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干嘛？拿著，捆仙繩，把他給我綁起來！記得把嘴巴堵上！這貨話癆！”拍完黑磚的大師兄半點不覺得心有愧疚，隨手將一條中品法器捆仙繩扔給呆坐在地上的小師弟，說道：“這玩意兒回頭就送你了，用來捆綁分神境修士剛剛好，使用之前首先得讓對方失去反抗能力，然后默念口訣——”

    “神仙寬，仙繩長，神仙沒有仙繩長，仙繩沒有神仙寬，仙繩要將神仙綁在仙繩上，神仙不讓仙繩綁在神仙上，仙繩偏要神仙綁在仙繩上！仙繩急了，仙繩抄起仙繩捆了神仙一仙繩……”

    “感情你所有口訣都是繞口令是吧？同樣的梗玩過一遍就別再來第二遍了啊！還有這么長的口訣念完對方早就沒影了啊！”徐坤忍不住脫口而出，而后猛然察覺到了一個驚人的事實——自己要能力沒能力，要戰力沒戰力，在這個隊伍里唯一的作用竟然只是吐槽？

    我勒個去！

    大師兄把小師妹扔回了躺椅上，轉身看著一臉吃癟模樣的小師弟，笑道：“要不是技能前搖太長，干嘛要先把這小子敲暈？”

    徐坤點了點頭，一臉木然，得，捆仙繩就真的只是一根稍結實一點的繩子而已，跟想象中那種一祭出去就能把對手捆成龜甲縛的神器完全不一樣，反正他已經不再對這個世界的法器和功法抱有半點幻想了，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宗門之后契約一把還算湊合的本命飛劍，能夠契約兩把就再好不過了，至于像大師兄和掌門真人這樣身上揣著一堆半仙兵什么的，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大師兄伸手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膀，而后拎起捆仙繩，屈指一彈，那金色的細繩便好似一條靈蛇般飛竄而出，眨眼間就將那昏迷在地的陳默大爺捆成了粽子，而后大袖一揮，那顆可憐的人肉粽子就被吊在了院子里的老楓樹上。

    “我這個人體質有點特殊，我使用任何法器和術式都不需要口訣，不要問我為什么，我忘了。”完事之后，大師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小師弟，而后又扭頭看向一旁不動聲色的長眉老頭，笑道：“吳老爺子，我打算和小師弟出去走走，您就收了您的神通，別偷聽咱們兩個小伙子說葷話行不行？”

    長眉老人捻起一枚棋子，在指尖輕輕摩挲著，微微頷首，說道：“可以。”

    大師兄微微一笑，直接拽著小師弟的衣領把他從院子里拖了出去。

    暖風來旋，稻浪陣陣，一襲白衣與一襲布衫行走在田壟之上，身畔兩側便是一望無垠的金黃稻田。

    柳葉州是產糧大州，特產的一季稻長勢極快，畝產量也高，一州之地的糧食就能養活周邊的好幾個州界，但柳葉州的糧草大多運往南邊的南婆羅洲，用以支援那座邊關雄城的戰事。

    這個世界上沒有辟谷這種說法，即便是飛升境修士也得吃飯，區別只是吃多吃少和耐餓程度的問題，按照掌門真人的教誨，這個叫做能量守恒定律，畢竟靈氣只是靈氣，又不能當飯吃，仙人也要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是我等修真萌新？

    是的，由于堂堂昊天大陸第一飛升境大佬喜歡自稱萌新，強行帶起了一波不良風氣，搞得劍宗上下沒個渡劫境修為都不好意思自稱萌新了。

    大師兄今天破例的沒有去村口說書，而是拉著小師弟出門散步，兩人一前一后，沿著田壟一路前行，一直走到百來里開外，整個稻禾村都已經成為遠處的一個小黑點了，大師兄這才停下腳步，轉身笑瞇瞇地看著自家小師弟，說道：“這么放心地跟著我出來了？就不怕我其實是劍宗的叛徒，約你出來就是為了干掉你這個劍宗未來的宗主？”

    徐坤微微一愣，一頭霧水，疑惑道：“大師兄，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你怎么可能是叛徒？而且就算你想干掉我完全可以用更加不聲不響的手段嘛……比如符舟上不救我就行了，還有劍宗未來宗主什么的……和我有半毛錢關系？”

    “開個玩笑而已，還算你有點腦子。”大師兄笑了笑，走到身前不遠處的小溪邊坐下，脫下靴子，將兩只腳丫子泡在清澈的溪水里，用腳趾撥弄著溪底軟滑的青石，緩緩開口道：“師弟，如果我說我是這個世界的大反派，你信不信？”

    “信，當然信，畢竟我還真沒見過比你更卑鄙的人了。”徐坤咧了咧嘴，也跟著走到溪邊坐下，一提褲子把兩邊褲腿全都卷到膝蓋以上，小心翼翼地將雙腿探入水流之中，感受到那股子冰涼舒適的靈氣流動之后，有些訝然。

    大師兄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腳下的大地，輕聲道：“世間靈氣流轉，玄之又玄，生生不息，其實都不過是我掌中之物罷了。”

    徐坤聞言，心頭一緊，今天的大師兄有些反常啊？難不成又想敲自己黑磚？

    “你覺得這個世界怎么樣？”大師兄忽然問道。

    小師弟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眨著眼睛說道：“還行，挺好，又大又奇特，就是有點想家。”

    “想家？”大師兄有些驚訝，隨手折下一片草葉叼在嘴里，說道：“會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都是一群對原本世界失望透頂的人，你也不會例外，為什么會想家呢？”

    徐坤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想家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畢竟那里有生你養你的父母，有你曾經留下的回憶和點點滴滴，有愛你和你愛的人們……為什么大師兄會覺得想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呢？

    想不明白，所以徐坤就只是低頭看著水面。

    好清澈啊，就像琉璃一樣，成群結隊的魚苗從兩人腳邊游過，三三兩兩試探性地觸碰著兩人的腳面，惹得徐坤癢得不行，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師兄正襟危坐，雙手安放在膝蓋之上，輕聲問道：“你覺得我像不像一個人類？”

    徐坤懵了，心說您不是人類還能是什么？賽亞人嗎？

    盡管心里這么想著，小師弟還是笑著打了個哈哈，摸著腦袋尷尬地回答道：“大師兄你這就說笑了。”

    “我沒開玩笑，我和你小師姐是同一種東西，姑且稱之為‘東西’好了，具體是什么東西我就記不清了，唯一的印象就是……我們從誕生起，就是為了走滅亡。”大師兄雙目微合，雙手握拳放于膝上，沉聲道：“我的潛意識告訴自己，我的存在就是為了向人類復仇，為了這個目的，我什么都可以做，比如在這里殺了你。”

    “但是我不知道原因，我的記憶缺失得太厲害了，人類與野獸的區別就是理性和智慧，我不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而付諸于行動，這讓我由衷地覺得自己還算個人類，卻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徐坤渾身冰涼，冷汗直冒，因為他的脖子邊上就貼著一把鋒利的菜刀。

    大師兄不是第一次拿菜刀抵著他的脖子了，但如此冷漠無情的目光從那個平日里沒個正形的大師兄眼里流露出來，卻讓人驀然有種自己在窺探整個地獄的感覺。

    大師兄的眼睛很好看，湛藍湛藍的，像萬里無云的天空一樣，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陰沉沉的天空，壓抑到宛如世界都跟著死去了一般。

    “哈哈哈，瞧把你嚇的！開玩笑呢！”大師兄收好菜刀，嘿嘿一笑，雙手攏袖，兩只腳丫子一下一下地踢著水花，故作輕松地說道：“大師兄怎么會謀害師弟師妹們呢？大師兄疼愛你們都來不及呢……”

    大師兄說著，頓了頓，低聲喃喃道：“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沒有家，劍宗就是我的家，你們就是我的家人，師父師母就是我的父母，我絕不允許有任何人敢動我的家人，哪怕那個人是我自己！”

    “所以，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最大的敵人、人類最大的敵人，不在那五座雄關之外，也不在頭頂這片蒼穹之上，而是在這里——”大師兄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反派大Boss在拍著胸脯自稱什么“人類之敵”、“世界毀滅者”，然后轉眼就要被正義的超人給按在地上打臉了一樣，但是小師弟就是覺得大師兄才是那種可以把超人按地摩擦的超級大反派，馮管你是奧特曼還是復仇者聯盟，大師兄真要毀滅世界你就只能乖乖搜集龍珠等著復活。

    小師弟感覺自己現在實在是知道得太多了，大師兄不會回頭就把自己給滅口了吧？那可就太冤了，不知道少聽幾句能不能只打個半死？

    徐坤縮了縮脖子，心里怵得不行苦笑道：“大師兄，你想說啥就直說吧，你再這樣說下去我估摸著沒被你砍死就要被你嚇死了。”

    “你這小子也恁膽小了吳斜老頭就在后邊盯著呢，我能把你怎么樣？”大師兄一巴掌拍在小師弟后腦勺上，咧嘴一笑，這才有了點平日里那份平易近人的不羈風采，說話間又是有些感嘆，喃喃自語道：“人心吶，其實就是一座泥塘，你以為登高修行了，這座泥塘的水就能愈發清澈見底了？并沒有，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我輩凡夫俗子眼中的山上神仙，其實也不過是在這座泥塘外邊堆砌出了一圈好看的堤壩罷了。”

    “在我眼里，你們和凡夫俗子并沒有什么不同，我之所以讓你們下山種田干這些臟活累活，便是要讓你們牢牢記住這一點。”大師兄說著，伸手拘起一捧溪水，笑道：“別以為自己成為了半個山上神仙，就可以不把山下凡人當回事了，你們只不過是被某個存在從人海里撈起來的一捧水罷了，我托著你們，你們就是神仙，我玩累了，把你們扔回人海，你們就什么都不是。”

    “就像這樣。”大師兄將那捧清水貼在嘴邊，一飲而盡，緩緩道：“更大的可能，是你們連回到人海的機會都沒有。”

    徐坤神色復雜，欲言又止。

    大師兄笑而不語。

    徐坤實在是憋不住了，小聲提醒道：“大師兄，你剛剛喝的是咱兩的洗腳水……”

    “……”大師兄笑容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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