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夷葉家的喜事來的太過突然,好多人收到請?zhí)臅r候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沒聽說三媒六聘,也沒聽說東夷葉家那兩位有過什么婚期,二人剛遭大難,回來就要結(jié)婚……
只能用不同凡俗,行事異于常人來解釋。
以大小商人為主力軍的顧客群,恍恍惚惚中就揣著銀票殺向了大街。
距離婚禮只有一天時間,不容他們不著急,跑了幾家店鋪都跑了空之后,干脆只看價格不看其他。
大興城的許多玉器店和綢緞莊,當(dāng)天就人買了個精光。
如此生猛的景象簡直百年未見,站在空蕩蕩的店鋪內(nèi)還沒回過神來的小廝伙計們,冒煙的喉嚨蠕動了幾下,心中卻像喝了蜜一樣甜。
他們一天就賣掉了半年的貨物,不說東家給他們多少獎金,單是提成也要驚破天了!
“發(fā)財了!發(fā)財了!娘的!都說我當(dāng)伙計沒出息,哪些開店鋪的發(fā)小要是知道了我今年的薪水,還不得嫉妒的牙癢癢?”
一個伙計傻呵呵說道。
站在柜臺后面的賬房先生,左手翻動賬冊,顫抖的右手還在懸停在空中,碰的算珠咔咔作響。
身穿寶藍色繡花錦服的店鋪老板,急匆匆跑進店中,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了看店內(nèi)場景,喜滋滋道:
“快將那枚鎮(zhèn)店之寶拿出來,錢莊大股東要結(jié)婚了,我可不能讓人比下去!
正在得意的店內(nèi)伙計慌了神,結(jié)結(jié)巴巴道:“東家,已經(jīng),已經(jīng)沒了!
聽到伙計的答復(fù),中年男子如遭晴天霹靂呆在了原地,然后他用力在自己面團似的大臉上狠掐了一下,急道:“誰!是誰?我不是將寶貝藏起來了嗎?”
在他看來那枚夜明珠只是用來撐門面唬人的,并沒打算對外出售,平時也都藏在了庫房。
本來他還暗暗得意自己的高瞻遠矚,如今竟然沒了!
店伙計哭喪著臉道:“皇長孫府上的管事,今天帶了兩大箱子現(xiàn)銀,指明要那枚夜明珠,小的哪敢不賣?”
“東家?東家?您醒醒?天哪!快來人啊,快請大夫!”
……
……
小翠軒的畫舫當(dāng)天也停了營業(yè),不過畫舫上卻依舊有絲竹管弦之聲傳來。
陳子凌感激地看了錢小猗一眼,“輕眉就交給你了,明晚我再來接她!
錢小猗看了一眼坐在繡墩上小臉漲紅的女子,扭頭朝他調(diào)笑道:
“師哥你就不怕外人說三道四?不知道的還以為葉姑娘是我們小翠軒的人呢!”
陳子凌沒想到這一點,聽著對方話臉上大慚,他可以不在乎,但是葉輕眉未必不會覺得他這樣太過草率。
“要不明天你帶人去客棧幫輕眉裝扮?”
錢小猗點了點頭,笑嘻嘻道:“如此也好,只不過我自己沒什么經(jīng)驗,做的不好可不要怪我!
原本淡定的葉輕眉想到葉家人看她的眼神,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小貓,忙從繡墩上站了起來,羞慚道:“不要,不要,這里挺好的。”
陳子凌見她反應(yīng)這么大也只好由著她,錢小猗更是沒有道理反對,原本她只是隨口一說,此時正巴不得沾沾二人的喜氣。
小翠軒的姑娘們一臉羨慕地看著葉輕眉,心中盤算著今后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從這里出嫁。
葉家女主人曾經(jīng)呆過的閨房,這說出去臉上也有光。
笑鬧一番之后,眾人都退出了房間。
陳子凌本來還想在房間多待一會,卻被葉輕眉羞答答地推了出去。
房間內(nèi)只剩下了葉輕眉一人,用溫水洗了把臉,清湯掛水的素凈容顏下藏著的那抹羞紅,無論如何也消散不開。
“原來我也會恐婚……”
葉輕眉氣鼓鼓地對著妝鏡做了個鬼臉,“本姑娘可是僥幸活下來的大齡剩女,我才不怕你呢!”
“要不是我這身體,我早就把你睡了!”
葉輕眉奶兇奶兇地朝鏡子舉了舉小拳頭,自己咯咯笑了起來。
五竹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從懷里拿出了一塊手帕,遞了過去。
葉輕眉接過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開心道:“五竹,我要你家少爺了,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寶寶,到時候一定讓你做他的師父。”
五竹罕見地沒有說話,蹲在地板上從懷里拿出一把銅錢扔在了地上。
不多不少四十九枚。
隨意分成兩份,五竹從一堆銅錢中拿出一枚,依照某種規(guī)律計算出一個數(shù)字后,重新將兩堆銅錢合攏成一堆。
然后隨意分成兩份,再次重復(fù)之前的過程。
如是一連做了六次,得出了六個數(shù)字,五竹再次將數(shù)字用鐵釬變了變,抬起頭沒有任何情緒道:
“這是我?guī)滋烨皬牟貢鴺菍W(xué)來的,試了幾次挺準(zhǔn)的!
葉輕眉拿著手帕尊在一邊耐心地看著五竹的舉動,聽著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滿不在乎道:“這東西我曾經(jīng)也看到過,騙人的!
五竹低著頭,繼續(xù)擺弄著銅錢,光滑的銅錢得出了一個又一個解果,也不知他私下里從哪里找來的這么多磨損嚴(yán)重的錢幣。
“你和他是不同的,你嫁給他可能會害了他!
五竹認真說完后收了銅錢,退回了黑暗中。
這些年來他和二人生活了很久,知道了許多關(guān)于情感之類的事情。
雖然前段時間失憶了,但是這些天在藏書樓聽書,他又從老管事的口中明白很多事情,也回憶起了很多往事。
他很想說的委婉一些,聲音再輕柔一些,奈何思想轉(zhuǎn)化為語言,依然還是這樣冰冷。
不知道如何安慰,如何勸解,更不知道如何解決,所以他只好將抉擇的權(quán)利留給對方。
葉輕眉仰著頭笑了笑,“我不信。”
過了好一會,室內(nèi)的空氣吹干了臉頰上的濕痕,葉輕眉朝陰影詢問道:“難道就沒有什么辦法嗎?”
她的聲音帶了些顫音,若是小翠軒的姑娘們在這里,一定能聽出她話中的懇求和無奈。
五竹搖了搖頭,“就像水從高處流向低處,時間到了花會開,葉會落,一增便有一減,一切都是規(guī)則!
“他來的那天,最南邊一定也有另一個小女孩,出現(xiàn)在了這個世界。
這些年你們生活在一起似乎平安無事,但這只是表象,就像先看到閃電才能聽到雷聲,距離太遠也會延遲作用時間!
五竹并不清楚二人曾經(jīng)生活過得世界,本源所在地究竟有何聯(lián)系,但這個世界卻因為他們的出現(xiàn)增加了質(zhì)量。
這就破壞了規(guī)則和平衡,規(guī)則無形無質(zhì),卻又真實存在,自然會做出相反的回應(yīng)。
多了一份物質(zhì),必然會有對應(yīng)的反物質(zhì)。
所以當(dāng)年那個男人才生出感應(yīng),提前將還是小孩子的葉輕眉冰封在了北方神廟,斷了她和自己的因果。
葉輕眉吸了吸鼻子,“所以老東西當(dāng)年讓你救活我,只是為了讓我出來完成自己的使命,這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經(jīng)過嚴(yán)密邏輯,設(shè)計出來的神仙局?”
站起身,葉輕眉重新洗了把臉,甕聲甕氣道:
“五竹謝謝你,我終于知道了為什么我會害怕見外人,甚至懷疑自己不喜歡陳子凌,原來這都是假的,只是我自己的問題!
“可我明天還是會嫁給他,有了寶寶后我會和他保持一段距離,我不想死,更不想他出事。
我會注意自己的出行,盡量將自己關(guān)在小樓里面,然后像個啰啰嗦嗦的老太婆,每天給他寫一封信,叮囑他不要見什么異性。
嗯,就像一個善妒的悍婦,成為有史以來最勤勞的好妻子!
葉輕眉說著揚了揚頭盡量不讓眼淚流出來,想到將來可兩個人永遠都不能靠在一起,低聲啜泣道:
“可我不想和他分開,我想一直陪著他,怎么辦?”
房間內(nèi)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沒有人可以改變天地間的規(guī)則。
除非木柴永遠不會燒盡,除非人世間沒了生死,除非星辰中沒了距離。
這是不可能的,所以說這是個死結(jié),也是個很沒必要的問題,答案已經(jīng)不言自明。
房間內(nèi)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葉輕眉跑到河邊丟了幾兩碎銀子,雙手合十閉著眼睛許了個愿望,上了畫舫就讓人幫她畫起了妝容。
她不要陳子凌來接。
誰說結(jié)婚就一定要晚上?誰說新娘子就要老老實實呆在房間干巴巴等著?
趁天光正好,趁秋風(fēng)不燥,趁二人平安無事,免了那多俗禮,面對面坐著就挺好……
“人生短促,葉姑娘行事只爭朝夕的作風(fēng),果然不同凡俗!
錢小猗放下手里的胭脂盒,掩嘴朝盛裝打扮的葉輕眉嘻嘻調(diào)道。
“是嗎?有那么夸張?既然連你都這么說,看來本姑娘注定要成為女中傳奇了!
葉輕眉用小手撫了撫腦袋上的鳳冠,看著鏡子中清秀絕俗的容貌,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眼中流波盈盈,補充道:
“將來你們聽說了我的御夫之道,一定會更加吃驚!
她想到陳子凌將來字里行間中,斥責(zé)自己過于冷淡,甚至懷疑自己變心的言辭,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頭頂?shù)慕鸩綋u晃了幾晃。
被人攙著上了轎子后,葉輕眉雙手托腮,聽著人來人往的喧囂聲,柔聲道:
“不好的事情呢,我來擔(dān)著,陳子凌你不必提心吊膽的活著。
將來你要是敢責(zé)備我,我一定偷偷哭給你的孩子看,受了委屈撕心裂肺的那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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