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衣莊前堂內，桃露看清楚來人，一下子緊張起來，隔著長長的木質柜臺，遙遙的低眉一禮。
“玉樹公子萬福。”
這位微胖，衣飾浮夸的男子名喚唐玉樹，是唐家二房唐隆的大兒子，在云中郡也算得上是一位有名的紈绔子弟，平素行事孟浪，喜好流連花叢，出入煙花之地，為了妓子與人爭風吃醋，打的頭破血流的事情沒少干，因此手下養了些惡仆，在城中很是跋扈。
唐玉樹聽得問候，有些詫異：“咦？你見過本公子？”
瞇眼躬背往前兩步，仔細打量著桃露，眼前一亮，對著小姑娘指指點點。
“哎呀、哎呀！原來是桃露姑娘啊。真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本公子眼拙，你這么一打扮，都快認不出了，嘖嘖嘖......”
桃露上身紅色碎花上襦，下身青玉色下裙，外搭一件天青色褙子，顯得人清爽、精神，好似一枚小家碧玉。這是秦羽霓給伙計們定下的工裝形制，男女同款，只是男式染的花樣少一些，管事多搭一件褙子以示區別。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手中不自覺地抓緊了量衣尺，桃露把臉偏過一旁：“玉樹公子，您帶著人，礙著店里的生意了，若、若是無事，還請公子到別處游玩。”
“哈哈哈！城中戒嚴，四處都走遍了，不好玩。”唐玉樹大笑著，玩味地道，“這店里的生意，不就是唐記的生意，那就是咱們唐家的生意，唐記有我們二房一份，也就是有本公子的一份，本公子想怎樣就怎樣！
再說了，這么一間成衣鋪子算得上什么？聽府上奴婢們說，云中衣莊換了位小掌柜，模樣甚是俊俏，本公子作主，今日鋪子都關了，趕緊叫小掌柜出來伺候著，要是能讓本公子滿意，榮華富貴少不了她的。”
搖搖扇子，又瞄一眼桃露，只見她一襲衣裙裁剪得合身得體，腰似柳，肩若削，脖頸白皙修長，面如桃灼，帶著一絲慌亂驚恐，猶如一株即將被暴雨摧殘的，在風中瑟瑟發抖的桃花。
唐玉樹忽然有些意動，桃露越看越耐看啊，忍不住想要......
她原本是表兄唐臨風身后的跟屁蟲、小透明，幾乎沒有存在感，到得如今卻出落得如清水芙蓉一般，當真是女大十八變吶。自小到大，一直和唐臨風不對付，以前在府上做丫鬟，有大夫人當家，不好動手動腳的。如今她出來做事，把一兩個下人弄回去，也算不得什么，頂多讓長輩教訓兩句。
嘿！正好出出這些年的惡氣。
“桃露姑娘，別來無恙啊，哈哈哈！”唐玉樹打定主意，得意地笑著，“咱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了，許久不見，有沒有想本公子？怎么著？不跟著表兄混了，還以為你做了他的通房丫鬟呢。”
唐玉樹抬手掀開柜臺隔板，越湊越近，桃露背靠著墻往后退，心越發地收緊。
“玉、玉樹公子，你、你、你......”
眼見得唐玉樹油膩手掌漸漸靠近，桃露就要叫喊出聲。
“這位公子，要做衣裳請到外面侯著，或者到摟上雅間稍坐，店里有規矩，閑雜人等不得進來。”
聽得這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桃露心中稍稍松弛，近來的相處，比桃露年紀還小一歲的秦羽霓，舉手投足間竟能給人安定沉穩的力量。又想到唐玉樹平素的德行，掌柜的八成是要吃虧，桃露卻是又緊張起來。
唐玉樹先是覺得肩上讓人用某種金器敲了敲，頓時怒從心頭起，隨后悅耳的嗓音飄來，一聽便知道聲音的主人會是個仙子似的人物。
果不其然，轉回頭便見到一張精致秀氣的小臉，頭上裹著方巾。那女子斜眼警惕地盯著自己，冰山也似。
秦羽霓近日來趕制各式衣裳，打扮的樸素些，素面朝天，卻擋不住天生麗質，骨子里透著仙氣。
唐玉樹心都顫了，看在眼里快拔不出來。腳步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寒光一閃，只見一把剪刀正在少女手指間打轉。喉頭蠕動一下，唐玉樹眼中恢復清明，即刻收起色迷迷的眼神。
“小生唐玉樹，見過姑娘。”胖子一本正經道。
啪！
秦羽霓猛然收緊剪刀，在手中一拍，抱拳道：
“在下秦羽霓，添為云中衣莊掌柜，唐公子是二房唐隆老爺府上的吧，幸會、幸會。”
剪刀放著冷冽鋒銳的光芒，唐玉樹看得眼皮子直哆嗦。禍國殃民的小臉蛋，卻是一朵冰山雪蓮花，帶刺的那種，不好辦吶。
“秦、秦姑娘，那個......說話的時候能把剪刀放下么？”
“小妹是手藝人，吃飯的家伙平日不習慣離手，唐公子請見諒。”
唐玉樹還沒開口，身后的狗腿子阿炳卻是不樂意了：
“大膽！怎么說話的？唐記的規矩你懂不懂？見了主家有這么說話的嗎？”
秦羽霓冷笑一聲：“一則我非奴籍，何來的主子？二來這云中衣莊是大夫人盤下的產業，我也是大夫人雇的，與你們二房何干？”
“放肆！”
身后的家丁仆役就要作勢撲上來，唐玉樹連忙制止：
“慢著，都給我退下！”又對阿炳教訓道，“一個個成何體統，秦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公子是欺男霸女的登徒子呢！”
阿炳忽然懵了一陣，不用以為，公子您本來就是啊！平日里見到唐記做事的漂亮女子，只要不是有背景的，公子您帶著咱們便是辣手摧花啊，怎么突然轉性了？換個套路搞的我們都不習慣。
阿炳心中腹誹，卻是安分地退到一旁侯著。
“秦姑娘，勞煩你大駕，給我量量尺寸，裁一身衣裳，可好？”
秦羽霓抿嘴冷笑，笑顏一閃而逝。
“好啊，做衣裳沒問題，你的人都跟這堵著，其他客人還要不要進來了？且到外面等候吧。”
狗腿子阿炳道：“不行，我等必須護得玉樹公子的周全。”
“行了，鋪子里都是伙計下人，秦姑娘一介女流之輩，本公子能遇到什么危險，都退出去。”
阿炳欲言又止，道了聲是，招呼家仆出門去。
秦羽霓抬手指向樓梯：“玉樹公子，請吧。”
“秦姑娘請，哈哈哈......”
唐玉樹大搖大擺地往二樓廂房去了，桃露過來握住秦羽霓的手，眼中盡是關切。
“羽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唐玉樹又是個不成樣子的，不如讓我去吧。”
秦羽霓心中一暖，微笑著拍拍桃露的手背：“放心，無礙的，我與他周旋時你在旁邊恐怕會成為拖累，你趕快去稟報總掌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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