窗簾。

    她看見顧沉璧的陽臺上也擺著幾株還在培育當中的喪尸植物，那些植物綠意盎然，看起來十分有生機，但與之不相符合的，是那從根部開始腐爛的氣息。

    慕歡毫不猶豫的摸出匕首，一刀斬斷它們的根莖。她手起刀落間，似乎還能聽見喪尸植物的哀嚎，它們張牙舞爪的朝著她這個傷害它們的外來者撲過來，卻被慕歡毫不留情的收割了生命。

    顧沉璧覺得自己被慕歡忽悠了：“我現在是喪尸不是人，我，我只是在將這片土地，重新變成“我們”的罷了，我在做我該做的事。誒，你別砍了啊大姐……”

    它回過神的時候，慕歡已經將它陽臺上的幾株喪尸植物毀了個干干凈凈。

    顧沉璧看慕歡還想瞬移到隔壁顧驍的陽臺去，剛想開口提醒她別去，就看慕歡已經一頭撞上了防護罩。

    顧沉璧：“……”

    她捂著額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忽然出現的防護罩。

    “這是我大哥用言靈異能賦予那些植物的能力，感受到危險，它們會自發凝聚出防護罩來的。”顧沉璧小聲的開口提醒：“你趕緊溜，趁著我大哥它還沒……”回來。

    顧沉璧話音未落，就看隔壁的陽臺窗簾被拉開，從玻璃門后走出了一人。

    它身形高大，滿身的冰冷與野性，有著濃重的壓迫感。

    慕歡都顧不得再去揉自己撞紅了的額頭，凝聚了空間異能就想用瞬移跑路。

    顧驍動了動唇，結了冰的聲音滿是徹骨的冷意，宛如神諭：“定。”

    慕歡：“……”

    她耗費著大量的空間異能停留在半空中。

    顧沉璧看慕歡的臉色一點一點的白了下來，就知道她現在的空間異能還不足以支撐著她長時間的停留在半空中。

    它偷摸摸的伸出手，想把動彈不得的慕歡給拉到自己這邊來。

    顧驍冷眼掃過去，顧沉璧就垂手站在一邊不動了。

    慕歡：“……”這人怎么那么慫，倒是拉她一把啊！

    顧驍走出了陽臺，與慕歡隔著一個護欄遙遙相望，慕歡率先移開了目光。被直接抓包了算她倒霉，她沒什么好跟顧驍說的。

    她不說話，顧驍自然是要說話的。

    顧驍的聲音冰冷如初，沒有波動：“慕歡，你早該是我們的一份子。在我還愿意信任你的時候，你不要做這種背叛我的事，不可以嗎？”

    顧驍說話時最后四個字的語調壓得很輕很慢，顧沉璧聽出來了，那是帶著商量與……懇求。

    慕歡抿著唇，逼迫自己不要說話。因為她一說話，就忍不住懟顧驍。而現在把它惹惱了對她沒好處。

    氣氛有些僵持，顧沉璧看慕歡的身形都開始晃動了，卻依舊沒有絲毫開口說話的想法，它默默的在心里數了幾個數，果然看見慕歡的臉色驟然慘白，身子一頓一頓的在往下墜。

    顧驍告訴自己，慕歡很固執，認定了什么就很難改變，它要有耐心。

    顧驍解了對慕歡言靈異能的壓制。

    慕歡松了一口氣，剛想重新提起異能瞬移踩到平地上，就感受到了體內干涸的異能，她心道不好的時候，身子就直直的往下墜。

    顧驍也沒想到慕歡竟然這么點時間就撐不住了，但從七樓墜落下去的速度，幾乎就只是那么幾秒鐘的時間，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顧沉璧：“……摔不死的，大哥你放心。誒她砸人了！”

    顧驍的陽臺下面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來了一個人，正好被往下墜的慕歡砸了個正著。這場變故太快，以至于兩人都愣了愣，還是聽見了慕歡難以抑制的痛苦慘叫才回過神來。

    顧驍想也沒想就從七樓跳了下去，顧沉璧知道顧驍的身手很好，就淡定的瞬移下樓。

    慕歡整個人都落到了那個倒霉的路人身上，只是這個人身上僵硬得像一塊石頭一樣，好像比地面還要堅硬。以至于她現在全身都在疼，碎裂了一般的疼，尤其是她的右腳，她甚至都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了。

    她慘叫了一聲后就強忍住了，便去看被她砸到的那個人，她推了推那人：“誒，你沒事吧？”

    那人還沒反應過來，遲鈍卻完好無損的從地上爬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慕歡覺得這人很眼熟，似乎是顧驍的客人……不對！

    她睜大了眼睛，終于想起了它是誰，這是她當初在小北嶺失控的那一夜，見到的那頭比大多數古喪尸還要率先達到四級的那頭普通的黑桃喪尸！

    怪不得身上這么硬……

    沈鳴還記得慕歡，她是它有低微靈智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沒想到小北嶺她匆忙離開之后，還能再見到。它咧開嘴笑，看起來很開心：“老、大。”

    同樣是喪尸，她從七樓摔下來雖然沒有半身不遂，但是現在渾身都疼得不行，右腳的骨頭還有可能斷了，怎么它這個被她砸到的喪尸卻什么事都沒有？

    顧驍平穩落地后連忙上前，半蹲在慕歡的身前，看慕歡的手捂著自己的腳踝，急聲問道：“腳怎么樣了？讓我看看。”

    它伸出手，想看看慕歡的傷勢。

    慕歡全身都疼，想避開也避不開，只能看著顧驍將她的手拿開，大手落在她高高腫起的右腳腳踝上，按了一下。

    “疼……”慕歡連推開它的力氣都沒有：“你，你別折騰我了行不行……”要不是克制住了，她都想罵滾了。

    顧驍只說：“骨頭錯位了，你忍一忍。”

    慕歡看它來勢洶洶，覺得它要把自己的腳掰斷了，嚇得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后退，正好顧沉璧也慢吞吞的瞬移下來了。

    她連忙對顧沉璧說：“顧沉璧，你過來扶我一下啊。”

    “哦。”顧沉璧站著沒動。

    沈鳴看慕歡像是急得快哭了，黑炭喪尸對于自己見到的第一個人總有特殊的情感，有些看不過去，把她扶了起來。

    它的力氣很大，輕輕一使力，慕歡便被它扶了起來。

    顧驍收回僵在空中的手，站起身。

    “你們，認識？”

    沈鳴點點頭，它還有點不適應說人類的語言，聲音遲鈍且緩慢：“她，帶我們去的小北嶺。”

    顧驍“嘖”了一聲，說：“我就說，你們當初怎么會跑得那么遠。慕歡……”

    慕歡不想聽它喊自己，別開了頭。

    顧驍不在意，只繼續淡淡的說：“失敗親2組，也就是它們，擁有最強的感染能力。你讓它們在小北嶺生活那樣久的時間，也難怪，那里的植物日積月累下，都從變異植物成為了喪尸植物。”

    慕歡一愣。

    “你是WORLD工作室的研究員，這一點，你難道不知道嗎？”顧驍刻意的問道。

    慕歡緊抿著唇，就連身上劇烈的疼痛，都能忽略不計了。

    她知道，也猜到了。

    她的初衷只是想把它們帶去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讓它們不隨意游蕩殺人，釀下這種禍事，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想，真的不想，但她沒有辦法挽回。

    她能做的，只是在小北嶺的入口留下“危險！止步”的標識牌。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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