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好把村里人說的這些話，全部細細琢磨了一遍。
之前那浮夸的年代已經一去不返，好在當時福云村沒有餓死人，這一點大家感念至今。
日子一年年好過起來，這一次……剛才他們說的瞞上不瞞下，也就是……分田了。
如果只是這樣，明好提著的心倒是有些放了下來。
其實他們的辦法，也不能說就是分田了，只不過是換一種形式罷了，就是某一塊田，一直由某一戶人家給承包了，從插秧到收割，最后按照收獲的糧食等次計算比例，面積以及等次，作為計算分糧的依據。
看得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這么干的好處顯而易見，就是可以解放了大家，比如家家戶戶的工人，可以上班，也有人可以出門務工，上班的人，在下班的時候，當然也可以種田，家里的老人半大孩子，也可以幫忙，如此就不局限于天天守著田地守著那么一點工分，自然也不用每天集中一起去干活了。
難怪最后總結的時候，福云村會是第一名。
但是這么做的壞處，更加明顯，政策不允許！
三令五申的“不準分田單干！”“三級所有，隊為基礎”，一切都是集體的，這不就是等于挑戰權威？
這么多年，老頭兒不也一直就游走在這邊緣，為了大家吃一口飽飯活下去，為了不辜負這土地，只是憑著一腔熱血行事，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明好皺著眉頭想了又想，此時不是已經八十年代了嗎？她記憶之中，一開始的分田到戶，難道不是七八、七九年？
是經驗還沒有推廣開來？還是在沒有明確的規定跟文件到來之前，就按照老辦法執行？要是有人觸犯了，依舊還是紅線一般無法觸碰？
要是她，她肯定做不到這一步，她本性就比較自私一些，不主動害人，也不能容忍被別人欺負，更不會主動去管這么多這些事情。
老頭兒這么做，保障的當然是大部分人的利益，但哪個村沒有那些出工不出力的人？以前倒是可以有依靠，每天跟著出門混日子也就行了，做多做少，穩穩妥妥十個工分。
可實行間接分田之后，可就不是這樣了，要是不勤快一些，肯定被村子里的人遠遠地甩在后面，可會甘心？
一旦這些不滿意的人生出什么歹念，去告發也好，去鬧事也好，沈英亮做這件事情，自己根本也沒得什么好處，卻要去擔這樣的風險？值得嗎？
這些問題，明好找不到答案。
因為村子里的人，已經在商量，要怎么做了。
“要我說，咱們不能慫，法不責眾，就應該咱們村有多少算多少，全部都去鎮上那些人辦公的地方待著！不給我們一句準話，咱們就不走了！”
“對，我們要去喊冤！”
有人似乎覺得這樣有些不妥。
“這……這樣好嗎？要不要等等看？英亮不在這呢。”
以前沈英亮是主心骨，而今他不在，越發顯得一團亂麻。
一提出疑問的人，立馬就遭到了攻擊，話也說得有些過了。
“你這個是什么意思？你還是不是咱們村子里的人？你要是害怕了，就別去，分糧食的時候怎么就那么積極！”
“白眼狼！真的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那提出疑問的，立馬不敢說話了。
再說可就是犯眾怒了。
當然，也有人有些不確定，接著問道：“這咱們要是就這么過去了，到時候說些什么，要是別人不理我們呢？”
“不理？由得他們不理，不理咱們不會鬧大一點，拎著東西去！”
幾個人嘰嘰喳喳地在那說，明好瞧著那個義憤填膺的，眼神就有了些變化。
她突兀地一笑。
在這種義憤填膺或者麻木的人群之中，顯得尤其突兀。
“你……你笑什么？”上躥下跳的那個人，個子挺矮，年紀倒是不大，看明好盯著自己的眼神，那種好像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神，讓他眼神有些發毛。
明好倒是只盯了他看兩眼，接著說道：“這知道的，以為你是去討公道，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嫌事情不夠大，生怕我爸回來似的。”
被明好這么一說，那人當然不服，“你……你什么意思，我這么辛辛苦苦為了誰，我可都是為了英亮，你還是他女兒……呵，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養不熟！”
“二賴，你說什么！再給我說一遍！”沈圖剛直接過去，拎著二賴的衣裳，一臉不善。
這一點是沈家全家的逆鱗，要是說他們自己，怕是還沒有這么激動。
二賴還以為自己只要抓著“為他好”這把尚方寶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一切其實也很是順利。
他不就是趁著沈英亮不在的時候，煽風點火，然后把大家引到外面鬧事嗎？
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還是很容易的，也沒有什么風險，哪怕以后沈英亮回來了，他還能去撈一個人情呢。
哪知道會跳出這么一個人來。
“我……你放開我！”沈圖剛放開他的時候，他直咳嗽。
沈圖剛壓根兒就不管他，只扭頭對明好說道：“明好，你什么時候來的，別聽他在那胡說八道！”
“大哥！”明好微微一笑，大哥個子比二哥高一頭，跟二哥的憨直不同，是在村子里相對精明的那一類人，不管是家里還是外面，一直都打理得很好，對自己一直都很好對自己跟半個父親也差不多了。
眼前這件事情，顯然已經超出了他認知的范圍，畢竟他一直在村子里，很多事情根本就無從得知，就容易被蒙蔽。
明好說道：“大哥，我們不能沖動，這件事要好好分析。”
二賴看大家聽明好說話，心里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又要嚷嚷。
讓沈圖剛瞪了一眼，直接就慫了。
明好這才開口，靜靜說道：“我爸這事情，感謝大家前來，你們一片心意，我們都銘記在心！
可是，要去外面靜坐甚至鬧事，這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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