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劍宗地界，回望山門，依舊是那個座到令人發指的牌樓，依舊是那個讓人覺得有些好笑，卻又莫名肅然起敬的冗長宗門名稱——按照蒼青真人的說法，名字越長的宗門越是有逼格，越是容易讓敵人聞風喪膽，可惜沒有通過太安書院的審批，最后只得登記了一個簡稱：劍宗。

    九州大地，敢稱劍宗的仙家門派，只此一家，以至于其他劍修小門小派不得不以各自心法劍訣為名，太華派、落劍山、藏劍山莊之流，比比皆是，但說來說去，提起劍宗，人們永遠只會想到北律玄州的那九座劍鋒，以及劍氣繚繞的巍峨群山。

    大師兄收回目光，轉身去往律都渡口，一路緩步而行，不御風，不御劍，空著雙手排著隊接受入城盤查，最后用一張偽造的譜牒通過了城門安檢，去往符宗分舵的律都渡口之處。

    路過位于城市中央的街段的觀星臺，大師兄忽然想起了曾經在這里見過的李姓少女，盤算著是不是應該給文師弟介紹一下相親對象，不過考慮到任務問題，此刻不宜有太過顯眼的舉動，免得節外生枝，他只好暫且將這個想法壓下，等回來的時候再過考慮。

    大師兄搖了搖頭，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自己堂堂造物主為什么要關心一個人類的婚姻問題，這樣是不是有點掉份兒？

    難道說這二十年來的真人扮演，已經讓自己忘乎所以了嗎？

    他不再思考這個注定沒有答案的問題，只是隱約記得不知多少年前，還是造物主的律，對自己說過一句無心之言——

    “人類，我很喜歡他們，也很羨慕他們。”

    這就是羨慕的剛覺嗎？

    渴望融入，渴望成為，渴望……

    大師兄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一道匆忙遠去的身影，啞然失笑，翻掌掂了掂手里的錢袋，搖頭笑道：“還來？上次的教訓都不夠長記性的？”

    是的，他又遇上了五年前那個偷他錢袋的小家伙，然后趁著對方撞向自己的空隙，跟對方互換了一下錢袋——反正自己錢袋里一個律幣都沒有，只有一張假證，而這張假證在自己的隨身空間里還有一本備用的。

    大師兄打開錢袋，足足五十枚靈玉，對于一般的小毛賊來說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話說，為什么小偷身上會帶著錢包的啊？難道不怕遇上同行成為善財童子的嗎？

    收好錢袋，大師兄抬起頭看向眼前宏偉的律都渡口，一座城中大山，山體鏤空，山體之內修建著不少符文建筑，外圍則延伸出許多鋼鐵長廊，一架架符文巨舟懸停在那些鋼鐵長廊的邊緣，有不少旅客以及符宗弟子在那些長廊之中來回穿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大師兄走入那座金屬山巒，在候客廳里找到了等候已久的劍宗弟子們，各自分頭買好符舟船票，而后分批次登舟，彼此在相距不遠的船艙里落住，最少兩人一組，只有無光勉強和余乾、徐坤擠了一個房間，畢竟夏涼和李柚都是女士，雖然三人被編在了一個小組里，但無光自認還沒有臉皮厚到那種程度……不，就算他臉皮真有那么厚，夏涼和李柚也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從房間里扔出去。

    路途遙遙，不問歸期。

    大師兄站在船舷邊緣，雙手手掌撐住欄桿，抬頭望天，目光仿佛看穿了整個天幕。

    隔著一層閉死的天門，他仿佛看見了那層漆黑壓抑的“終焉之墻”，以及那三道孤立無援的壯烈身影。

    他輕合雙目，長出了一口氣，輕聲道：“謝謝……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

    仙界廢墟，當尸山血海再一次揮發成為細碎的黑霧顆粒，朝著天空匯聚而去，坐在石塊上閑聊的三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那道即將形成的暗云，不緊不慢地取出了各自的武器。

    東方月黑手里握著的是一把材質不明的長刀，至少半仙兵品軼，沒有名字，按照他本人的說法，反正是隨手鑄造出來的武器，用完就扔，沒有取名的必要，說話之間還隨手用“大星鑄術”從天上摘下了三顆星辰，幫東方蒼青鍛造出了三把半仙兵仿劍——仿氫彈、仿原子彈、仿人造衛星。

    雖說是仿劍，但只論堅硬和鋒利程度，半點都不輸于東方蒼青原本的本命飛劍，除了不會自爆以外……讓東方蒼青比較在意的是，自稱為東方月黑的年輕人雖然刀術很厲害，但劍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比刀術更強，二刀流狀態下的東方月黑可以一個人橫掃整片天幕的諸世之暗，而刀劍交握的東方月黑，實力還要翻上一翻，至少也是神話傳說中的仙王層次……

    神他媽的半個仙人境！

    東方蒼青想起當初對方對自己的實力的評估，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此外，他發現這對兄妹不論是運氣方式還是戰斗方式，都與這個世界的修士截然不同，尤其是自稱為東方月白的小姑娘，看起來撒嬌賣萌、人畜無害，結果一到開戰直接駕馭著風雨雷電火球到處狂轟濫炸，比東方蒼青見過的任何術宗修士都要狂暴兇猛，一個人就相當于一個加強連的術宗法師團……最過分的一次是她直接從天上拽下了一大片星辰，徒手造就了一場浩浩蕩蕩的流星雨，直接把整個仙界腹部山區轟炸成了盆地，一招清場，消滅了所有成型的諸暗怪物，順帶差點消滅了自己。

    當然，這么做的代價，是讓她直接在東方月黑的懷里趴了三天。

    東方蒼青事后無意中提了一句，是不是所有神靈都這么像他們這么強到變態？得到的回答是，他們受到了這片天地的制約，實力只有原本的一小部分。

    東方蒼青想了想，覺得這一小部分外邊可能是一整個宇宙。

    還有，這兄妹二人還是一對夫妻……東方蒼青回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看過的神話傳說，琢磨著怎么這些神話生物都這么喜歡近親結合？難道就不怕基因突變？

    不想只是這么一個隨意的念頭，就被路過的月白輕易看透，笑著回了一句“造物主是沒有生育能力的，除非轉生成普通的生物……就像你的大徒弟那樣。”

    一提到這個，東方蒼青就有些愁眉苦臉，問了一句“真的沒有辦法聯系下界嗎？”

    月白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頭頂的暗云，說道：“現在聯系下界，等于在為它們放行……相信我，你的同胞們還沒有做好準備迎接真正的末日。”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就好像你知道誰是臥底，卻沒辦法告訴自己的組織……愁啊！”東方蒼青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發自內心的頭疼。

    誰會想到那個洪福齊天、看起來最像是這個世界主角的洪福貴，會是最終大boss呢？

    如果不是月白隨口提及，他打死都想不到……估計夜玄那小子也想不到吧？小律就更別提了……

    說起大徒弟和自己閨女，東方蒼青就有些心情復雜，當初和南宮琥珀一起飛升仙界，撿了個疑似仙人后代的小屁孩，結果是造物主，而后夫妻二人努力生了個女兒，又是造物主……這么巧的嗎？

    不，應該是夜玄的刻意安排吧？

    那個家伙……唉，不管怎么，終歸是自己的女兒和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作想。

    東方蒼青思考間，頭頂的烏云已經匯聚成形，站在他身側的月白從容不迫地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本厚厚的魔法書，輕聲說道：“大叔，你知道造物主最害怕的是什么嗎？”

    東方蒼青收回目光，不知道為什么少女會主動提及這個話題，有些略感意外地問道：“是什么？”

    “孤獨。”

    少女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凄美。

    站在她身后的黑衣男子則彎下腰，輕輕環住她的肩膀，將下巴抵在少女的額頭，緩緩開口道：“所以……”

    “每一位造物主都是雙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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