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安則清也意識到了,北辰一番懷疑讓他很不爽,道:“這個黑衣人功法奇怪,玄門中聞所未聞,像是異派,我長期在云霧城,極少外出,不可能認識這樣的人,北副將慎言!”
北辰駐足,看著安則清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道:“極少外出是真,但向來聽聞安館主喜好結交八方朋友。”
安則清頓了頓,道:“事已至此,說這些沒用,我會查出來的,別忘了,我的學生還生死不明!
北辰森然道:“文馨?”
安則清道:“我們的計劃里是沒有他的,不知道為什么他會突然出現在那里,如果他不來,就不會……”
北辰忽然大怒:“別說了!”他當然知道左木白為什么會來,說到底,怪他自己多嘴說了新娘是文馨,造成這個結果他也有責任。
安則清調轉了話題,就黑衣人的武功邪術問了句:“北副將隨城主鞍前馬后,去過不少地方,可曾聽說過有什么武功練成了,可以將人體變成一灘黑水,還能化出分身,不懼刀劍的不死之身?”
話到重點,北辰移腳踱了兩步,皺眉苦想,暫時收起了對安則清的怨怒,思忖良久,他搖了搖頭。
安則清看著他的側臉,道:“這種功法絕對不是出自玄門,一定來自異域,我沒有別的意思,北副將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所以才有此一問。”
北辰怔怔出神了一會,道:“以往隨城主出征,我劍下的大多已經是死人,就那么三兩個繳械投降的,也是平庸的貪生怕死之輩,更不會懂這種高深的武功路數。”
安則清頷首,心有所思。
北辰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如果這真是異域武功,左家軍里倒是有一位異域人士,老城主東征時繳械歸順了左家軍,一直在伙房當差!
安則清為之一振,忙道:“可否傳他來一問?”
北辰哈哈大笑起來。安則清一臉嚴肅道:“笑什么,難道你不想知道嗎?”
北辰笑了一陣,才道:“他在左家軍很多年了,你覺得能問出什么?”
安則清一語不發,微微慍惱,問問又不會怎么樣?萬一能問出有用的呢?
北辰垂眸思忖片刻,道:“請隨我去一趟軍營吧!”
——左家軍營——
左家軍是駐扎在城外,隨時等待軍令的差遣,準備支援前線。駐地在向陽、地勢高的開闊平川,水陸交通便捷,左家軍十萬雄兵就駐扎于此,號稱“屯兵寨”。
營寨采用方形建筑,下屬分成五隊分布在中軍周圍,左木白一直住在云夢臺,故此,中軍就空了下來。營外筑城墻修戰樓,望樓、挖壕、陷馬坑等防護措施。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中軍營房。北辰順口喊來了巡邏路過的一名校尉模樣男子,口氣凝重,道:“曹校尉,去把火頭營的漁夫叫來!”
曹校尉看他步履匆忙,口氣凝重,心知事情非同小可,抱拳應諾,匆匆退下。
二人坐立不安,靜默無言,片刻,門外傳來男聲報告:“報!”
北辰倏地轉身沖門外高喧:“進來!”
在左家軍中,有一批軍人,是不用上戰場和敵人廝殺的,也就是火頭軍,負責給將士們做好飯,看管好他們的那口大黑鍋就行,走哪背到哪。
這時,門外進來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四肢粗短,腰挎一把長刀,看起來人還沒有刀高,腦門半禿,所剩無多的頭發在頭頂結成一個小髻,面帶惡相,卻十分愛笑,開口就是一陣搞笑的異域腔調,甚是滑稽。
來者正是北辰所說的歸降老城主的異域人士,名叫奈良漁夫,他十分誠懇地對二人深深一躬,操著怪腔:“見過副將大人!”
他從未見過安則清,不知如何稱呼,看裝束也不是軍營中的將帥,索性深深一躬,不作稱呼。
北辰輕提斗篷,坐在左邊的青席上,十分客氣地拉起家常:“漁夫,你來左家軍應該有十年了吧?”
奈良漁夫抬起左手屈了屈指,又抬起右手,掰了掰數了數,比了個“八”,一臉認真道:“已經八年了!”
北辰道:“在這里做一個火頭軍,真是委屈你了!”
奈良漁夫嘻嘻笑道:“不委屈不委屈,我喜歡做飯!在老家的時候,就喜歡做飯,母親最愛吃我做的三文魚刺身……”
說著說著,他眼簾垂了下來,安則清心知他是想念家人。這北辰找他來不會只是嘮嘮家常吧?他提起來意:“北副將,言歸正傳吧!”
北辰頓了頓,道:“漁夫,叫你來,是有事想請教!”
奈良漁夫提了提氣,語氣平淡了些:“北副將請說,我一定知的不言!
北辰淡淡一笑,糾正道:“是知無不言!”
奈良漁夫低頭怯怯一笑,抬手撓了撓光禿禿的腦門,連連自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呵呵,我實在愚笨,八年都沒有學會!”
北辰道:“你可知道世上有什么武功,練成了,可以變成一灘黑水,還能化出分身,還不懼刀劍?簡直是不死不滅?”
奈良漁夫聽完這話,突然挽起袖子,兩眼放光,道:“有啊,不過那是十分高級的忍術,我是不會的,怎么,北副將也知道這個?”
安則清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奈良漁夫,他這番激動的神情分分毫毫看在了眼里,這話不像有假,心里一震。目光轉向北辰,二人對視了一眼,心里有了數。
北辰驚詫道:“東瀛忍術?”
奈良漁夫的故國雖是東瀛,卻對東瀛的侵略行為深感不齒,若不是被強征入伍,他現在一定是海邊垂釣的快樂漁夫。但他卻對神圣高級的忍術十分崇拜,認為那是武技中璀璨的明珠。
奈良漁夫津津樂道:“忍術,又名隱術,即隱身術,在東瀛,忍術僅為忍者家族秘傳,外界很難知道這個武功的,忍術必須從小訓練,凡是忍者家族成員,不論男女老幼,均須無條件的訓練!最高級的是幻殺術,都稱它為武技之花!”
安則清、北辰聽完這一番話,五官都擰作了一團,難道說這個人是東瀛人?
奈良漁夫攤開雙手,搖頭笑道:“我是沒有機會訓練這種高級武功的!我只想好好做飯!”
安則清道:“你不想回家嗎?”
奈良漁夫低頭長嘆,喃喃道:“家?哪里還有家?一把戰火,什么都燒了……我……我討厭戰爭。”
安則清心潮翻涌,眼前這個奈良漁夫,家鄉被戰火毀滅,他自己也變成了戰爭的工具,不禁對他多起了三分同情,道:“你還知道關于這個幻殺術更多的信息嗎?”
奈良漁夫臉上又綻開笑容,一掃剛才的哀容,道:“只是聽說過一些,忍術訓練十分的殘忍,訓練者要以自身肉體喂養幻殺獸,三天后幸存者再從幻殺獸腹中破出重生,這時渾身上下已經沒有皮膚、骨骼,就是一灘血肉模糊的血水,從那以后就要吃人心喝人血來維持生命……”
安則清奇道:“那要是不能重生呢?”
奈良漁夫道:“不能重生的就從另一個地方排出體內咯!”
北辰臉色一陣發綠,眉頭緊皺,右手死死摁著喉嚨,他不怕血肉模糊,卻受不了這血肉模糊卻還有生命之物,喉間一陣干嘔,很不舒服。
安則清眉頭一皺一舒,他眼前似乎晃蕩著一個光禿禿、血肉黏連的人型血水怪物。奈良漁夫道:“總之是一個非常殘忍的忍術……”
話未說完,北辰迫不及待擺擺手,示意他停下:“知道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奈良漁夫眼睛笑瞇成一條線,道:“我今天剛剛釣起來一條五斤重的青魚,北副將要不要嘗嘗?”
北辰“哇”一聲干嘔出聲,連連擺手,此刻給他擺上龍肝鳳膽都是吃不下的。
奈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見把他惡心到了,急忙扭著一雙粗腿跑了出去,口里嘰哩咕嚕念叨著:“漁夫牌饅頭,戰地最香的!”
安則清急道:“等等!”來不及召回奈良漁夫,他已經邁著一雙小短腿跑遠了。
北辰扭曲著面孔咆哮:“有完沒完?那么惡心,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安則清道:“總要問問這幻殺術有什么方法克制啊?”
北辰沉默了,微微蹙眉,左手撐在膝蓋上,扶著額搖頭,道:“再把他叫回來?”
安則清見狀,嘆道:“算了,這幻殺術確實口味重了些,不過,我也差不多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
北辰左手支著頭,右手握拳輕輕錘著胸口,表情極度痛苦。安則清看著他,沉默了半晌,心想,戰場上殺人無數的北副將,居然會被一灘血水惡心到?
半晌,安則清幽幽道:“天威劍,沾了血!”
北辰倏地站起來,驚道:“什么意思?”
安則清便給他講了夫子巷里怪異的打斗,眾人不管是劈砍還是穿刺,毫無變化都是白刃,著實嚇了好大一跳,只道是修為高深的邪祟妖物。唯獨天威劍上沾了黏糊糊的流狀液體。
北辰驚詫,朝天虔誠拱手禮道:“天威劍是先王御賜,城主兩代世襲,此劍包四夷,裹四季,大江為纏繞,恒山為飄帶,照五行鑄造,用陰陽開鋒,上能斬開浮云,下能斷絕地脈,匡正諸侯,天下臣服,是無上至尊的天子之劍!
安則清道:“那黑衣人,懼怕這天威劍的炎陽正氣!
北辰道:“世間萬物皆相生相克,再囂張的歹徒,知道他的短處就好辦了!”
安則清頷首:“可是眼下不知道他的下落!
北辰負手踱了幾步,走到門口,仰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冷聲道:“知道了又如何?你有炎陽正氣的劍嗎?”
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糕了,就算有天威劍,也沒有能拔得出來。
一陣冷冷的夜風從門口長灌而入。安則清垂下眼睫,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二人就這樣,一個低頭看地,一個仰首望天,站了半天。
八年前,安則清剛成立八荒武館,左木白劍還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自恃劍術超群,打遍云霧城上下無敵手,幾次三番給安則清下戰書,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左木白打起了天威劍的主意,據說這把劍直刺,上挑,下劈,橫揮,劍鋒所指無一阻礙,安則清正是敗在了天威劍下。常言道,不打不相識,兩人從勢不兩立的擂臺對手打成了推杯換盞的知交好友。
左木白欽佩他君子不行陌路,管它咫尺天涯的江湖豪情。安則清敬佩他死我一人天下生,且看旌旗盡披靡的忠義氣節。
自那以后,天威劍就認了主,除了左木白,任誰都再也拔不出劍。老城主氣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膝下只有這一個兒子,恐怕早就一掌拍死他了,左木白正是將獨生子這張王牌拿捏得好,可謂是為所欲為。
良久,二人靜默無言,門外的火盆薪燃畢剝,巡邏的士兵走過一茬又一茬。
安則清嘴角動了動,苦笑道:“天威劍認主,就算殺不了黑衣人,難道我的學生不救了嗎?”
北辰仰望著天,姿勢都沒有變過,一動不動。安則清抬眼望著他,森然笑道:“呵,安某自己的學生,自己救!”
這話說完拂袖就要離開。北辰面色一僵,猛地轉身與他對視,道:“救,當然要救,我北辰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安則清面色緩和了許多,道:“謝謝!”
北辰陰陽怪氣又道:“我答應救人,完全是出于人道,我本人是很不喜歡這個叫文馨的!”
安則清心神疲憊,頓時感到無力,他走向右邊的青席,輕提衣襟慢慢坐下,他思緒飛轉,思索著營救文馨的計策。他巴不得立馬提劍去殺個天昏地暗,奈何現在連歹徒在哪里都不知道。
正當他想得入神,突然耳畔“誒”了一聲,嚇了一激靈。回過神來,是北辰俯身盯著他,嘴角噙笑,神色竟然有幾分愉悅。
安則清皺了皺眉,滿臉寫著“我不喜歡男人”,身子斜向一邊,極不自然道:“北副將這是干什么!”
北辰一臉誠懇地凝視著他那雙深黑的眼眸,道:“白天在武館多有沖撞,請見諒,為表達我的歉意,我決定獻出寶貝螟蛉羽,助你尋找文馨的下落!”
安則清一驚,激動得坐正了身子,但聽他說的寶貝卻是聞所未聞,奇道:“螟蛉羽是什么?”
北辰起身順手拔下腰間墜著的圓球,鴿蛋般大小,鏤空刻著霜花,他輕暗圓球上的機關,細微砰的一聲,圓球對半打開,道:“這本是給城主大人準備的,沒想到今天用在文馨這下子身上了,真是可惜了。”
球里躺著一只通體綠瑩瑩的小蟲,背上兩片薄如蟬翼的翅膀,有兩條平行的暗紫寬斜帶,除了個頭小之外,跟普通的蟬有九分相似。
安則清起身相看,好奇的伸手要去摸,道:“這蟲子真的能找到文馨?”
北辰倏地轉身移開螟蛉羽,又細微的砰了一聲合上圓球,道:“安館主,眼看手勿動,我歷經千辛萬苦終于養活了這一只,金貴得很!”
安則清頓了頓,朝他施了一禮,道:“北副將請息怒,是我魯莽了!”
圓球穩穩當當的捧在手心里,寶貝極了,北辰道:“螟蛉本是青蟲,幾萬只青蟲里面才能出一只螟蛉羽,運氣不好的,幾十萬只里也不會出一只。”
安則清頷首:“確實難得!”
北辰道:“不僅難得,還難養,螟蛉羽冬季產子,幼蟲要在棉花籽中過冬,會造成第二年的棉花減產兩成,我已經是得了天大的幸運,養活了一只!”
安則清不由得對這個螟蛉羽又喜又厭,道:“減產,這不是害蟲嗎?”
北辰重新將圓球系回腰間,冷冷道:“既然安館主看不起我這害蟲,那就算了!”
安則清忙道:“慢慢慢,北副將不要誤會,我是說……我是……”
北辰看他焦急激動,支支吾吾,不由得好笑,道:“天色已晚,加上需要人手幫忙,需要從長計議,還是先回去吧!
安則清從圓球上將目光移開,眺望屋外,看了看天色,道:“城里肯定宵禁了!”
北辰皺起眉頭,冷笑道:“呵,宵禁也擋不住本副將要進城,走不走?不走你就在這等天亮吧!”
安則清笑而不語,他當然是想回去的。
北辰掖了掖斗篷的領子,貼著脖子,更暖和了。二人出了轅門,便馬不停蹄的往八荒武館趕。
初陽微升,新的一輪紅日爬過山崗,紅彤彤的光亮斜斜照進東院的議事廳,安則清換上了干凈的一襲白衣,火塘里燒上了紅紅的火炭,烹上了熱茶。
安則清一大早就召集了數十名武館的人,聚在議事廳商量營救魏江晴和文馨的事宜?粗粋個滿臉橫肉的修武衛將議事廳占了半邊,張驍心中犯怵,怯怯道:“我也要去嗎?”如此意思,便是要表達他是個傷員,需要養傷的意思咯。
安則清看了一眼他吊在胸前的左手,還纏著厚厚的繃帶,渾身上下都是金創藥的濃郁氣味,道:“負傷的人留下!”
這時,朱友突然從門派跑進來,一邊跑一邊高舉左手大喊:“我我我……我要去!”
坐在左邊太師椅的北辰抬眼看向他,嗤笑一聲,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相貌還算清秀,懷里摟著一把木劍,手里抓著一把三尺長劍。
看他神情興奮,絲毫不懼,北辰哈哈大笑了兩聲,道:“你也要去?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嗎?”
------題外話------
今天第二更(?ì_í?)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