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柏璟看來，這個問題當不當面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水芊芊以前不愿和人交流，選擇把自己封閉起來，與她的父母有著莫大的關系。
想要讓她徹底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就要從根本上解決。
她是不是還在意她的父母，心里是不是還有他們一點分量，柏璟不清楚，或許連水芊芊自己都不清楚。
但柏璟知道，總這樣一味的避著不見也不能解決問題。
且不管水霄是怎么做到一夜之間讓林家有那么大的危機，如果這件事真是他做的，至少說明他心中還有水芊芊這個女兒。
什么都能割舍掉，血緣不能。
見水芊芊垂頭不語，柏璟很心疼。
明明笑起來像太陽一樣可以溫暖人心，卻生生被自己的親人逼成這樣。
私心里，柏璟其實很不喜歡水霄和韓煙雨，只是他們是水芊芊的父母，他不予置評罷了。
幫她做了決定，“外面冷，你先進屋，我去將人請來？”盡管是幫她做決定，柏璟也是用詢問的語氣。
即使他要做的事是為她好，也要先看她的意愿。
看著柏璟臉上淡淡的笑，水芊芊最終點了頭。
如果這件事真是她爸爸做的，為此還傾了大半家產，于情于理，她都該見一面表示感謝。
*
坐在車里一直盯著水家大門處的水霄，突然看到兩人送柳竹韻出來，才知道原來柏璟也在老宅。
心情肯定是復雜的。
天都這么晚了，老宅又沒有別人，兩個年輕人待在家里，但凡是個長輩都會擔心。
這無可厚非。
關鍵是，就在水霄生氣準備推開車門下去的時候，突然發現他其實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
瞬間泄了氣。
又坐了回去。
心里是又擔心又自責。
再想起這些年對水芊芊不過問，她每年生日都是怎么過的，每個大節小節過得是否開心有沒有收到禮物，他通通不知道。
更加自責愧疚。
水霄知道水芊芊已經看到他的車，這種時候，他其實不該繼續留在這里，但他又是真的不放心。
正在他糾結要不要讓司機把車開回去的時候，柏璟從老宅走出，正朝他走來。
而水芊芊已經轉身進屋。
那一瞬間，是遺憾還是松口氣，水霄說不清楚。
柏璟徑直走過去。
等他走近，水霄把車窗滑下。
“水老板。”淡淡的喊一聲，不熱情，更沒有討好。
水霄上下打量他，確實是個絕佳的少年，但該問的還是要問：“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這里？”
“如果我不在這里，這么大的宅子就只有芊芊一個人。”
話不多，態度也沒有傲慢不恭敬，平平淡淡的敘述，卻是將水霄噎住了。
“水老板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
自己家卻要被一個外人，還是一個高中小子請進去坐，水霄只覺得無比心塞。
水霄肯定是想進去看看的。
說起來，他都快有一年沒來過老宅了。上次過來還是春節之前，來接水芊芊去過春節。
但是水芊芊沒理他。
后來當然也有其他人要來接水芊芊，只是她都拒絕了。
最后就她一個人留在了老宅。
她拒絕的原因很簡單，她知道自己是什么狀況。闔家歡樂的日子，不歡迎她的，她沒必要去；歡迎她的，又會因為處處顧及到她的感受而不能玩得盡興。
與其這樣，還不如她留在老宅。
做幾個菜，祭拜完水天越就坐下來吃，吃完收拾好之后，拿出買的水果瓜子擺在茶幾上。
也不吃，就擺著做個氣氛，然后坐下看聯歡晚會。
除了只剩她一個人，其他的和以前沒什么不同。
當然，這些水霄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水芊芊去年是一個人在老宅過的春節。
水霄還記得來接芊芊，芊芊拒絕之后，沈蕓說了幾句諸如她不懂事的話，他也跟著罵了芊芊一頓，然后氣沖沖的走了。
現在想來，芊芊除了拒絕，并沒有做過什么過分的事，不管他們說什么，她都像是沒聽到一樣。
不氣不怒。
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那時候他只顧著生氣，根本沒想過她平靜的外表下，心里在想什么。
去年她才十六歲。
一個人過春節。
他當時是怎么忍心的？
如果不是前段時間發覺沈蕓不對勁，總是背著他打電話，讓他開始對沈蕓有了提防，是不是要等到最后水家徹底毀了，他的名聲徹底臭了，連帶著芊芊也被他連累了，他才醒悟？
一個被他們傷害成這樣的孩子，還能說出以后如果他們需要她贍養，她會贍養他們這種話，該是多么懂事多么善良？
這要放在別家，孩子說不定早就長歪了，哪還能繼續保持著這份純善？
還在沒有人監督的境況下長得這么優秀。
這樣的孩子，他還有什么不滿的？以前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她明明也是愛笑愛撒嬌的。
想到這里，水霄喉嚨有些澀，抬頭看看眼前和他女兒差不多大，也同樣沉穩優秀的少年，突然很感激他。
如果沒有他，芊芊會不會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柏家的兒子，遭遇和芊芊很相似，同樣的是父親再娶之后不管他。但他比芊芊好，他從小有一個對他的愛到死都沒改變的母親，不像芊芊……
雖然他母親去世得早，但對他的那份愛卻是被他留在了心底的。
芊芊不同，芊芊受到的是雙重傷害。
“你是叫柏璟，對吧？”
水霄突然變好的語氣讓柏璟多看了他一眼，點頭。
“水老板還是下車進屋吧，我再不回去芊芊得出來叫人了。外面冷，我不想她進了屋又出來。”
水霄覺得柏璟這話是故意說來讓他嫉妒的，但柏璟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找不到證據。
對司機說：“你先回去，我今晚住老宅，明天一早你再來接我。”
“好的老板。”說完，司機看了柏璟一眼，心里直感嘆好個優質的少年。
司機不是別人，正是孟芹的父親。
說完話，水霄特地去看柏璟的反應。
只可惜，他在柏璟臉上什么也沒看到，依舊是那副淡淡看不出情緒的神情。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難看懂嗎？
目的達到，柏璟不再多話。
等水霄下車一起走回老宅。
他不說話，水霄幾次想開口都止住了，第一次在一個年紀這么小的人孩子面前感覺到類似于壓迫感的東西。
水霄只當這是他的錯覺。
*
關了大門走進客廳。
水芊芊剛把柳竹韻喝過的茶杯拿到廚房清洗放好，端了一盤柏璟之前切好的水果出來。
她的視線先落在柏璟身上，然后看了走在柏璟身側的水霄一眼。
這一眼看得水霄一陣緊張。
“芊……”在他有點不知所措的時候，水芊芊收回了目光。
沒和他打招呼。
“水老板，請坐。”還是柏璟招呼他坐下，避免了他的尷尬。
“別叫水老板，直接喊叔叔就行。”
柏璟并沒有從善如流，只是順手把果盤端到他面前的茶幾上。
水霄又尷尬了。
坐在他對面的水芊芊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林家的事，是您做的？”
一句話讓水霄都顧不得尷尬了，訝異的看著她，“你怎么……知道？”他做得那么隱秘，就連林浩都查不到，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這么問您，只是因為大概猜到了您對付林家和我有關。既然您是為我出面，這份情我自然是要承的，也會記在心里……”將來有機會會還上。
后面一句水芊芊沒說出來，因為她看到了水霄痛苦的表情。
水霄怎么能不痛苦？
這是一個女兒會和父親說的話嗎？他不過為她做一件事，她就有一種欠他人情的感覺，他甚至懷疑她下一句會不會說有機會她會還他這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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