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絮漓卻沒有隨著沐垚的所說的話而離開,而是死死的望著沐垚,希望她能夠被自己的目光逼視著同樣能夠看一看自己,看一看自己的心,看一看這個世界。沐垚忍不住將絮漓放在自己膝頭的手推開,卻被絮漓反握住,絮漓也不管沐垚到底想不想聽,自顧自的說著:“母后,這個朝堂紛繁復(fù)雜,根本就不是母后所想的那個樣子,母后不能讓父皇也隨您一樣還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吧。母后不能只顧著自己,卻不顧父皇啊。”
絮漓的話讓沐垚一陣接著一陣的涌起難堪,她看著絮漓,想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待到她看清楚的時候才明白,原來這種想法已經(jīng)牢牢的種在了她的心里頭,難道只是跟著宇文翼學(xué)的?絮漓是在什么時候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有了這么多想法了。
“所以你讓母后顧及你的父皇,便是要出賣你的舅母么?你這么做是誰教你的?不僅僅是你父皇對么?還有赫歡?還有赫歡是吧?你們兩個人這是還未成婚,就已經(jīng)開始勾連么?你知道么?赫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西墨的儲君了,赫歡現(xiàn)在的行為是什么?是謀逆!你竟然不加勸阻,還要與他一同做這樣的事情?母后就是這樣教導(dǎo)你的么?”沐垚已經(jīng)氣急敗壞了,本來這些話她是不想說的,可是話已經(jīng)被逼迫到嘴邊,哪里還能夠忍得住,她只希望絮漓能夠從自己的話中知道到底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
“母后!勾連?成婚之前勾連?如果母后將這些叫做勾連的話,那當(dāng)初母后與端親王的事情又算是什么?”啪的一聲,沐垚這一次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巴掌甩在了絮漓的臉上,當(dāng)聽到那清脆的聲響時候,沐垚也被那聲音嚇住了,手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讓沐垚知道剛剛的一切不是在做夢,而被自己打歪了臉的絮漓正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
沐垚想要道歉,可是絮漓卻根本沒有給沐垚這個機(jī)會,眼圈含著淚花,對著沐垚說道:“母后,絮漓知道這些話原本不應(yīng)該說的,可是絮漓今日為什么說了?那是因?yàn)椴坏貌徽f了。父皇沒有告訴你,但是兒臣卻是聽的清楚的,父皇已經(jīng)知道了宇文晉就是在夜涼國里。這是父皇的心結(jié),母后應(yīng)該清楚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對夜涼出兵是遲早的事情,而只有西墨那邊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不出意外才能夠助父皇一臂之力。如果母后多加阻攔,依照父皇的性子會怎么猜測不用絮漓說母后也應(yīng)該能夠猜得出來幾分的。”沐垚如同一個破敗的布娃娃一樣沒有再說話,她好像被這個女兒徹底的擊垮了一般,再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原來這宮里頭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而宇文翼瞞著自己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他對自己的情誼,和自己對他的情誼,恐怕都已經(jīng)剩不下幾分了。
絮漓見沐垚甚為絕望和厭棄的眼神,也知道此時再多說也沒有任何意思,便只好退了出去。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沐垚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她忽然間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變了還是周圍的人變了,難道自己看重情義不對么?非要像他們一樣將情誼當(dāng)做所謂朝政的籌碼才可以么?
綠痕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放下了內(nèi)心的忐忑走到了沐垚的身邊,對沐垚說道:“皇后娘娘也別太難過了。公主既然要去到西墨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總不能讓公主帶著遺憾走啊,何況娘娘將來會不后悔么?”聽到綠痕的話,沐垚更是想哭,卻抹了一把眼淚,對著綠痕說道:“現(xiàn)在我身邊還剩下什么?孤家寡人說的可不是皇帝,而是我吧。只有我一個人看中情誼了,其他人都將這些視為草芥,我該怎么辦?”
“娘娘,其實(shí)奴婢作為局外人本不應(yīng)該說的,可是奴婢還是要勸您一句,其實(shí)皇上和公主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沐垚沒有想到綠痕竟然也全然替他們兩個人說話,一時之間氣結(jié),卻也只能忍了下去,她此刻太希望有一個人,一個不會深陷其中的人來告訴自己該怎么做,該怎么理解這些事情了。見沐垚沒有反駁綠痕的話,綠痕的膽子也更大了一些,對著沐垚繼續(xù)說道:“剛剛公主的話,奴婢也已經(jīng)聽見了。奴婢跟著娘娘的時候也不短了,雖然未曾看到當(dāng)年皇上未登基之前是如何與娘娘伉儷情深的,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奴婢能夠看出來皇上也是傷心了的。皇上每十次過來有七八次的時候會和娘娘因?yàn)橹苓吶硕庖娤嘧蟮摹D锬镉X得這些真的值得么?其實(shí)您改變不了皇上什么的。”
“所以你的意思也是讓我隨著他們一塊想才行嗎?”沐垚的聲音里更多了兩分絕望,連自己身邊的丫頭都在這么說,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過錯了么?綠痕看著沐垚傷心的眼神,也十分的不忍心,可是話已經(jīng)開口了便沒有再挽回的道理,她選擇繼續(xù)說道:“娘娘,您知道奴婢并非是這個意思,奴婢只是想著,既然改變不了皇上的想法,那邊任由皇上自己去便是了,他是一國之君,要考慮思量的事情并非是周邊的幾個人而已,更多的是整個大閔國啊。”
綠痕的話仿佛一記重錘錘在了沐垚的心口窩,她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但是也明白仿佛真的是自己過于狹隘了。可是如果因?yàn)槲髂c大閔之間的關(guān)系能夠更加的穩(wěn)定就一定要讓荃兒難做么?難道不能夠想一個更好的辦法么?難道人生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的么?
綠痕見沐垚不再說話,也知道自己今日所說的話已經(jīng)夠多的了,便不再開口,嘆了口氣退了出去,將整個屋子都留給了沐垚一個人,讓她自己一個人安靜安靜,否則沐垚恐怕會被這一句又一句的話語打擊的崩潰掉吧。
當(dāng)整個大殿中只剩下沐垚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沐垚忽然間覺得孤獨(dú)感從四面八方襲來,那是一種夾雜著冷冽的無力。她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任由黑暗一點(diǎn)點(diǎn)的將自己侵蝕掉。這個時候她想起了孟依柔,當(dāng)初孟依柔也曾告誡過自己,皇帝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王爺,而皇后也必然不會是從前的王妃,想要做一個皇后便是要能夠輔佐皇帝,將這大閔江山打理的更加穩(wěn)妥,而不是終日里窩在后宮里頭。
當(dāng)初撫育了自己多年的外祖母戚嫣如臨終之前也告訴過自己,如有一天自己當(dāng)上了皇后,便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上頭的不得已了。原來這就是自己的不得以,他們都是從不得已這三個字走過來的,知道其中的艱辛,可是這種感覺只是一種感覺,無法說得清楚講得明白,只有經(jīng)歷過才能夠徹底的體會什么才是那一份不得已。
沐垚躲在被子里頭無聲無息的哭了起來,不知道哭了多久才從被子里頭露出了頭,臉上的淚水已經(jīng)逐漸干涸,而蹭在被子上頭的淚水也都已經(jīng)被完完全全的掩埋了,不留有一絲的痕跡。她不承認(rèn)自己錯了,可是自己好像也確實(shí)沒有做對什么,原來人都是會變化的,宇文翼在變化,絮漓在變化,停在原地的人只有自己,時間久了也只有被拋下的份兒了。
她站起身來,推開了窗子,看著外頭傲月當(dāng)空,這才明白已經(jīng)是過了子時了,清冷的月光灑在了地面上,將那隱藏在角落里的白雪映襯的更加潔白而閃耀。忽然間想起來當(dāng)初她和宇文翼兩個人發(fā)生不愉快的時候,宇文翼會在這月光下一直看向自己的窗口,期待著自己能夠打開窗戶看到他的樣子,可是那時候沐垚很少會如此做,往往都是宇文翼一個人空等許久。
今天,她竟然破天荒的想念著當(dāng)年的宇文翼,想著如果此刻還能夠在窗外看見他清冷孤傲的身影該有多好,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么?一切全都改變了,身份改變了,情誼改變了,連自己都已經(jīng)改變了。
絮漓直到離開之前也沒有再到沐垚的景合宮中來請安,每日里都在打點(diǎn)著自己的行囊,沒有事情的時候便會和皇上在一處商談事情,或者是跟在婧太貴嬪處閑話家常。當(dāng)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這些話的時候沐垚已經(jīng)不那么詫異了,她似乎也能夠明白絮漓不愿意到自己的宮內(nèi)來請安的原因了,畢竟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兩個人的想法已經(jīng)有了天差地別的不同,在一塊也只有尷尬,還不如為了避免這一份尷尬而不相見呢,將對彼此的思念都隱藏在心中,這樣雖然會難過,但是好歹還不會難堪。
她離宮的那一日,一早便來向沐垚請安,而沐垚想著她今日要離開自己,這是十幾年來從未曾有過的事情,心中難過的一夜都未曾睡過。
她讓綠痕將絮漓迎了進(jìn)來,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卻根本就做不到,兩個人沉默了許久,沐垚終于讓綠痕從自己的妝奩內(nèi)拿出了兩枚鴛鴦佩,那是按照自己出嫁之時戚嫣如送給自己與宇文翼的那兩枚打制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羊脂玉,溫潤而美好。她將玉佩交到絮漓的手掌上,說道:“絮漓,這么多年來,母親一直都將你視作親生骨肉,一想到分別就會覺得心中難過,可是到底還是要分開的,我不能捆著你綁著你一輩子。母后讓驚羽軒的匠人一點(diǎn)一點(diǎn)雕刻出來的玉佩,也是希望你能夠和赫歡恩恩愛愛的度過這一生。”說到最后,沐垚的聲音都忍不住的哽咽了兩分,深吸了兩口氣才將已經(jīng)快要溢出來的淚水壓制了下去。
絮漓看著手中的玉佩,那溫暖的觸感將母女兩個人這么多年的回憶全然都勾了起來。當(dāng)初是沐垚將自己帶回到京城之中,當(dāng)做親生女兒撫養(yǎng),教著自己走路識字,告誡自己做人道理,自己生病的時候都是沐垚衣不解帶的陪在自己的身邊,當(dāng)自己被告知有瘟疫的時候,也是沐垚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拼了命的救活了自己。忽然間一陣?yán)⒕胃杏可狭诵念^,她跪在地上,對著沐垚說道:“母后,絮漓··絮漓對不起,對不起母后。”
沐垚聽到絮漓的話再也忍不住了,母女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了起來,這已經(jīng)是許久都不曾有過的事情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絮漓成了沐垚助手的時候?還是逐漸心思向著宇文翼靠攏的時候?母女兩個人之間情誼便放在了后邊,而是將其他的事情放在首位,想到此處沐垚不禁有些愣住了,原來不僅僅是宇文翼與絮漓變了,變得將情誼看淡了,恐怕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化了,只不過她還固守著自己的思維,覺得自己沒有改變。
“不!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母后。是母后,那日母后不應(yīng)該打你的。”愧疚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滿滿的塞住了沐垚的心,她的眼淚順著眼眶流了出來,滴落在了跪在自己腳邊的絮漓的臉上,那眼淚仿佛有溫度一般,讓絮漓從心里感受到了一陣陣的灼熱感。她看著沐垚狠狠的搖頭,口中斷斷續(xù)續(xù)的不停的說著不是的,不怪母后,一切都是絮漓不好。
此時來接絮漓一同出宮的荃兒看到了沐垚與絮漓之間母女情深的模樣,也忍不住落淚,走上前去說道:“姐姐放心,只要父王身體有所好轉(zhuǎn),我必然會將絮漓帶回來的,一定不會讓她有任何的閃失,母女兩個自然還有相見的一天。當(dāng)時候絮漓還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給赫歡的。”荃兒那日回家思量了許久也將這件事情與盛蕭然說了,盛蕭然一直都是聰明了,沐垚能夠看得破的事情,他自然也能夠看破,荃兒知道了這是宇文翼與絮漓早就商量好的那個時候心中不能不難過,也著實(shí)恨過,可是如今看到絮漓這幅樣子,卻也只能將自己的恨意稍稍減退了幾分,到底是一個孩子罷了,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罷了,跟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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