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家的規矩是，宴客都在旁邊的花廳。今天就擺了一桌。

    大桌面直徑有兩米，把所有人都聚在了一桌上。

    菜肴也是精心準備的了，犖素搭備得當，簡芝在做女主人方面，是夠一百分的。

    這桌上的座次是有講究的，沈含玉當然不敢亂坐，可著重要的人物先來。

    本來客人應該坐主位，可宗老爺子是長者，二人略作謙讓，宗老爺子就坐下來，客人坐在左側上位。

    簡芝剛聽宗老爺子提點沈含玉，明白這人不能怠慢，所以親手拉著她送到宗老爺子右邊坐下。

    沈含玉像坐在了彈簧上，一下就跳了起來。

    “我坐這里不合適。”

    “我說合適就合適，這還是我家。難道我家的事兒，也要你作主了？”宗老爺子佯裝生氣。

    一桌人都笑了，沈含玉不敢再分辨，乖乖坐下來。

    簡芝想不到，宗老爺子對沈含玉這般看重，突然有些不安起來，拉過椅子挨著她坐下來。

    這下子沈含玉的位置突然就敏感了。

    左邊宗老爺子，右邊女主人簡芝，她倒似貴客了。

    至于常主任之流，早被擠到邊緣，眼巴巴看著她，羨慕她能坐在宗老爺子身邊。

    宗家是大家族，孩子教養也不一般，平時也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吃飯的，所以宗時慧和曲芳苓也上了桌，只是坐在不起眼的位置。

    沈含玉對簡芝招待客人的菜式早就倒背如流了。

    第一次見會覺得又得體又周到，可是吃久了就覺得，沒有誠意，只是面上好看。

    簡芝生在塞北，年輕時有幾年在江南，學了些江南菜系，她就做了改良，至少讓客人來了，會覺得有新意，知道她是見過世面的。

    沈含玉肚子還真是餓了，只是怕出丑，謹尊餐桌禮儀。

    簡芝坐在她的身邊，大有挑毛病的意味，可是酒過三巡，發現這個女孩子不簡單，舉手投足帶著優雅，禮儀上一個毛病挑不出來，不由得又多看了幾眼。

    沈含玉今天穿的比較正式，因為聽說要跟著接待客人，所以就在服裝上做了調整。

    夾克這料的休閑款是不能穿了，干脆就來身套裙保險，而且天氣涼了，套裙的面料厚實，還能保暖。

    只是顏色有些淺，濺上一點湯汁兒都麻煩，所以沈含玉吃得小心翼翼。

    可能是想給宗老爺子留下好印象，曲芳苓有點過度表現，嘴里說個不停，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這可有悖讓她坐在角落的本意，連宗時慧都有些不安了。

    簡芝的注意力轉到她的身上，剜了一眼又一眼。

    “小苓，嘗嘗這個。”簡芝隔著宗時慧給曲芳苓布了一道菜，是糯米丸子。

    也不知她從哪弄的菜系，不南不北的，又甜又咸，吃過的客人都不敢多評，因為實再說不出門道。

    后來沈含玉發現，這其實是簡芝的原創，看著她守規矩，好好做宗家的少奶奶，可一身反骨，在每個不經意的地方，都在做反抗。

    她最喜歡的感覺就是操控別人，讓人無所適從。

    “好好吃啊。”丸子也沒能堵住曲芳苓的嘴，簡芝有點絕望。

    從這點上看，曲芳苓進宗家的路已經斷了。

    沈含玉心情大好。

    門口有動靜，宗青時進來時，帶了一團水霧。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他在門口收起竹柄黑傘時。

    曲芳苓已經起身小跑過去，搶著接了，她做得太毛糙，把水滴濺在地面上，又惹得簡芝白眼。

    林阿姨從里面跑出來，把雨傘接過去，從新拿到檐下抖了水，才收進來。

    沈含玉冷眼看著林阿姨，這女人是簡芝的幫兇，極盡刻薄之能，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相比較宗青和最后的絕殺，她們是鈍刀子割肉，把沈含玉一點點摧殘。

    林阿姨這時還有些肉，不像幾年后瘦成一把骨頭，那時的她更加惡毒尖刻。

    她的皮膚很白，瞧長相倒似一個小學女教師，跟家庭保姆不搭邊。

    偏她就是在宗家做了三十幾年保姆，應該是被墨香薰出來的氣質。

    除了宗青時，簡芝的四個女兒都是她帶大的。

    宗家一再沒落，可是架子還要撐著，面子還要在，所以再節儉，也要有兩個人伺候著。

    好在現在的林阿姨已經過了計較錢的時候，宗家于她，也是一種臉面，她還真舍不得走。

    宗青時過來跟宗老爺子和客人見過，就去后面換了衣服去了。

    他再出來時，穿了一件簡單的格襯衣，倒比穿正裝時少了幾分犀利。

    沈含玉一直忍不住偷眼瞧他，怎么也看不夠，恨不能一眼就印到生命里去。

    曲芳苓早就準備好位置，只等宗青時過來坐在她的身邊。

    不想宗老爺子先發話了，“媳婦，你把座位讓給青時吧。”

    “是。”簡芝忙起身讓開。

    她雖是宗青時的母親，可在宗家的地位是有自已的排序的，宗老爺子，宗子文，宗青時。

    宗家沒有王位可繼承，卻有一匹可以養活宗家子孫的馬，也需要世代傳下去。

    這樣一來，宗青時就恰坐到了沈含玉的身邊。

    她一緊張，手都涼了。

    全桌人的注意力還都在宗青時身上，他少不得跟諸人客氣一番。

    世家子弟，脾氣再乖張，可大禮兒上不能錯。

    這是宗老爺子親自教導的。

    漸漸桌上恢復了交談，宗老爺子也轉向他人，沈含玉替宗青時松了一口氣。

    “青時哥，你嘗這湯，好好喝呀！”曲芳苓學著港臺腔兒，嬌滴滴地說。

    沈含玉一聽就惡心了，本來剛把碗拉近，直接推開。

    宗青時倒聽話，真把湯碗接過來。

    沈含玉心里泛酸，走了一下神兒，就這工夫，宗青時不知怎么手一抖，半碗湯就扣在了她的套裙上。

    全桌愕然。

    沈含玉驚得連尖叫都忘了。

    她掏出手帕向裙上徒勞地擦了幾下，腿上溫熱，湯都滲進去了。

    她絕望地看了宗青時一眼，這是報復嗎？

    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淡淡說了聲，“對不起。”

    不用說，這句還是為了應付宗老爺子。

    “小慧，你快帶小沈去換一下衣服。”簡芝忙站起身收拾殘局，宗老爺子的臉色可不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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