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奔了過去，對著地上躺著，奄奄一息慘狀的師弟抱著他起來，師弟的臉色很不好，嘴角淌出來的鮮血，當真也是那般的觸目驚心。而對于玉溪來說，他知道他傷得這么慘痛是因為什么，一方面，這坤神山上的封山結界，潛藏著難以預估的巨大力量，而另一方面，他分出來力量，阻擋自己靠近這封山結界，因此免遭一擊的舉動，也是讓自己受苦更多。

    他抱著他的腦袋，藍田微動，將頭靠在玉溪的手臂處，玉溪拖著藍田的頭，看到他嘴角流出來的鮮血，他已經有千年沒有受過傷了，就是天雷，也沒有奈何他到這種程度。

    “師弟，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明明我才是師兄，為什么要這般護著我？”

    玉溪太過激動，臉色也是通紅，他看出來藍田的狀態不太妙了。方才他也是悄悄探了探他的脈息，是經脈盡斷了，他本來上一次天雷就留有后遺癥，這般可好，竟然是一下子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傷，把那些陳年舊疾又是勾連出來了。

    他拂去自己師弟藍田嘴角流出來的鮮血，從來也沒有這般看著他，玉溪的心里是百感交集。他們本來就是師兄弟，一直都是，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就一直生活著，從前有過紛爭，有過猜疑，可是倒是未曾動過手。

    回想著過去的光景，他幾乎是要落下淚水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畢竟是從來都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看著此刻雖然還是在他眼前，但已經和從前全然不同的他。他緊緊握著師弟的手，就那樣攥著，其實他很怕，真的很怕，很怕自己的師弟，似乎下一秒就要在他的眼前消失。——

    魂族的人若是真的消失了，那就真的是消失得干干凈凈的了。他害怕，確實是從來沒有這般害怕過，他會在下一秒就不見了。

    如同當時看到自己的弟子，現今早已經是隕滅了的護法，大概比那時候的心情還要糟糕。

    他想要說些什么，可是千言萬語堆積在心口，可是他就是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是木訥地看著眼前微微閉起來眼睛的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師兄，莫要傷心。”

    “藍田啊，藍田，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顫抖著說出來這句話，因為他已經是確定，自己的師弟，眼前的藍田，似乎支撐不了多久了。

    這結界巨大的反噬力量，不是誰都能夠承受得住的。他狂奔過來的時候，沒有錯過不遠之處已經殞命當場的弟子。

    也就是藍田，還能夠勉強支撐一會。

    可是，他還是痛心。若是多一個人分擔這反噬的巨大能量，恐怕他也不會是現在這般糟糕的狀態。

    他活了這么久，顯然從生死邊緣擦肩而過已經是有好幾次了。對于人身體的狀態也是再了解不過了：

    現在的藍田，五臟六腑全都被震碎了，就連呼吸也都是勉強的，這般還能夠說話，完全是眼前這個人在硬撐。

    不知道到什么時候，就再也撐不下去了，于是乎，這個緊緊握住的人，也就撒手人寰。

    “你不能……不能離開我。坤神山……坤神山還需要你。”

    他鼻頭一酸，熱淚就要出來，他幾乎是不落淚，可是有些時候，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流淚。

    熱淚從眼中滑落的時候，就是躺著的人也是被驚了一下。

    “師兄……”

    藍田呼喚著他，聲音很輕，因為他實在是使不上力氣，他現在活著都是極其痛苦的。

    每一次呼吸，微小的動作，都太痛苦不過了。

    他已經覺得意識幾乎是要撐不下去了，可是他必須要撐著，現在的他，不能走。若是走了，他的離開一定會給玉溪留下心結。這人什么都好，不過從來都是太逞強，無論什么事情，都裝作不在乎的樣子。

    就好比現在他看著自己的時候，他這個師弟，才算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有這么重要的地位。

    知道自己對于他是重要的，可是從來沒有想象過，竟然是這般重要的地位。

    他一時之間，也是有些動容，道：

    “師兄，我沒事。”

    “你別說話！”他是感覺到他的奄奄一息了，因為說話聲音當真是越來越輕了，就快要變得小如蚊蚋了。

    他握著他的手，感覺到手上的溫度在慢慢降低。

    “你別說話，我不準你死！你師兄還沒有死去呢！你憑什么比我先行一步！”

    他當真是有些怒了，擦了一把眼淚，將他嘴角又流出來的鮮血給拭去了，對著他道：

    “沒事，藍田，我一定會想辦法就你的，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藍田看著他不愿意接受眼前的事實的模樣，他不能讓他繼續下去這種想法了，不可能的，已經是沒有辦法了：

    “師兄……師兄你冷靜點，師兄，聽我說……”他頓了頓，努力使上了些力氣，才能夠是支撐著自己把這句話說完：

    “師兄，我知道，我不行了。”

    “我不準你這么說！”

    現在，充當著背景音的，是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山腳開始進發的聲音，他們都是聽力極其好的，即便是和上山的眾人都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可是這么大的聲音自然是瞞不過他們。

    藍田倒是想要起身的，可現在他只能是茫然，徒勞地看了看天空。

    天空依舊是那般湛藍，就是王朝更替，坤神山覆滅，也是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已然是兀自忘我的湛藍。

    而在那樣的高處，似乎就是不久之后他的歸宿了。

    他道：“師兄，我……可能陪不了你了，我快要不行了。

    而坤神山，不能少了你，所以，若是我一定要保住一個，保住的，必然不是……我自己。

    師父交給你的事業，你一定要完成。

    我……我一直是你的師弟。

    莫要內疚，這是我的選擇，就算是沒有這次的事情，百年之后，天劫到來，我依舊是逃不過。

    其實……其實師兄，我大概一直是敬佩你的。年少的時候，不愿意承認，現在……”

    他看著玉溪尊者，臉上流淌出來極其溫柔的笑意，好似他此刻的聲音一般，溪水般流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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