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停呢?路這樣冷。那個像太陽一樣的女子,她身邊一定很暖和。
光是想到她的笑容,便覺得心里暖暖的。
冒著嚴寒,冒著風雪,鄒彥終于在小年夜前趕到了云城。
得知暮云公子帶著大小姐出城賞雪了。
鄒彥立刻追了出去。
城外的山,暮云騎在馬,看慕容嬌與小丫鬟們打雪仗。
如今云城早已往外擴張了城池,暮云公子盛名在外,前來投奔的人絡繹不絕。
城里城外來去的人不少,可這一片地方,進出城的人沒有敢過來。
遠遠望去只見騎在馬的暮云公子,慕容嬌與她的丫鬟們在打雪仗,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林間。
可是,這四周早已被暗衛包圍,旁人根本靠近不了。
云城的人都說,暮云公子對這位神秘又傾國傾城的大小姐寵溺至極。
就連出城游玩,也是層層護衛。
生怕有人搶走了美人似的。
“要是昨兒能請了宮里的太醫來,或許有救。現在嘛...沒救了!沒救了!”老大夫背著藥箱,甩開一臉焦急的莊頭,繞過門邊的燕錚跑了出去。
燕錚被這兩句沒救了,鎮住了魂魄一般,久久挪不動步子。
屋中陳設撿漏,臨窗的炕,嬤嬤看見了燕錚,眼睛一亮。她伸出手去夠燕錚,喉嚨里咕嚕兩聲。
許是想喚一句哥兒吧。
哥兒,喝點水。
哥兒,早點睡。
哥兒要注意身子。
哥兒這么用功,大小姐在天看著也開心的。
她知道,她知道他在乎誰,她知道他的一切。
燕錚眼睛被淚水糊住,看不清一切。
他沒有看清,嬤嬤的手是如何垂下的。
嬤嬤的那一句哥兒,終是沒有喚出來。
“哥兒,這也是命數。人都是有命數的。”林嬤嬤在燕錚身后說道。
燕錚回神,他終于看清,嬤嬤含笑離開了。
嬤嬤走得很安詳。
她本是一個奴仆,伺候了小主子。
臨死,他記得她這個嬤嬤,特意來見最后一面,她無憾了。
燕錚跑了出去。
林嬤嬤忙在后面追。
燕錚一直跑,越過人群,穿過屋宇,跑田野。
他的腳步不停,他想起嬤嬤跟他去祁王府,在若夏面前一直夸他。
夸他用功,夸他刻苦。夸他克己。
從今以后,再沒有一個人,能看見他這么多的好了。
“哥兒,當心腳下啊。”林嬤嬤氣喘吁吁地的追來。
她很瘦,一舉一動皆是受過嚴格的訓練,決不允許自己出錯。
不像原來的嬤嬤有些微胖,慈眉善目的,臉總是掛著笑。
“別叫我哥兒!”燕錚吼道。
“錚少爺。您節哀。”林嬤嬤站在原地,冷冰冰的說道。
燕錚淚水不停歇的流,他如何節哀?
“您必須節哀!”林嬤嬤說道。
“現在不過是死了一個嬤嬤,您是定國公府的嫡公子,將來是要戰場的人。您往后面對的生死,只會更多!難道每一次都要這樣失態,然后哭鼻子嗎?”
燕錚沉默了。
“您現在是還小,可是國公爺不在京城,大小姐也沒了。您早就失去當小孩子的權利了。”
林嬤嬤見燕錚不說話了,她默默靠近燕錚,牽起他的手,說道:“燕家雖有定國公的爵位,可如今只有國公爺一人撐著,外頭多少雙眼睛都看著燕家呢。只有您好好的,才能為燕家撐起一片天啊。”
“我...能嗎?”
燕錚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他,他需要為燕家撐起一片天。
他...不是被燕家視為災星嗎?
“你當然能!”林嬤嬤說道:“不為別的,就為您是燕昭的嫡子,就為您是燕歸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你就一定能!”
“可我...”
林嬤嬤打斷燕錚:“旁人的看法有什么要緊?只要您自己爭氣,遲早有成為人人的一天。那些瞧不起您的人,都將被您踩在腳下。到那時,他們怎么想,怎么看,還用得著在意嗎?”
“可是嬤嬤就這樣死了嗎?”燕錚不明白。
明明可以做些什么的,可是到最后,什么都沒有做。
“這是命數。”林嬤嬤道。
“這不是命數。”
燕錚邁步往回走。
這不是命數!
本可以不用死的。
如果昨日請了太醫來,便可以保住嬤嬤一條命了。
所以,本可以不用死的。
馬車晃悠悠的回了城。
“去祁王府。”燕錚說道。
林嬤嬤猶豫了下,還是對外說了去祁王府。
她素來知道錚少爺得祁王妃疼愛,門做客什么的,也是時常的事。
冬來天寒,難得一個晴天,若夏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她閉眼仰頭,冬日的暖陽照在臉,給若夏鍍了一層金光。
許是年歲見長,若夏終于不再是冷冰冰了。
馬要過年了,清風帶著人忙碌著。
“那個放那邊。”
“那盆梅花開得好,放在這里,王妃喜歡。”
...
“那是給忠勇伯府備的禮,別弄錯了。”
裝點府中,給各家備禮。答復底下人的問話。
祁王府中的下人來來往往,清風始終都繞在若夏身邊。
秋霜抱著芙蓉立在廊下,安靜的看著安靜曬太陽的主子。
燕錚便是此時到了,他來得勤,下人直接帶他來見了若夏。
“主子,燕錚來了。”清風低聲道。
若夏睜開眼,看見俊俏的小燕錚跑了來。
只是臉色不怎么好?
“怎么不開心?”若夏問道。
若夏也沒有再問,她遞給燕錚兩顆糖。
“你怎么永遠有糖?”燕錚奇怪。
清風在一旁翻看賬冊,聞言不由輕笑。
“我心里苦。”燕錚又道。
她身子不好,吃了藥可以好,苦一苦也好。
可是心里的苦,藥石無醫,吃再多的糖,也是惘然。
“這樣看來,你比我苦。”若夏拍拍燕錚的肩膀。
“不過,你給的糖還是有用的。”燕錚說道。
祁王和若朗前后腳走了過來。
“王爺,先生。”燕錚拱手行禮。
“阿錚來了,用了晚膳再走吧。”祁王說著,他蹲下身,一手撥開燕錚蹲在若夏身前。“若夏,相爺讓若朗來看看你。”
若夏歪著頭看若朗,久久沒有說話。
若朗低著頭,卻沒有看若夏。
清風嘆氣,這兩人見面就是這樣,只讓人覺得,空氣都凝固了。
清風說道:“錚少爺,學堂放假這幾日,你的功課有沒有落下?正好先生在,你可以請教先生了。”
“先生教導,學生都記住了,若有不會的,再向先生請教。”燕錚拱手說道。
若朗淡淡點頭,卻也沒有說話。
氣氛再一次凝固了。
“你回去告訴父親,我很好。請他老人家保重身體。”若夏仰頭說道。
“好。”若朗淡淡的。
朗走了出去。
“先生很怕若夏姐姐?”燕錚瞇眼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問道。
“你怎會這樣覺得?”若夏側頭問他。
“因為我也怕...我也怕...先生。”燕錚一句話打了三個結。“我也怕先生!”最后流利的補了一句。
這樣么?
怕與怕的感覺是相似的,所以燕錚感覺到了吧?
若夏笑笑,摸摸燕錚的小腦袋,不再說話了。
清風皺了皺眉頭,錚少爺這么小,怕先生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怎么還結巴起來了?
冬雪悄無聲息的走過來,在若夏耳邊低語了一句,便又悄無聲息的退下。
若夏捏著手,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她看向府外的方向。
他走了嗎?
立了這樣大的功勞,卻走得這樣快?
對這京城,竟沒有半點留戀?
晚膳的時候,燕錚再次見到祁王,他還給燕錚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你們學堂要關門了。”祁王笑著說道。
燕錚一臉懵。
“這孩子...他怎么不笑呢?”祁王看著若夏,道:“我當年讀書的時候,可天天盼著書院關門了事。”
若夏給燕錚夾了一塊乳酪,道:“那是我們阿錚進。不過...若朗怎么會舍得關了他經營十幾年的書院呢?”
這倒是個問題。
書院是若朗的全部心血,他醉心學問,鮮少出現在人前。這么多年書院好容易有了人氣,怎么就關門了呢?
若朗怎么愿意?
“也不算關門,我說著逗阿錚的。”祁王說道。一邊給若夏盛了一碗湯。看著若夏一臉疑問的看著他,祁王笑了笑,終于不再賣關子了。
“我請若朗門,給咱們明奇當先生。往后,他便只教明奇一個學生了。”祁王說道。
若朗曾是金科狀元郎,能請動他為明奇一人授課,祁王很是高興。
這么說,書院還是會開下去,只是若朗要離開了。
依著若朗的性子,這樣反而更好。
學生少,他便少操些心。
不過...當初送燕錚去柳家學堂,便是因為若朗是聞名京師的柳先生。
而今柳先生不在柳家學堂了。
“阿錚也來咱們府繼續課業吧,明奇你們也有個伴。”若夏看著阿錚,詢問道。
燕錚看著若夏,她臉掛著淡淡的笑,她最近好像很愛笑。
“好。”燕錚答應道。又補了一句:“還有表哥。”
“那太好了,明奇你們年紀相仿,定能玩到一起去。”
立在一旁的清風立刻轉頭吩咐小侍女:“立刻去定國公府一趟,告知一下二夫人。還有那個...那個那個...我記得是姓秦的公子。”
小侍女應聲是便退下了,清風又恢復平靜淡淡的侍立在若夏身后。
燕錚回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若夏派了祁王府的護衛送他和林嬤嬤回去。
秦氏在燕錚的院子里踱步。
燕錚披著披風從暗夜中走了過來,她忙迎前。
“阿錚你回來了?祁王妃的人已經跟我說了,等春來,你和文君便去和祁王府的大公子一起念書...阿錚怎么不說話?”
秦氏絮叨了許多話,才發現今日的燕錚冷冷的,也不曾開口說話。
燕錚快步回了房間。
燕錚似乎心情不好,是因為學業的事嗎?
“阿錚,去祁王府是你自己愿意的嗎?你若不愿意,我便替你回了祁王妃。”秦氏追去說道。
她只能想到這個。
“嬤嬤今日死了。”燕錚突然說道。他轉頭看著秦氏:“那個被嬸娘送去莊子的嬤嬤,今日死了。嬸娘還不知道吧?”
秦氏嘆了口氣。
“她本是重病,時日無多,我才挪她出去的。”秦氏走近燕錚,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阿錚你不知道,如果你身邊的人死了,總有人會嚼舌頭,眾口悠悠咱們不得不防。”
“嬸娘不就是怕別人說她是被我克死的嗎?”燕錚問道。“現在她真的被我克死了。”
“說什么胡話?”秦氏斥道。
這孩子,別人說這種話也就算了?怎么自己也這樣瞎說?
這話要是被有心之人聽去了,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風波。
“我沒有說胡話。如果不是嬸娘趕她走,在府里她或許還有救。”燕錚說道。
而秦氏是因為燕錚才趕嬤嬤走。所以...說到底,反倒是燕錚自己克死了她。
“是她命數到了。”秦氏有些苦口婆心。
但凡還有一點救,她也不會把人趕走。
“往后我的事情,我自己會決定,無需嬸娘為我操心。”燕錚淡淡道。
秦氏愣住。
她只是嬸娘,不是親娘。可聽到這樣的話,沒有誰能淡然處之。
所以...燕錚現在是為了一個下人在與她置氣,要與她劃清界限了嗎?
“嬸娘也無需難過,我只是長大了,希望自己能做主罷了。我也很感謝嬸娘,這么多年對我的照顧。”燕錚說道。
秦氏突然苦笑了一聲。
燕錚不解的望著她。
“阿錚早些休息吧。”秦氏轉身出了屋子。一打開門,秦文君站在外面。他忙正襟立正,聽墻角有些失了君子之風,秦文君難掩窘迫。
秦氏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
秦文君追了去:“姑母別與阿錚生氣,他還小。”
秦氏頓住腳,轉身看著秦文君。
“你都知道他還小,我怎會和他生氣?”秦氏說道。
秦文君咧嘴笑著。
“嬸娘一向仁愛。”他說道。
秦氏轉身看著燕錚的房間,內里的燈還亮著。她說了阿錚早些休息,不過想也知道,這孩子定是還在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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