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雨想過會再見閻惠,但從未想過見面地點,會是在普通人眼中神秘不可攀的長安俱樂部;也從未想過會是在這樣的境況下,去撕扯那段她不堪回首也不愿提起的過往。
當然,若不是旭恒,她此生也不會有機會來到這樣雍容華貴,高端典雅,又觥籌交錯,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閻旭豪約的是長安俱樂部8樓的“清樽紅燭”中餐廳的三元包間。
因是會員制,他自己先到了,在大廳等著。
旭恒其雨被他的助理接進來,幾人一同搭電梯直達8樓。
梯門輕啟,三人步出,正好看到輕踱小步,目光不離電梯門的閻惠。
兩方自動停下腳步,時光仿佛靜止,光可照人的地板映襯著幾人各不相同的面龐。四周闃無聲息,不管是前來就餐談事的賓客,還是從容忙碌的侍者們,大家移動的腳步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閻惠是特意等在這里的。下午她接到閻旭豪秘書的電話說要請她吃飯,又親自將她接來此處。
在包間靜坐良久的閻惠,忐忑不安,又有些欣喜,雖不知閻旭豪此番是何意,但老早以前,她就想見一見這個傳說中心狠手辣又護犢子,寵妹狂魔的哥哥。
只是被寵的那個妹妹不是她而已。
余亞齊的離開,閻旭豪對閻玫的包庇,無不讓她喪失理智,日漸瘋狂。
她很想當著閻旭豪的面叫一聲哥哥,也很想告訴他自己的苦衷。
可她的身份是那么的尷尬,又是那么的令閻旭豪深惡痛絕。她像個癮君子一般,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執著,執著到最后上了癮。
因著這份執著,她帶著萬分的緊張,莫名的出了包間,想要第一時間見到他,也想要用行動告訴他,她想當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
然而,輕啟的電梯,不止帶來了她渴望又生畏的哥哥,也帶來了她一直以來痛恨的假想敵。
閻旭豪沒理閻惠,連眼神都吝嗇給她一個。
只轉頭對旭恒其雨說:
“進去吧。”
說著,輕車熟路的帶著二人往定好的包間而去。
留下閻惠仿佛被遺落在角落的空氣,又好似餒凍之患的孤童一般。
中央空調滑出的冷風,明明將整個室內溫度調節的不冷不熱,她卻仿若墜入冰窟,冷的傾肌裂骨。
無盡的被羞辱感由腳底攀升至她的全身,用盡最后一絲氣力艱難的移動步伐,踏著前面三人的足跡,望著他們的背影,跟隨著入了包間。
菜色早已安排好,只是不急著上菜。
閻旭豪交代了侍者一聲,先上一瓶紅酒,再給他身邊的女士來一扎鮮榨果汁,暫不上菜,也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侍者退出。
偌大的包間,靜悄悄的,空氣被凝固。
隨后,“擦”的一聲,閻旭豪手中的打火機打破了一室沉寂,藍色的小火苗將他手中的雪茄點燃。
侍者再次推門進來,手上托盤里矗立著閻旭豪要的紅酒與果汁。
一切從容不迫的進行,侍者打開紅酒瓶塞,將酒放在冰桶里醒著。閻旭豪接過鮮榨果汁給其雨倒了一杯。
侍者再次推門出去。
閻惠緊張難安,也百思不得其解,越發看不懂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水晶吊燈散發出來的光亮莫名的刺人眼球,就連桌上擺放的鮮花此時也是那么的擾人心緒。
其雨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也不好奇,端起閻旭豪給她倒的果汁,淺嘗了一口,除了果汁味,并沒品出別的不同。
她的慵懶與閻惠深深的焦躁情緒形成鮮明對比。
閻旭豪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捕獵者,看著獵物被圍困,卻又不急著捕殺。
兩根雪茄抽完,他依然不顯牌不露底,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和旭恒各倒了一杯紅酒,然后問其雨:
“喝嗎?”
其雨一向不扭捏,大方的點了點頭。
閻旭豪露出一個輕笑,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移動,溫聲問:
“在家時有紅燭對飲過?”
旭恒笑而不答,神情羞赧,令人遐想。
閻惠看著眼前旁若無人互動的三人,再忍受不住這份被冷落的煎熬,倏地起身,張開快被咬破的唇瓣,松開握拳的雙手,用盡力氣,叫出了那個既渴望又覺屈辱的字眼:
“哥,你叫我來到底為何事?”
閻惠話音剛落,閻旭豪手中盛著紅酒的玻璃杯倏忽間飛到她的腳邊。
伴隨著清脆悅耳的“啪啦啦”聲響起,昂貴的酒杯就這樣在她腳下四分五裂,碎片肆意彈起,在空中翻一圈又跌落在地。
石榴紅色的液體隨著杯子的飛出落地,也飛濺而出,她潔白的裙擺被暈染出幾個小小的紅色斑點,像是一朵朵小小的慘烈的血花。
她的身體隨著這一聲脆響,條件反射的退后抖動,眼睛也在那一瞬間不由自主的緊閉,然后又睜開。
跟隨而來的是閻旭豪不帶任何色彩的,凜冽的威脅:
“這聲哥不是你叫的,你還不配,信不信我弄死你。”
不同于方才面對其雨和旭恒時的溫和,此時的閻旭豪滿身戾氣,一雙眼像是嗜血的豹子,冷峻的臉龐蓄滿寒意。
閻惠心中原本渴望的那一點點親情與兄長愛,在閻旭豪的這一聲威脅中四分五裂,就像她曾經無比渴望的愛情一樣,就那么猝不及防又毫無預兆的破裂粉碎,像是幻影一般,用最真實的現實告訴她,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
“哈哈哈…”閻惠淚流滿面的笑出聲來:“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對我,我做什么了,你就要弄死我?”
閻旭豪不想和她廢話,直奔主題道:“當年拍的那些照片,錄的視頻的底片在哪里?”
“什么照片?”閻惠裝傻:“我可沒拍過你什么照片,要不是你找我,我這輩子恐怕連見著你的機會都沒有。”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閻旭豪將雙腿架在面前的大理石茶幾上,一只手搭在金黃的真皮沙發上,一只手掏出電話,按了幾個健:
“讓他們上來。”
說完,合上手機,冷冷的看了閻惠一眼。
閻惠打了一個寒噤,也讀懂了閻旭豪眼中的危險,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怕意,理智告訴她得快速離開,沉重的雙腿卻在此時不聽指令,失去了移動的功能。
其雨打閻旭豪一說出照片就猜到了些許,臉色大變。
旭恒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傾身附在她的耳邊,低聲細語道:
“沒事的,二哥應該都知道了,交給他處理。”
旭恒的話,并沒安慰到其雨,反而讓她升起一股寒意,身體不住的發抖。
那段她不愿回憶,也一直逃避的過往就這么猝不及防的被撕裂,被重新提起,還以這樣不堪的方式縈繞在旭恒耳旁。
閻旭豪明明知情,對她卻表現的那么友好。
其雨不敢再想,不敢想閻旭豪是否見到了那些照片,也不敢想,他是怎么看她的。
閻旭豪側頭瞟了眼其雨,收起搭在沙發背上的手和搭在茶幾上的雙腿,坐直身體。
對其雨道:
“不想上去抽她幾耳光?或者以同樣的方式報復回去?”
其雨穩了穩神,原本抖動的身體恢復正常,抬起頭,露出一個淡然的微笑,雙目堅定且毫不躲閃的看著閻旭豪:
“如果這樣的話,我豈不成了她?所以,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啪啪啪”的鼓掌聲隨著閻旭豪手掌的律動,突兀的響起。
然后笑道:“有腦子,有境界,難怪旭恒對你死心塌地。”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姚遠被幾個穿黑西裝的彪形大漢帶了進來,其中一個還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力道過大,推的他一個踉蹌摔了個狗趴屎。
跟著又有一個人被推了進來。
化成灰其雨都認得的許峰。
其中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上前,將一個銀色的優盤遞給閻旭豪:
“閻總,備份都在這里,底片沒找到。按您吩咐特殊識別,沒打開看,我全程盯著。”
“知道了,機器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閻旭豪將優盤遞給其雨。
其雨看著他,有些不解:
“請問你幫我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只是為了旭恒?”
閻旭豪很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然后痞痞一笑道:
“這個世界留給人的溫暖不多,能袒露在陽光下又純粹的愛情更不多,要珍惜。”
說著對旭恒道:
“你倆先跟章昊出去,我完事了去找你們。”
旭恒點點頭,拉起其雨。
倆人剛走到門邊,就聽到閻惠一聲慘叫。
其雨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她的頭都被閻旭豪打偏了,嘴角還帶著血。
旭恒不想讓她看到更血腥的畫面,拉著她快速的離開現場。
大門關上,世界再次恢復寧靜,靜悄悄的,方才的一切好似一個模糊的剪影,又好似一場夢幻在其雨腦中飄蕩,對閻旭豪的感覺也越發復雜起來。
說不上好壞,就覺得跟她和旭恒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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