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中裊裊細煙縈繞著崇政殿的偏殿,吳宜修正輕輕收拾著散落的紙張,不敢打破眼前的平靜。
吳宜修家族顯赫,性情倨傲又十分美貌,年逾三十望之也不過二十許人。雖無子嗣,但二公主趙思蕙和二皇子趙德明如今寄在她名下,皇帝對她多少也是眷顧的,雖然不總?cè)ニ〉目蒂t閣,日常卻也會召她到崇政殿伴駕。
但齊國夫人對吳宜修并無好感,畢竟吳宜修那個養(yǎng)子趙德明天天惦記著皇位,若是趙德明真從趙元佐手中奪走了皇位,那自己女兒的嬪妃之位也算打了水漂,盡管自己的外甥女也在趙德明府中做通房,但外甥女總是比不了親女兒的。
正在處理前朝政務的皇帝瞧了瞧時辰,眉頭微微一皺,對齊國夫人道:“齊國夫人這么晚了怎么還來宮里了?”
“官家!”齊國夫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官家您可得管管三皇子了,這三皇子不知從哪里找了個擊鼗女養(yǎng)在侍讀張旻府中,今日老奴去看望三皇子,卻被這小娘子當眾頂撞,而后三皇子又受她蠱惑不分青紅皂白將老奴趕出了王府!”
皇帝聽罷一愣:昌哥兒帶了個擊鼗女回來,還將齊國夫人趕出王府?
趙元休向來眼高于頂,朝內(nèi)官宦世家的千金趙元休是一個都看不上的,自己為趙元休的婚事也是操碎了心,如今竟然能看上一個擊鼗女嗎?
何況在皇帝看來這齊國夫人做了趙氏十八年的乳娘,在皇室也算得上有地位的,趙元休又是齊國夫人最為疼愛的孩子,一向最為尊重齊國夫人這個乳娘,把她趕出府又怎么可能呢?
齊國夫人見皇帝一臉的難以置信,便接著哭道:“官家若是不信老奴可以一頭撞死在這兒!”
說罷,齊國夫人便一頭栽向了身旁的柱子上,吳宜修忍不住“呀”了一聲,一旁眼尖的侍衛(wèi)趕忙拉住了齊國夫人,皇帝見狀急道:“夫人何至如此!”
“老奴怎么還有臉活著。”齊國夫人哭嚎道。
吳宜修見狀心中不免多了幾分竊喜,反正李淑華的四個兒子不管誰倒霉對她來說都是好的。
吳宜修沒有自己的孩子,所有指望都在養(yǎng)子趙德明身上,偏偏趙元佐生得很像皇帝,十分受寵,讓皇帝對趙德明幾乎沒了關注度。吳宜修一向堅定地認為,正是皇帝對趙元佐的偏愛,間接影響了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故而十分看不慣趙元佐。
所以一有能牽扯趙元佐的地方,吳宜修都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于是她不由得挑著細眉添油加醋道:“這齊國夫人著實是委屈了,官家可不能不管啊,三皇子是不該這樣胡鬧的,若是喜歡可以學著楚王一般養(yǎng)在外院做個外室也罷了!
皇帝蹙了蹙眉,頓了許久才道:“夫人先回去休息,我自會處置!
齊國夫人本想再說些什么,卻見皇帝額頭青筋暴起,立刻嚇得訕訕不敢言,拜了又拜,謝恩許久才離開。
皇帝揉了揉眉心,仿佛十分煩躁,吳宜修見此情景急忙道:“官家可是累了?可要早點歇息?”
皇帝沒有接話,心中又想起了已經(jīng)過世的李夫人。
李夫人出身官宦世家,美貌又才華橫溢,剛?cè)胪踣〉臅r候與皇帝也是感情篤深,生育了兩女五子。但沒多久皇帝最喜愛的滕國公主和其中一個皇子便先后早夭,二人的感情就大不如前。
先帝為此召了二人入宮以做調(diào)停,偏巧不巧,李夫人在那幾日有了身孕,這件事讓皇帝起了疑心,李夫人也因此殞命。但后來三女趙麗質(zhì)也離世了,皇帝愈發(fā)想起了李夫人的好處,對余下的四個孩子便疼惜了起來。
然而除了身世有問題的六皇子、趙元佐因趙廷美被貶一直稱病,趙德和只愛書畫對國策一竅不通,這眼瞧著趙元休還算是個省心的,誰料又出了這樣的事。
“官家,”吳宜修還欲添油加醋,卻見李神福匆匆跑了進來,連禮都來不及行便撲倒在地:“東宮傳來消息,楚王高燒不退,夫人請求太醫(yī)院加派人手為郎君診治!”
“什么!”皇帝一下子站了起來,雖說趙元佐如今性子別扭,但畢竟還是他最喜歡的孩子,于是便皇帝來不及多想便朝東宮奔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吳宜修,眼睛已經(jīng)微微發(fā)紅了。
皇帝抵達東宮的時候,馮茜蒙已經(jīng)急得淚水漣漣,顯得楚楚可憐,馮茜蒙原本就身量高挑、柳葉杏眼,此刻輕輕一啜泣更是惹人憐愛,在場的人無一不動容,匆匆趕來的皇帝看這情景不由得眉頭緊蹙。
翰林醫(yī)院的翰林醫(yī)官使姚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郎君已然服了藥,只是退燒還需要時間!
皇帝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翰林醫(yī)院諸人看著皇帝陰沉的臉色都抖似篩糠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倒一片,眾人皆知這楚王是皇帝的心肝寶貝,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翰林醫(yī)院諸人的命就算是交代了。
皇帝看著昏睡不醒的趙元佐,也顧不得發(fā)脾氣,道:“你們都退下吧,我陪著惟吉。”
剛被接到東宮的龐嫃有些不放心,想要留下,卻被馮茜蒙拽了出去。
“夫人,這當真不會有什么問題嗎?”龐嫃怯怯問道。
“官家在能有什么問題?”沒等馮茜蒙開口,大陳氏率先懟了上來,“小家子氣就是小家子氣!”
龐嫃被大陳氏這一說嚇得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zhuǎn),怯懦地躲到了馮茜蒙身后,馮茜蒙見狀急忙圓場道:“官家在這兒,我們還是散了吧,免得被官家聽到!
“就是就是,陳娘子你也消消氣。”慣會和稀泥的賀氏見主母發(fā)話了,也立刻拉著大陳氏笑吟吟道。
“小賤人你等著!”大陳氏雖然跋扈,但到底知道皇帝的分量,見有臺階下,哼哼了兩聲便先行離開了,而龐嫃和賀氏也不敢久留,唯唯諾諾地離開了。
人都散了以后,馮茜蒙站在寢殿門前,心中隱隱的擔憂立刻浮現(xiàn)到了她的臉上——皇帝自然是不知道,但馮茜蒙知道,趙元佐完全是聽說齊國夫人去宮里告了劉綺雪一狀才出此下策裝病將皇帝的注意力引過來的。
相比性子單純、做事不計較后果的趙元休,趙元佐身為長子且身為楚王,要承擔的責任和要思慮的似乎要多得多,他能為劉綺雪做的實在太少了,眼下他只希望自己父親忘記齊國夫人這一狀。
“爹爹,”藥效差不多過了時辰,趙元佐悠悠醒轉(zhuǎn)過來,“臣已無事。”
皇帝看著兒子冷如寒潭的目光心中微微疼了一下,遣散了眾人后他輕嘆道:“四哥兒還是在怪我苛待了延彥。”
趙元佐見父親直言不諱提起了趙廷美,便知曉父親是想著與自己和好的:“爹爹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姨娘過世已有十年,五叔是您唯一在世的兄弟姐妹了。”
皇帝對這個兒子的偏愛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其他孩子,他自知次子趙德明更加明斷識大體、甚至于十歲的趙德和都果決得多,相比之下,趙元佐雖然聰明機警,但是未免太過優(yōu)柔寡斷。
皇帝自認為他處置趙廷美是為趙元佐繼承大統(tǒng)鋪路,無可厚非:“我的兒,這些瑣事你便不要管了!
趙元佐看著皇帝的臉,輕輕冷笑道:“爹爹,我只愿你如此做法自己到了九泉之下能夠安寧。”
皇帝微微一怔,隨后便是沖天的憤怒:“惟吉,你究竟何時才能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出身皇家,怎能天天把親情掛在嘴邊?”
“爹爹的意思,”趙元佐冷笑著別過頭去,“爹爹的意思就是,您在大伯父病入膏肓之時告訴他我阿娘身孕的真相讓大伯父急火攻心崩逝也是為了兒子嗎?”
“你!”皇帝被趙元佐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之所以一直在迫害先帝的孩子,便是因為先帝死后留下的金匱是空的,他一直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先帝必然是會傳位給自己的,沒曾想那老狐貍臨死還擺了自己一道,因此皇帝十分忌諱他人提及這段事情。
趙元佐卻并不理會皇帝,繼續(xù)冷冷地問道:“爹爹可是惱怒?爹爹不必如此,兒子不說了便是!
話說罷,趙元佐便重新躺會了床上,皇帝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可是過了許久他還是放棄了——他太愛這個兒子了,即使他真有錯自己也不忍心責罰他,何況這件事他并沒有錯。
皇帝輕輕甩了甩衣袖,轉(zhuǎn)過身去,維持著自己最后的尊嚴:“罷了,惟吉你便好好養(yǎng)病罷!
趙元佐假意睡著根本不搭理皇帝,皇帝見狀心中愈加惱火,隨即拂袖而去。
“這對父子可真是冤家。”不遠處,一個黑色的影子看著皇帝痛苦的表情卻十分不屑。
“娘子······”站在黑影身后的福子怯怯地拉了拉眼前的人,“我們還去崇政殿嗎?”
“自然要去,”那人轉(zhuǎn)過身來,脫下身上的黑色帷帽,正是吳瑤碧,“如今宮中吳美人最大,為了我自己的前途,我也必然是要搏一搏的!
“娘子決定了嗎?”若梅隱隱有些擔憂。
“不然呢?”吳瑤碧冷笑道,“若我有孩子,一定比趙元佐和趙元佑這兩個貨色優(yōu)秀多了,只可惜我沒有。”
“可是,”若梅一臉糊涂,木木地看著吳瑤碧:“娘子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做的,開寶皇后安排您在這后宮原本只是做個眼線,就算您扶持陳王您能得到的也未必比現(xiàn)在多,何必呢?
“吳宜修已經(jīng)老了,”吳瑤碧嘴角含著冷意,“官家不選新人,她也只能指望我得寵穩(wěn)固她的地位,你安心好了,開寶皇后那個老婦人只要安撫著她便是了,這兩個老女人都只不過是我的墊腳石!”
“就是,”另一個侍奉的小女史彩林不失時機地插嘴道,“況且我們娘子如此睿智,自當是運籌帷幄,把握全局的!
“還是你懂事。”吳瑤碧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帷帽戴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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