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和老道人一拍即合,算是成功達成共識了,當(dāng)然小道士還是有一些瑣碎的細枝末節(jié)要和觀天老道推敲商定,于是一老一小就這么把臂言歡,摩肩擦踵地走進了三清閣,兩人皆是一臉相見恨晚的神色,把王大忒整個晾在了門外,片刻之后,這位啞口無言的道宗首徒一甩袖子,憤懣離去,似乎是打算就此撒手不管了。
只是還沒走出多遠,周圍天地驟然變幻,宛如一滴水花在平靜的湖面蕩漾而開,周遭的一切都宛如鏡花水月般驟然破碎,王大忒猛然回神,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然出現(xiàn)在了三清閣的頂層小天地之內(nèi),寬敞的房間里堆滿了經(jīng)書,房間中央有一張木桌,桌上堆著四疊交錯呈方形的麻將牌,老道士和小道士相對而坐,兩人之間夾著一個神色無奈的年輕道士。
老道人拍了拍身側(cè)的桌面,笑瞇瞇地道:“大忒啊,別急著走嘛,快來陪為師過過招,看看你最近修為有沒有精進?”
小道士也跟著拍了拍桌子,老氣秋橫地道:“大腿啊,三缺一。∧悴灰馑家馑?”
兩人身邊,身穿漆黑道袍,頭戴銀白蓮花冠,看起來莫約十七八歲的年輕道士一陣苦笑,伸手摸了摸鼻子,訕笑道:“師父,我根本不會打麻將啊……”
“不會?沒事,我教你呀!”小道士很是自來熟地拍了拍年輕道士的肩膀,伸手拂過桌面上堆疊整齊的麻將牌,笑呵呵地說道:“所謂麻將啊,就是……就是這樣,你懂了嗎?”
年青道士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完全沒聽懂。”
王大忒伸手拍了拍桌子,咆哮道:“為什么你們在打麻將。
老道人微微一笑,雙手憑空虛按,說道:“別急別急,麻將會友不是咱道宗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嗎?”
“這是哪門子的傳統(tǒng)?道祖他老人家的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王大忒捶手頓足,而后一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大摞賬單,狠狠地拍在麻將桌上,沒好氣地說道:“師父!這個月我們青玄山又赤字了啊!修真大會的撥款本來就資金不足,再這樣下去今年這屆盛會就該變成史上最窮修真大會了!”
“不打緊的,總會有辦法的!崩系廊诵呛堑卮炅舜晔终,煞有其事地說道:“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福禍臨頭人自召……”
“打擾一下。”小道士招了招手,說道:“請問老頭子您這兩句話有半點前后關(guān)聯(lián)嗎?”
“且不說關(guān)聯(lián)不關(guān)聯(lián),我正想問你一件事情!崩系廊宋⑽⒁恍Γp捻胡須,目光深遂如淵,平靜如水,輕聲反問道:“在你看來……何為道?”
小道士也跟著笑了笑,很不客氣地說道:“我就是道!
老人點了點頭,用一根手指抵住堆砌工整的麻將牌,輕輕往前一推,“道之在我,謂之為德,是為道德!
小道士托著腮幫子,滿不在乎地道:“正好在下啥都不缺,就缺德!
王大忒聳了聳肩,一邊整理著桌上的賬單,一邊隨口搭話道:“缺啥補啥,去做點好事補補唄。”
小道士笑著搖了搖頭,雙手抱臂,扭頭看向身邊牛鼻子老道的關(guān)門弟子張青山,揶揄道:“青山吶,聽說你是道宗先賢轉(zhuǎn)世的不世天才,那么在你看來,什么是‘道’呢?”
張青山一臉茫然地抬起頭,扭頭看向自己師父,在得到牛鼻子老道的肯定之后,這才坐直身體,緩緩開口道:“我認為,世間所有生靈所共同走向的未來,就是所謂的大道,而每個生靈自己走出去的獨自的道路,是為小道,不管大道還是小道,并無高低貴賤之分,但又有是非善惡的區(qū)別。”
小道士拍了拍手掌,點頭道:“這個解釋已經(jīng)很接近了,但我還是那句老話,莫得別的道理可講啊!
張青山微微一愣,而后陷入沉思。
老道人忽然抓住小道士的手掌,開口道:“我記得早年給你捎過一句讖語?”
小道士點了點頭,喃喃道:“心有惡龍意難平,唯以此身向太清!
老道人點了點頭,笑道:“虧你還記得,那么你接下來打算做什么?”
小道士神色自若,將手掌從老道人干枯的掌心掙脫而出,說道:“自然是繼續(xù)做我的風(fēng)隱峰大師兄……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風(fēng)隱峰峰主了。”
“那尹清泫呢?”老道人又問。
小道士伸手抹了抹脖子,笑而不語。
于是老道人就懂了,而王大忒和張青山依然是一頭霧水。
觀天老道之所以是觀天老道,并非是沒有半點道理可講的,作為九州大陸活得最久的飛升境修士,老道人無論是知識儲備還是見聞見地,都遠勝于東方蒼青他們這些青壯一代,自然也更了解一些常人不得而知的隱情,列如這個世界的本質(zhì),列如眼前這個小道士的天大來頭。
知道得越多,有時候就越不對這個世界抱有期望,這也是老道人為何千年以來,一直未曾收取衣缽傳人的原因。
至于為何十年前又突然開始收徒,當(dāng)然是受了某無良劍宗掌門的影響。
在老道人眼中,東方蒼青是個奇葩,也是所有飛升境大佬中唯一一個在見過了眾生向往的仙界真實模樣之后,還能繼續(xù)沒心沒肺過活的存在。他就像一個永遠不會絕望的孩子,永遠都能用那份不曾冷卻的熱忱,感染著周圍的每一個人。
這樣的人卻突然死了,叫老道人如何能夠相信?又如何能夠不對這個毫無希望世界感到絕望?
事關(guān)天地存亡,眾生生滅,由不得老道人不慎重以待,所以在當(dāng)年他從仙界回返之后,才會挨個與一位位后起之秀的飛升境修士們立下了一樁樁盟約,關(guān)于仙界的現(xiàn)狀,未曾有半點泄露在外,只是而今東方蒼青一走,讓那鬼玄盟的仇宴成功躋身飛升境,老道人實在想不通自己這個名門正派的一宗之主要如何與對方約法三章,才能讓對方也和自己達成共識,共同保守仙界當(dāng)我秘密。
想來想去,幾乎不太可能,兩人見面就只有廝殺的份兒,而且以百鬼教那恨不得把鬼門關(guān)掀個底朝天的性子,他們的教主仇宴自然也不是善茬,別說洽談了,當(dāng)場大打出手都有可能。
繞是如此,老道人還是決定找機會見見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新晉飛升境鬼修。
很多時候,做不做是一回事,成不成又是另一回事了。
責(zé)無旁貸,大抵就是這么一個道理。
白須老人收回目光,發(fā)現(xiàn)牌桌對面的小道士正癱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便覺得有些驚訝,打趣道:“想什么呢,風(fēng)隱峰的峰主大人?”
小道士雙手十指交叉,枕在腦海,神色憂郁地地開口道:“有點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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