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嘉鴻一直拉著暮云,退到無人的轉角,他不明白暮云為何要在此時來這里。
“你干什么?”賀嘉鴻沉聲問道。他鮮少這樣失態。
慕容景既然保證臨淵城一切如常,此時便不會動燕家這處空的宅邸。只是慕容景建議夏國皇帝攻占臨淵,是為挑起燕歸與朝廷的爭端,此時這燕府附近,多少眼睛看著,看燕家的人會不會來。
這一點,難道暮云想不到嗎?
暮云望著遠處的燕府。賀嘉鴻也轉身望去。
燕府大門緊閉,只是其內空無一人。“燕家留守臨淵的族人與衛軍一起死守城門,城破時,燕家族人皆戰死...”賀嘉鴻緩緩道。
夏國兵馬來勢洶洶,又有遼兵牽制了大周的兵力,他們僅僅一天之內就攻破了臨淵城。
暮云眼中含淚:“他們死的時候,一定是想著哥哥會為他們報仇...”
“不要這樣想。”賀嘉鴻道:“慕容景就是要讓你哥哥這樣想,你都知道他攻心為上,要是這樣想下去,只會中了他的奸計。”
再說,慕容景之所以能維持臨淵城的表面榮華,只是因為他了解臨淵人。他們不一定對朝廷有多忠誠,但對燕家的人,一定足夠尊重。所以哪怕燕府只是一座空宅子,慕容景也不敢動它。
它依舊屹立在臨淵城中,等待它的主人歸來。
只要燕氏族人的犧牲,沒有被臨淵城的人遺忘。慕容景就永遠不敢動燕府大宅。
“臨淵城各路人馬齊聚,今日的繁華,終究只是表面,多少勢力暗中洶涌。”賀嘉鴻望著街上的行人,冷冷道。
“表面的繁華也是繁華。”暮云道。
能不能維持下去,就看這個慕容景的本事了。
賀嘉鴻伸手搭上暮云的肩:“暮云,你要是想進去看看,晚上的時候,我陪你悄悄進去。”
暮云卻搖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說完轉身離去,不再貪看燕府的大門一眼。
“暮云,你去哪。”賀嘉鴻追上她。
“我去看看。”
看看臨淵城,看看臨淵城的人。
令賀嘉鴻沒有想到的是,暮云真的就是四處看看,她還與燒奶茶湯的老漢聊起燕歸。
“他有多久沒有回臨淵城了?”暮云喝著奶茶問道。
“你說我們臨淵小霸王啊?”老漢咧嘴笑著:“這一年多他都在外征戰,哪有空回家來。”
賀嘉鴻有些震驚:“家?這里還是他的家嗎?“
“怎么不是?”老漢揚聲道:“國公爺要回家,誰敢阻攔?”國公爺只不過身為大周朝的驃騎大將軍,要在北境抗擊遼人,否則,國公爺調轉馬頭,臨淵城這幾個夏國兵算什么?
“老丈,你如此蔑視夏國人,不怕慕容城主知道嗎?”賀嘉鴻笑道。
老漢哎呀一聲,笑得驕傲又自豪:“這怎么能是蔑視?這話還是慕容城主親自說的呢,隨時歡迎國公爺回家看看。那燕府門庭,慕容城主還親自下令,任何人不得侵擾。”
賀嘉鴻默默喝了一口奶茶,這時候燕歸要是回了臨淵,豈非變成了叛國之人?
慕容景有點意思啊。
暮云沉默半晌。
“臨淵小霸王,不是燕歸的妹妹燕嬌嗎?”暮云問道。
“噗!”賀嘉鴻一口奶茶噴出,隨即被嗆了猛咳嗽好幾聲。敢情人家說了半天,她只關心這個?
“你說我們大小姐啊,大小姐自幼聰慧,一雙眼珠子如同寶石一般好看。”老漢說著,不住的嘆氣:“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
“定國公府的大小姐,竟然死在了景元十年的除夕夜里。”老漢嘆息著,用抹桌子的帕子抹了抹眼淚。
“哎呀你先別管了,臨淵小霸王,明明就是燕歸的妹妹燕嬌。”暮云一拍桌子。
老漢疑惑的看了一眼暮云,這個小公子長得這么俊,莫非...他仰慕大小姐?
“大小姐小的時候是驕縱了些,都是她哥哥護著的...她小小年紀,還跟著那時還是世子的國公爺在臨淵城行俠仗義呢...
老漢說著又抹淚:“...我們臨淵城的百姓,為她制作了花燈祈福。
“定國公護北境安穩,保護京城的皇帝,可是京城的人,害死了他的妹妹...我們的大小姐!”老漢說著越發難過。
大周朝廷還天天防著國公爺造反,依他看,國公爺反了大周才好。
暮云沉默了。
原來慕容景是這樣收服臨淵城百姓的。
用她的死來讓整個臨淵城仇視大周皇帝,借此挑動朝廷與燕歸的矛盾。
真是一招好棋呀,讓她這個“死人”都不得安寧。
辭了賣奶茶的老漢,暮云繼續走在臨淵街頭。
賀嘉鴻繞在她身邊,笑意綿綿:“原來你一直這么虎,是因為小時候你哥哥讓你誤以為自己很厲害。我今天可算是知道了。”
暮云冷笑一聲:“你打得我嗎?”
你管我是不是真的厲害,看我踹不踹了你就完了。
賀嘉鴻沉默了。
待回過神來,暮云已經走遠。
“你又要去哪呀。”賀嘉鴻追上她。
“想辦法,我要接近這個慕容城主。”暮云頭也不回。
賀嘉鴻再次追上暮云,他拉住她的胳膊:“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息,我想辦法再打聽一下這個慕容景。”
暮云默了一默。
按說,她應該是足夠了解慕容景這個老狐貍的。
“他有個女兒。”暮云拍拍腦袋,圍著賀嘉鴻轉了一圈:“對了!她女兒有危險!”
前世,慕容景曾孤身一人來到燕軍大營來勸她帶著十萬燕軍降了遼國。
“我女兒和你一樣的年紀,我想你父親若還在世,他一定和我一樣,只希望自己的女兒做一個安穩度日的小女兒家。”慕容景站在營帳正中,語嫣慈祥。
暮云坐在帥椅上,只冷冷的望著他。
那時賀嘉鴻站在暮云身后,暮云憶起他身上淡淡海南沉香的味道。
賀嘉鴻冷笑道:“可惜你的女兒早夭。
景元十一年,你為了促成夏國和遼國結盟,為表誠意送你女兒去遼國為質,不到三個月,你女兒死在遼國異鄉。
“你如今還投了遼國,做了那個乞兒將軍的軍師。你還好意思提你女兒?你這樣毫無廉恥的人,也敢自比老國公?”
慕容景被賀嘉鴻一頓排揎,暮云也沒有和遼國合作的意思。慕容景最終灰溜溜的離開燕軍大營。
從回憶中走出來,賀嘉鴻和暮云已經在客棧住下。暮云坐在窗邊支著頭,定定的看著賀嘉鴻,突然放聲大笑。
“笑什么?”賀嘉鴻正在泡茶,寬袍大袖下手掌寬大,手指細長。他歪頭看暮云,倒茶的動作也頓住,整個人如同畫卷般美好。
暮云長嘆一口氣。
她是在笑,前世她和賀嘉鴻都很看不起那個兩姓家奴,慕容景。最終讓他們兩人付出代價。
暮云第一次大敗,賀嘉鴻重傷毀容。
賀嘉鴻見暮云不說話,接著道:“當初慕容景為了促成夏國和遼國結盟,為表誠意送他的女兒去遼國為質。如今他轉身和大周講和,只怕他女兒也不安全。”
“他應該會派人暗中保護他的女兒。”暮云道。
前世慕容景的女兒死亡,應該另有隱情。因為前世...前世慕容景蟄伏遼國十年,據聞他在遼國找到了害死他女兒的兇手,慕容景一個文人手握起刀,親手砍殺了那個仇人。
然后自刎。
那是暮云喝下毒藥一個月之前的事。
那段記憶只是模模糊糊,只能看以后會不會再想起。
暮云再一次看著賀嘉鴻神情復雜。
賀嘉鴻默默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好像是這樣,不過...他的女兒似乎失去了行蹤。”
“這也是你的朋友告訴你的?”
“嗯呢。”賀嘉鴻笑著點點頭。
慕容城主的府中,慕容景前不久責罰了他派去保護女兒的暗衛。
這些事情,只要費心總能打聽出來,只不過暮云不問,賀嘉鴻也不打算說。
暮云走近賀嘉鴻,看著他俊朗的面容。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暮云從沒有主動靠他那么近。
“你把眼睛閉上。”暮云突然道。
賀嘉鴻身軀一震,定定的看了暮云一會,還是聽話的緊閉上雙眼。
暮云湊近他。
她閉上眼,聞他身上的味道。
不是海南沉香。
暮云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的睜開眼。
賀嘉鴻還是緊閉著雙眼。
“你熏什么香?”暮云突然問道。
賀嘉鴻愣了一愣,他揚起手臂,用力的嗅了嗅:“可是我身上有了異味?我每日都有沐浴的...”見暮云半晌沒有答話,賀嘉鴻也沒有聞出自己身上有異味,他又道:“最近連夜趕路,身上并未熏香。不過我以往熏香,都是檀香。”
“只熏檀香嗎?不熏別的?”
“檀香能夠平心靜氣,有助于思考,故而我只熏檀香,不熏別的。”
這就奇怪了。
暮云記得很清楚,賀嘉鴻站在她身后時,她鼻尖縈繞著海南沉香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
賀嘉鴻看著暮云陷入沉思,他也不打擾她,默默給她倒了一杯茶。
不過...說到味道。
暮云身上總是有著淡淡的藥香味。
在京城時,暮云也用熏香。大概是因為他鼻子靈敏吧,他還是能聞到淡淡藥香味。
他曾經不喜歡。
可惜后來的很長時間,他每天都想再聞到那個味道。
可是現在...暮云的藥香味有點沖鼻子呀。
“暮云。你把那個藥分我一點吧。”賀嘉鴻突然說道。
“藥,什么藥?”暮云一時沒明白過來。
“就是你從柳若夏那里拿的藥。你一直隨身帶著,時常還要拿出來看一看的藥。”賀嘉鴻嘟嘟嘴,笑意勾人:“你還沒明白那是什么吧?我也很好奇,看在這藥是咱們互相配合才拿到的份上,這藥你就分我一點鉆研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暮云還能說什么?
她掩住口鼻,在房間里找到一個油紙包小心的倒了一點出來。
這藥味道確實辛辣嗆鼻。賀嘉鴻也捂住口鼻。
暮云小心把藥包好,放到賀嘉鴻手中:“吶,先說好啊,給你鉆研,你不要亂吃藥。你要是知道這是什么藥,第一時間要告訴我,知道嗎?”
賀嘉鴻連連點頭,把藥收入懷中。
兩人又聊回正事。
“現在要接近慕容景,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他女兒入手。我有個主意,你和我走一趟遼國,救回慕容景的女兒。換得他的信任。”暮云緩緩道。
賀嘉鴻愣了一愣。
“怎么?你...不愿意?”暮云歪頭看著賀嘉鴻。
若是賀嘉鴻不愿意,她倒是也不介意一個人走一趟遼國了。只是賀嘉鴻知道她的身份以及目的,若是活著出了她的視線,還真是有點不放心呢。
暮云暗搓搓的磨磨牙。
賀嘉鴻淺笑:“怎么可能會不愿意?”他湊近暮云,聲線曖昧:“這一路上,都是我主動要跟著你,這是第一次,你主動跟我說你的計劃,還把我也計算在內,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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