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漓與荃兒離開的時候，沐垚心中惆悵萬分，身邊的宇文翼臉色也十分的凝重。待到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時，沐垚才對宇文翼說道：“皇上，我們回去吧。”宇文翼沒有看沐垚一眼，而是直接率先走到了自己的馬車上。沐垚沉浸在自己的女兒從今以后要面對另一份人生的感慨中，也以為宇文翼同自己的心情一樣，沒有過多的在意。
直到兩個人回到了上陽宮中，宇文翼吩咐小程子將門關(guān)上，殿中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猝不及防的甩了沐垚一巴掌，沐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知道宇文翼這是因為什么，宇文翼的力氣用了個十足十，沐垚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痛，一陣腥甜的氣味立刻便涌到了口中。她吐出了一口血，看著那血殷紅了白牡丹花紋的白色地毯，沐垚忽然間冷靜了下來。雙手撐地站起身來，看著宇文翼的目光沒有一絲情感，屈膝說道：“臣妾不知道做錯了什么，惹惱了皇上。”
宇文翼的臉色已經(jīng)變的鐵青，如果說之前他曾經(jīng)對沐垚動過手，心中還有幾分愧疚，可是如今，他的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甚至看到沐垚的紅腫的臉竟也沒有了原本的心疼，他看著沐垚，心中只有被戲耍的感覺，他恨極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將沐垚掐死。他用手指著沐垚，手指在微微的顫抖著，最終吐出一句話：“你這個賤人，為什么要給宇文晉通風(fēng)報信。”
沐垚不解其意，當(dāng)初她確實是想要提醒宇文晉的，可是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做成這件事情，難不成當(dāng)初的想法被泄露了。不會的，一定不會的，當(dāng)初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只有荃兒、宇文淑和冬至夏至幾個，連撒一凌都不知道，難不成是太后？應(yīng)該也不會的，看宇文翼現(xiàn)在的這幅樣子，明明就是剛剛知道的樣子，之前也半分沒有隱忍的痕跡，何況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半年了。
“通風(fēng)報信？皇上為什么會這么說？臣妾沒有做過。”沐垚冷靜的解釋并沒有讓宇文翼相信，反而讓他更為生氣了，他走到沐垚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力道恨不得將沐垚的下巴捏碎了一般，讓沐垚有一種骨頭都要斷掉的感覺。宇文翼冷笑的看著沐垚，說道：“你都不想要辯解你不知道他在何處么？看來你早就知道他在夜涼了，對不對？”
宇文翼的聲音極其的大，一點點的充斥著沐垚的耳朵，沐垚看著宇文翼，眼神冰冷而決絕，說道：“是，臣妾早就知道了。而且臣妾也曾經(jīng)告訴過母后的。”“你還敢在這兒跟朕提母后么？母后如今已經(jīng)過世了，你是想要讓朕親自去問她啊？”沐垚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甚是不愿意看到宇文翼這幅樣子，這樣子讓沐垚覺得他在無理取鬧，他的心結(jié)就這么深，深到讓他愿意相信自己想象的樣子，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沐垚開口說道：“臣妾明明沒有這個意思，皇上何必要曲解。”宇文翼看著她緊閉的眼眸，聽著她的話語，一股怒氣更甚了幾分，說道：“你如今已經(jīng)不愿意再睜開眼睛看著朕了是么？你現(xiàn)在心里想著誰？你這么多年心里都在想著誰？你陪在朕身邊到底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認(rèn)命？”沐垚聽到宇文翼的話睜開了眼眸，眼神中竟是嘲諷，嘲諷自己全心全意愛著的人竟然這么多年還對自己有這么深的懷疑。她冷冷開口道：“皇上太高估我了，我自問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會因為認(rèn)命而守在皇上身邊這么多年。”
宇文翼隨著沐垚的話松開了自己的手，同時也感覺到心里頭一空，凄然的笑出了聲，對著沐垚說道：“如果早知道你一直心里放不下他，朕當(dāng)初就不該求娶你，何苦呢？你也痛苦，朕也痛苦。”沐垚沒有接口，其實在剛剛宇文翼松開手的時候沐垚的心里頭也突然間覺得空落落的，那種感覺這輩子都沒有有過，就連當(dāng)初被宇文晉拋棄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過，那是一種絕望的疼痛，兩個人真的走到盡頭的無力感。
半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站在那兒，沐垚感覺的心碎的聲音在自己的耳朵邊環(huán)繞著，忽然間她不想再掙扎下去了，不愿意再撐下去了。終于，她對宇文翼說道：“皇上，如果你不愿意，也不相信，那就廢了我吧。或者殺了我也可以。”沐垚的話音極其的冷靜，讓宇文翼從心里頭覺得害怕，他忽然間明白沐垚此刻的話并非是玩笑，更不是為了挽回自己，而是真心誠意的想要逃離自己的身邊。
宇文翼忍不住雙手抓住沐垚的雙肩，逼迫著沐垚看著自己，他想從她的眸子里看見自己的影子，就像剛剛成婚的時候那樣，沐垚的眼睛里是自己的倒影，那種倒影讓自己心安，那種感情讓自己心安。想到此處，宇文翼暗自覺得難過，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難道真的忘了當(dāng)初沐垚對自己的感情，難道真的忘了沐垚嫁給自己之后兩個人之間逐漸深切的感情么？這種感情的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是兩個人轉(zhuǎn)換了不同的身份的時候，還是早就有這樣的跡象，卻彼此都不說，一直到現(xiàn)在，非要將感情都磨沒了才會覺得后悔么？
沐垚的眼睛空洞無神，雖然那里面依然有宇文翼的倒影，可是卻根本不是多年前時候的樣子，宇文翼忍不住將沐垚抱在懷中，不知道為什么，也許就是想要確定一下沐垚在自己懷中時候的感覺，是不是還會隱約有從前的樣子？沐垚沒有掙扎，就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一樣任由宇文翼將她抱在懷里，可是心臟卻再也沒有從前的悸動了。
“垚兒，你知道么？一聽說你和宇文晉還有聯(lián)絡(luò)，一聽說你竟然讓他小心朕派去的人，你知道朕的那一種心情么？”沐垚聽到宇文翼的話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陣接著一陣的惡心感，眼前的宇文翼明明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宇文翼了，而自己也不是從前的蔣沐垚，為什么還要做出一副從前宇文翼與蔣沐垚之間的樣子呢？不覺得可笑么？
她輕輕一推，推開了宇文翼搭在自己肩頭的頭，對宇文翼說道：“皇上，你現(xiàn)在跟我說這么還有什么用么？是想要告訴我你有多傷心？你怎么就沒有問問我到底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說到這兒沐垚自嘲的笑了一下，才繼續(xù)說道：“也對，如果皇上愿意相信我的話自然也不會相信別人的讒言了。如今，我也不想再偽裝下去了。我只能告訴皇上，我沒有做過，但是卻并非沒有想過。”
沐垚的話讓宇文翼的眼睛忽明忽暗，他的心依然會隨著沐垚的話而起起落落，可是沐垚卻根本不在乎了，這樣的日子她覺得力不從心，覺得十分的疲累，覺得自己的心已經(jīng)沒有在去修復(fù)的可能性了。宇文翼沒有接話，任由沐垚再繼續(xù)說著：“我提醒宇文晉也是因為不想看到他就這樣死去，并非是對他還有感情，而只是原本在我們世界里面的人已經(jīng)不剩下幾個了。這么多年，我對皇上的感情是純粹而濃烈的，不管皇上是否相信，我都能夠肯定的說，我真心的愛過皇上，愿意為皇上付出一切，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可是皇上登基之后為了家國，做了許多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說白了，就是與我的想法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般的一致了。不能說皇上不對，用絮漓的話說更多的是我的不對，我對于朝堂和情誼分的不夠清楚。但是不能不說這印象著我對皇上的感情。我對于這個皇后的位置已經(jīng)沒有什么留戀了，就像我對皇上一樣，感情已經(jīng)由濃轉(zhuǎn)淡，到現(xiàn)在所剩無幾了。既然彼此之間都沒有什么感情了，那就放過彼此吧。皇上也不用終日疑心我對皇上的用心，而我也不會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改變自己而為了迎合皇上。違心的事情，我做的太多了，如今我不想再做了。”
沐垚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不曾對宇文翼說過這么多的話了，這番話讓宇文翼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那一句不愿意再做了一遍一遍的在宇文翼的耳朵邊回響。在他的腦子里頭閃過無數(shù)的畫面，他想過去承認(rèn)自己對沐垚的不信任去挽回沐垚的心，也想過承諾改變自己的做法去讓沐垚收回自己的話，可是他都沒有做，并非是不愿意，只是真的覺得自己并沒有過錯。
半晌，宇文翼坐在椅子上，聲音已經(jīng)變得嘶啞，好像一瞬間便蒼老了許多，他說道：“既然你不想再在朕的身邊了，那你想做什么？朕愿意滿足你。”誰也不知道宇文翼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有多疼，誰也不知道沐垚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堵成了什么樣兒。沐垚穩(wěn)了穩(wěn)有些微微晃動的身形，對著宇文翼說道：“皇上之前不是為皇貴妃準(zhǔn)備過尼姑庵讓她出家的么？如今也為了建造一座吧。不過希望不在皇宮里頭，我愿意出家，從此不踏入紅塵半步。”
“沐垚，你是鐵了心不打算做這個皇后了么？”沐垚的淡然終于再一次點燃了宇文翼的怒火，他看著沐垚十分狠厲的問道，他暗自下定決心，只要沐垚敢說真心不愿意的話，那他便成全她。他是皇帝，身邊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并非離了她一個蔣沐垚便活不下去了。沐垚看了一眼宇文翼，那眼神竟然閃過了一絲留戀，可是卻被她生生的壓了下去，她再也沒有勇氣在這宮里頭過日子了，她早就想要逃離了不是么。
“是，我不愿意再做皇上的皇后了。”這一句話是沐垚逼迫著自己說出來，她愿意因為這句話斷掉對宇文翼所有的情誼，斷掉兩個人之間多年的糾葛與聯(lián)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宮中的，路上的奴才們看著沐垚臉上的血痕，都不由自主的在想皇后到底與皇上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公主剛剛?cè)サ轿髂噬媳愦罅嘶屎螅墒倾鍒悈s根本沒有想過要遮掩，這算得了什么，比起此刻自己心中的痛處，這些都算不得什么的。
撒一凌與林冰玉本想著絮漓離開之后沐垚會心中郁結(jié)，所以早早的便來到了景合宮中等著，可是等了許久都沒有見沐垚的身影，以為是皇上留下了沐垚與她一同用膳的，正打算回去，便看到沐垚臉上紅腫，眼神呆滯的走了回來。林冰玉忍不住用帕子掩住了口，生怕自己會發(fā)出聲音，而失了儀態(tài)。可是心卻是顫抖著的，連忙隨同撒一凌將沐垚接了進(jìn)來。
沐垚見回到了自己的宮中，腳步便一下子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癱坐在了地上。撒一凌問著跟在沐垚身后的綠痕，聲音中滿是急切，說道：“到底是怎么了？皇上這又是因為什么？”綠痕連忙哭著搖頭，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皇上與皇后娘娘吵了起來，皇上也不讓奴婢奴才們進(jìn)去，只有皇上和皇后兩個人在殿中。等到皇后娘娘出來的時候，奴婢再一看臉上便如此了。奴婢問了，可是娘娘不說啊。”
撒一凌聽罷便要沖出去，卻被林冰玉死死的拉住了衣袖，對她說話：“連皇后娘娘都如此了，皇貴妃娘娘過去能夠改變什么么？難不成讓皇上更為震怒，要是也打了皇貴妃娘娘的話，豈非宮里頭要打亂了？”撒一凌掙脫了林冰玉的手，瞥了一眼沐垚此刻的樣子，更是心疼，說道：“說到底我也要去問一問，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皇上就算再生氣也不能這樣沒有分寸。”
“一凌，不要去了。”沐垚的開口才阻擋住了撒一凌的腳步，撒一凌看著沐垚的樣子，終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對著沐垚說道：“姐姐，皇上又給你委屈受了。”沐垚微微扯出一個笑容，說道：“都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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