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臨州,鬼玄界,玄天殿大殿。
一男一女隔著石桌相對而坐,兩人之間有一場曠世棋局,黑白棋子陳列如兩軍對壘,排兵布陣,形式詭譎,雙方殺得有來有回,進退維艱,棋盤之上更是刀光劍影、殺氣凜然,顯然是一場旗鼓相當的拉鋸戰。只是對局的兩人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執白子的少女黑色長發隨意拖在地上,一邊喝酒一邊托著腮幫子在看一本才子佳人的言情小說,偶爾會抬頭看一眼棋局,一心二用,卻每一次落子都能正中對方要害,步步緊逼,猶有余力;執黑子的書生手邊還有一張書案,書案上擺滿了堆積如山的書本,年輕男子一邊批改著文書,一邊與少女敲棋落子,不時吩咐身旁候著的侍從,隨手遞出一封封足以引起一國動蕩的文書。
白衣少女是而今九州之內最大魔道修士團伙的首領,而年輕男子,則是這個團伙的第三把交椅,在第二把交椅至今空缺的情況下,他的權柄僅次于晚上的鬼玄盟盟主。
為什么是晚上?因為白天的盟主毫無威信可言,就是一個被囚禁在玄天殿中的籠中雀罷了,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作為晚上盟主的載體而生活著,被一群魔道修士們實行了完全的放養政策,不管不顧,每天閑到除了纏著莫瑯喝酒下棋聊天之外,就再也么得其他消遣的法子了,怎一個愁字了得?
白衣少女的原身是那劍宗風隱峰的大師兄,少女的軀殼下住著一個直男的靈魂,行事大大咧咧,卻又讓人摸不著頭腦;青衣書生本是那前途無量的太安書院十二君子之一,書香門第世家的嫡長子,家庭富裕,才華橫溢,卻偏偏喜歡劍走偏鋒,兵行險招,放著好好的儒家正道不走,偏要做這注定為世人所不齒的魔道謀士,雖然詐死隱藏了身份,但遲早都會被書院的同僚們所察覺,那個時候可就不是一句誤入歧途能夠揭過的事情了,遭到九仙宗的聯合圍剿都不無可能。
兩個人,都是半路出家的正道修士,本該行走在陽光之下,接受最為正統的修行與教育,只是大師兄是被動成為了鬼玄盟盟主,而莫瑯則是在與大師兄的另外一個人格交流過后,主動成為了鬼玄盟的三當家。
短短四個月的時間,在莫瑯的運籌帷幄之下,鬼玄盟的手眼便成功滲透到了九州大陸上每一個國家的朝堂之上,尤其是莫瑯籌劃多年的大青王朝和眼前正打算推波助瀾的大唐王朝,整個朝廷之上,半數的官僚都是他手下的棋子。
魔道修士的辦事效率很高,無所不用其極,而且相較于莫瑯當初還是大青王朝國師之時,現在可以動用的勢力程度,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包括鬼玄界的四大境主在內,光是莫瑯有權直接調動的渡劫境修士,就有足足十六位,手底下的諜報機關“曼珠”和“沙華”更是差不多囊括了整個昊天大陸絕大多數的情報。
“曼珠”成員全都是名門正派的修士,修為不一,主要負責監視各大仙家門派的一舉一動;“沙華”成員則五花八門的都有,皇親國戚、販夫走卒、青樓女子、官僚士卒等等,只要是莫瑯想要打探的地方,無論山上山下,鬼玄盟都能輕易在其中插入自己的棋子,神不知鬼不覺,就連九仙宗這樣的仙家大派都有些防不勝防。
四個月前,百鬼教教主暗殺風隱峰大師兄,完全就是大師兄的第二人格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包括之前符宗符舟“鸚鵡螺號”的截殺,都是大師兄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泄露出了消息,然后自己算計了自己。
劍宗的峰主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所謂內鬼,就是這個他們一直看著長大的風隱峰大師兄,因為在這之前,就連大師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就是一切罪魁禍首。
現在知道了,但是已經晚了,在柳葉州大奉王朝的稻禾村時,大師兄就隱約察覺到了不對,打算找個時間詐死暫且脫離劍宗,然而沒等他做好詳盡的計劃,他就被自己的另外一個人格給暗算了。
百鬼教教主扔出的暗器并不是什么噬魂矢,而是移魂矢,移魂矢不止一支,而是一對,分別為陰矢和陽矢,在陽矢命中目標的一瞬間,便可以將目標的魂魄強行拉扯出來,而后傳送到陰矢所在之地,只是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竟然已經到了東海臨州的大青王朝,能夠跨州傳送的移魂矢,別說見過了,就連聽都沒聽過,這也是吳斜長老第一時間斷定自己死亡的原因,畢竟移魂矢和噬魂矢實在是太像了,而且中招之后一點自己魂魄的氣息都察覺不到,除了魂飛魄散便再難想到其他可能。
其實那一箭,如果是直接射向自己的話,憑借斷更那變態的時間切割能力,大師兄完全有機會躲開,但是那一箭偏偏是射向南宮律的,自己如果不憑借飛劍斷更擠出一秒的時間,根本不可能救下南宮律,所以大師兄躺了,被自己算計得死死的,毫無還手之力。
憋不憋屈?當然,更憋屈的是自己竟然還在大青王朝的青都當了一個多月的花魁,不管白天跑多遠,太陽一下山立刻失去意識,然后第二天早晨,就會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青都的萬花樓中。
大師兄不是沒有嘗試過與自己交流,但是,無濟于事,另一個自己根本不理會自己留下的書信,但是有一點他很明確,就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暴戾與對人類的憎恨,都是來自于自己的第二個人格,所以大師兄猛然發覺,自己好像啥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走上了一條反派之路,而且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
其實通過這些天來的觀察,大師兄也算是搞清楚了一些狀況,但他的記憶并不如第二人格完全,所以極有可能遺忘了什么重要的記憶,重要到足以讓自己這樣的沒心沒肺的人都對整個世界反目成仇的記憶。
他常常有種自己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錯覺,又本能地從未將自己視作真正的人類,他依舊每天堅持些日記,害怕某一天醒來之后,自己又遺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像是回憶被生生掏空了一般,無處可尋,只是記錄的時間從每天夜晚提前到了每天中午,因為自己的第二人格好像完全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所以他這個本尊就只能代勞了,反正閑著無事,喝酒寫書,樸實無華,且枯燥。
大師兄從未理解過自己,就好像那些師弟師妹們,從來沒有理解過他。
但好在大師兄不需要理解,他只要這樣活著,看著,就很好了,知足常樂,不敢想太多。
白衣少女合上書本,輕抿一口酒水,伸手捏起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盤之上一處微不起眼的角落里,笑道:“我贏了。”
莫瑯茫然抬頭,“哦”了一聲,投子認輸,低頭繼續批注身旁的卷宗,有那《中土神州地勢堪輿圖》、《大唐王朝國祚系譜》、《中土三十八仙家》、《道宗三十六觀》等詳盡的山上山下諜報信息,在莫君子的奮筆疾書之下,一一總結歸納出來,制定出一條條不可謂不陰狠的計策,直擊中土各國的要害,看樣子是勢必要讓大唐王朝完成中土神州的統一了。
少女搖了搖頭,只是一瞥了一眼便不打算多看,反正現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提著酒壺站起身,出門散步去。
在最開始與莫瑯有過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之后,大師兄便再也沒有插手過這位好友的所作所為,因為說多了也沒用,聰明人鉆起了牛角尖,那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而且莫瑯的那股子犟勁兒,他估計自己是無能為力了,只能寄希望于某天和自己的第二人格談妥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么安靜地結束一切,然后回劍宗混吃等死。
不得不說,即便變成了半個女人,大師兄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欲無求。
晃晃悠悠,大師兄推門離開。
搖搖晃晃,小師弟登臨山腰。
劍冢的山腰以下,皆是尋常的靈器與低階法器,小師弟一路走過,無一起劍,意料之中。
剛跨過山腰,便有數十把飛劍齊刷刷地朝他射了過來,讓小師弟微微一驚,立刻做出了回避,躲過那些飛劍攻擊的同時,心思電轉,在密集的劍氣攻擊中尋找合適的落腳點,而后身形晃動,繼續前行。
整座劍冢都籠罩著一股磅礴的劍意,越臨近峰頂,那股劍意對身心的負荷越是沉重,過了山腰以后,小師弟便感覺四肢都好像灌了鉛一般,每挪動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體內靈氣更是阻滯不前,被那浩浩蕩蕩的劍意生生遏制在了氣海之中,也就是說,現在的他,也就只是一個身體素質稍好的普通人而已。
多虧了大師兄的反復錘煉,小師弟現在的軀體,不說堅不可摧,但抗揍程度肯定是無可挑剔的,最重要的是對疼痛的忍受程度極高,讓他即便沒能躲開飛劍的攻擊,也不痛不癢,只是身上多了一些血淋淋的傷口,深可見骨。
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就在小師弟有些失神之時,道路兩側的十二把半仙兵同時起劍,殺氣凌人,避無可避。
“叱——”
一道血光從山腳直接殺到了徐坤近前,只是還沒來得及替小師弟當下這些攻擊,便被山頂落下的一道更加浩蕩的劍光擊中身體,整個人倒飛而出,砸進了山下的塵土之中。
南宮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冷哼一聲,再次沖了過去。
然后又被一劍從臨近山頂之處劈了下來,撞塌了劍冢入口處的牌樓,一時間煙塵四起,劍氣沸騰。
“他要是死了,我就拆了你的鎮劍臺。”灰頭土臉的南宮律從牌樓廢墟里站起身,吐出一口血沫,終于不再強行登山了,只是齜牙咧嘴地朝著山頂那把仙兵放狠話。
另一邊,小師弟身中十二劍,沒有一把刺中要害,所以成功茍活了下來。
他艱難地站直身體,雖然清楚地得知了小師姐做的一切,但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了,只能虎著臉繼續前行,一步一溢血,青石板路上滿是鮮紅的腳印,整個人宛如厲鬼一般,
最終,小師弟登上了山頂。
而山頂那把沉寂千年的仙兵,驀然起劍。
只是一劍,便刺穿了他的心臟,然后將他從山頂的鎮劍臺上,徑直撞向了山腳的廢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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