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坤正襟危坐，神色微動，沉吟道：“沒想過，大師兄說別問為什么要修仙，總之別人都在修你也跟著修就對了……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徐自然笑了笑，說道：“那是大師兄的說法，大師兄是個無欲無求的怪胎，我們沒法跟他比，所以我也沒問你為什么要修仙，只是問你想成為怎樣的修士。”

    小師弟又想了想，小聲說道：“大概是像師父那樣的吧……天地逍遙，一人一劍，碧落黃泉來去自由。”

    “你好像誤會了什么。”徐自然有些哭笑不得，手里把玩著一串佛珠，慢悠悠地開口道：“首先，掌門真人恐高，做不到你說的天地逍遙無拘束；其次，到了掌門真人那個境界，已經不是想去哪就去哪了，而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而今的日天大陸就只有九位飛升境，去掉一個不能離開劍宗的琥珀真人，剩下的八位要時刻盯緊五座雄關，其實忙得緊吶。”

    徐坤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么師娘不能離開劍宗呢？”

    “不知道，二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劍宗群山籠罩的范圍之內，所以我猜測她可能離開劍宗實力就會大幅度下降，或者干脆完全無法離開，但這些都不要緊，只要待在劍宗，她就是那個天下無敵的琥珀真人。”徐自然用拇指輕輕摩挲著掌心的佛珠，認真地看著有些迷糊的小師弟，提醒道：“別扯遠了，回答我問你的問題，這個很重要，你的修行進展太快，如果不能明確本心，日后的元嬰境問心劫，以及合體境心魔劫，會讓你死得很慘。”

    “問心劫？心魔劫？”小師弟心頭驀然一震，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的，所以在你想清楚這一點之前，我不會教你任何東西，也不會允許你進入劍宗隱峰。”徐自然說著，伸手接過妻子端來的兩杯靈茶，將其中一杯輕輕推到小師弟身前的桌面上，笑道：“不急，慢慢想，你的修行速度太快了，這才一年不到，就直接連破三境，這可是整個日天大陸千年來都沒有過的先例，須知欲速則不達，雖然大師兄把你的筑基境打磨得很好，但是如果不加以歲月沉淀，你未來的修行之路極有可能虛浮不穩，難以邁入真正的山巔。”

    “額，不用了，我已經想好了。”小師弟接過茶杯，道了一聲謝，捧在手心，神色鄭重地道：“我，想回家。”

    徐自然樂了，托著腮幫子笑呵呵地問道：“想回家？這算哪門子回答？意思是為了回家而修行嗎？那這個目標可就很遙不可及了，強如掌門、副掌門這樣的存在，都不知道怎樣才能打通次元壁，我們還差得遠呢。”

    徐坤點了點頭，難得地有些認真，說道：“不管怎樣，我都想回去看看，我的母親在這個世上可以依靠的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了，如果我回不去的話，那可就太悲傷了。”

    徐自然與陸芝相視一笑，起身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膀，咧嘴道：“很好，我認可你了！下面就開始契約之術的修行吧！”

    小師弟連忙跟著站起身，深深鞠躬道：“謝謝徐師兄！”

    “不客氣，先交學費吧！”徐自然雙手叉腰，笑容豪爽。

    “哈？”小師弟懵了，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咳咳咳——我的意思是先教你契約本命物的口訣，聽好了！”徐師兄說著，雙手合十，靜心凝神，緩緩道：“人為天華，器為地靈，抱神守元，劍心長存，以氣為引，以血為媒，承載吾心，締結契約！在此宣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小師弟認真記住了徐師兄說的每一個字，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訕笑道：“還好還好，我還以為又是繞口令呢。”

    旋即，他猛然想起了什么，驚愕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這么狠的嗎？”

    徐自然活動了一下胳膊，揶揄道：“廢話，畢竟是本命物嘛，如果你的本命飛劍報廢了，雖然不可能真的要你命，但是神魂受損是妥妥的沒跑了，所以一定要像愛惜你的右手一樣，把你的本命飛劍當成女朋友來好好呵護啊！這樣才能發揮出一名劍修的真正實力！”

    徐坤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猛然察覺到了不妥，神色尷尬地道：“等等，為什么要像愛惜我的右手一樣來呵護我的本命飛劍啊？師兄你的想法很危險啊！”

    徐自然嘿嘿一笑，戲謔道：“你不是還沒有女朋友嗎？”

    小師弟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感覺自己很受傷。

    “既然你已經記住了口訣，那我接下來就教你如何契約和煉化本命飛劍。”徐師兄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油光發亮的大背頭，咧嘴道：“劍修有兩種煉化本命飛劍的方法，一種是我剛剛跟你提到的，直接與現成飛劍簽訂契約，然后將之收入自己氣海，用靈氣與精神力不斷溫養，使之與自己相互磨合，最終達到如臂指使、渾然一體的地步；另一種就比較麻煩了，你必須先找到一塊尚未成形的劍胚，然后像帶孩子一樣定期拿靈玉和稀有金屬喂養它，接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塑之以形，教之以方，使它從一開始的普通靈器品軼，慢慢成長進化，最終甚至有可能成長為半仙兵乃至于仙兵。”

    “兩種煉化而出的本命飛劍各有優缺，前者飛劍品軼是固定的，如果你契約了一件法器，那么這把法器級別的飛劍永遠都不可能成長為半仙兵；后者雖然成長性極強，但發育緩慢，極易中途劍殞，功虧一簣，所以我才會說必須得像帶孩子一樣，悉心照顧不說，還不能讓它劇烈戰斗，還得好吃好喝地供著，光是砸進去的神仙錢和稀有金屬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打個比方吧，如果你想讓一把普通的靈器劍胚成長到半仙兵的地步，至少得掏空半座風隱峰的家底，明白了嗎？”

    小師弟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大概是明白了，所以最好是直接契約一把現成的飛劍是吧？省心省力又省錢。”

    “不，這個得視情況而定。”徐自然師兄整理了一下思緒，耐心地解釋道：“你以為是你在選擇本命飛劍？等到了隱峰你就知道了，在你選擇飛劍之前，先是飛劍選擇你。”

    “隱峰劍冢有一條試煉之路，從隱峰山腳一直通向山頂，一路之上，劍氣繚繞，劍意盎然，山路兩側插滿了密密麻麻的飛劍，由低處到高處，依次是低、中、高階靈器，低、中、高階法器，半仙兵，仙兵。”

    “拋開各大峰主、弟子和外宗供奉們已經契約過的半仙兵不談，現在劍冢內還有十二把半仙兵、以及一把三千年以來從未有人得到青睞的仙兵還是無主之物，所以你的目標就是這些半仙兵和仙兵，如果不成功，那就退而求其次，至少契約一把中階法器，如果還是不成功，那就放棄吧！可以去笛爐峰花點錢買一個好點的劍胚，自己好好淬煉，靈器飛劍是無法支撐元嬰境以上的戰斗的，只有那些自知天賦有限，此生無望元嬰境的外宗普通弟子，才會選擇契約這種低品軼飛劍，畢竟送快遞什么的，一把靈器綽綽有余，反正只是代步工具，又不要拿去打架。”

    小師弟訝然，沒想到只是契約一把本命飛劍而已，竟然有這么多名堂和竅門在里頭，更過分的是師父竟然從來沒有跟自己講過這些……唉，想想果然還是大師兄比較靠譜。

    徐坤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在腦海消化徐師兄提供的信息，片刻之后，繼續問道：“去了劍冢試煉之路后我該怎么做？直接沿著道路往上走嗎？”

    徐師兄感覺有些口干舌燥，便喝了一口水，繼續解釋道：“對，你每前進一步，受到兩側所有飛劍的威壓就會強上一分，如果旁邊有飛劍看你不順眼，還會直接射出劍氣攻擊你，不過你放心，第一段路程上的靈器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因為它們還沒有那個智商；第二段路程上的法器已經具備了一定的靈智，可能會三三兩兩地攻擊你作為試煉。這個時候你就要注意了，如果有飛劍主動脫離地面，直接用本體攻擊你，那么就說明這把飛劍看中了你，我們把這一過程叫做‘起劍’，你接下飛劍攻擊后便可以用心神與之溝通，從中篩選出最適合你的那一把，然后滴血立誓，簽訂契約。”

    “第三段路程上的半仙兵你一定要格外小心，雖然能走到第三階段的人少之又少，但那種好不容易走到第三段路卻因為實力不足而當場暴斃的也不是沒有，畢竟半仙兵起劍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不留神就能把你捅死。”

    “和第一把飛劍簽訂契約之后，你就能大致看到自己‘器量’，也就是自己是否具備有簽訂第二把乃至于第三把飛劍的資格，如果沒有，不要強行嘗試，否則必死無疑。”說到這里，徐師兄神色凝重，沉聲道：“一個人的‘器量’是一出生就決定好了的，誰也無法改變，但一個人的強大與否，卻并非單由‘器量’所決定，只有一把本命飛劍的琥珀真人照樣能夠吊打擁有三把本命飛劍的蒼青真人，并非是受虐狂的蒼青真人放了多大的水，而是琥珀真人本身就是一位強大的飛升境修士，你明白了嗎？”

    小師弟站起身，雙手抱拳，再次深鞠一躬，感激道：“我明白了，多謝徐師兄的指點！在下一定不會辜負師兄的厚望！”

    “不客氣，小師弟你一定能成功的。”徐師兄連忙跟著站起身，伸手按住小師弟的肩膀，樂呵呵地道：“明白了就把學費繳清吧，一小時的一對一專家輔導，收您兩千靈玉，謝謝惠顧！”

    “誒？”小師弟當場石化。

    ……

    目送小師弟一臉憂郁地離開流云峰，徐自然雙手抱臂，與妻子并肩而立，目光悠悠，緩緩開口道：“是不是很疑惑我為什么臨走還要敲詐他一筆？”

    陸芝搖了搖頭，顯然對此并不感到意外。

    “這小子天賦太好了，器量也不小，讓我很不爽！憑什么風隱峰全是兩把以上本命飛劍的怪胎？”徐自然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反正這小子以后肯定不缺錢，我就順勢敲一筆了，算是湊夠了咱家閨女未來的奶粉錢了。”

    陸芝臉色一黑，抬腿就是一腳踹在徐自然腰間，沒好氣地道：“別光顧著發牢騷，給老娘爭口氣！將來混不上九峰峰主至少也要混個前十供奉當當！讓咱娘兩少吃點苦頭！”

    “是是是，女王大人說的對！”徐自然點頭哈腰，一臉的諂媚。

    有兩則趣聞，為了不打擊這位前途大好的風隱峰師弟，徐自然很識趣地沒有說給他聽。

    一是當年大師兄去劍冢取劍，隱峰震動，百萬飛劍齊起劍，寒光燁燁，高懸在天，大師兄目光所至，沒有一把飛劍膽敢對他發起進攻。

    然后大師兄就這么漫不經心地走到山頂，用手指敲了敲那把巋然不動的鎮宗仙兵，笑瞇瞇地說了一句話，而后轉身下山，一劍未取。

    二是當年小師姐登山取劍，無數飛劍密密麻麻地朝小師姐捅了過來，然后被氣急敗壞的小師姐一個接一個打飛，勢如破竹，摧枯拉朽，普通靈器直接一拳砸爛，只有法器和半仙兵能夠逃出生天，小師姐一路殺到了山頂那座鎮劍臺，結果被鎮宗仙兵刺傷了臉蛋，之后便有了大師兄的第二次登山和掌門、副掌門的聯袂登山。

    在那之后，山頂那把鎮宗仙兵變得格外老實，沒有屈服過誰，也沒有再傷過任何一名劍宗弟子，只是沒能從劍冢里取出一把飛劍的大師兄和小師姐，不知何時開始，也擁有了各自的本命飛劍。

    大師兄的斷更、停更、拖更。

    小師姐參玄、齊律。

    皆是來路不明的可成長半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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